蔡威離家的事在中秋前後鬧了半個多月,最終在蔡斌無奈不甘的妥協中,草草收場。隻是人就像蔡嫵說的那樣,到底還是沒有回來。


    蔡嫵回到郭家看著冷冷清清的房間,一個人坐在榻上望著窗外皎月,心頭驟然生出一陣憂傷:也不知道郭嘉在外頭怎麽樣?到沒到冀州?這次要是他在,說不定威兒能找到。即便找不到見此情形也肯定會笑眯眯地哄她。找機會給她胡攪蠻纏,讓她分不出心力思考些傷心事。


    九月初的時候,蔡嫵收到自己阿姊邀她給小外甥江寬過抓周禮的信。蔡嫵收拾收拾,讓郭海派人把她和杜若都送去了江家。


    江家姐夫依舊如當初給長子江寧過周歲宴時那般,樂嗬嗬地忙前忙後,隻不時對著好動搗亂的大兒子嗬斥一聲,一轉身又彬彬有禮的招呼客人去了。


    蔡嫵含笑看著姐夫和外甥的互動,神思不由有些飄忽。


    身邊的陳倩見此,悄悄拉了拉她衣袖,趁著還未開禮,跟她小聲說著私房話:“先別看了,阿媚。告訴嫂子,你是不是有了?”


    蔡嫵臉色一黯,微微搖了搖頭。


    說來她和郭嘉成婚也有幾個年頭了,算上之前守孝不算,就是後來近一年,倆人過得也蠻合拍。隻她這肚子一直沒有動靜,讓蔡嫵心裏暗暗著急:可千萬別出現孟珊那種狗血事。私下裏她給自己和郭嘉都把過脈,沒查出什麽問題。隻能套用一句俗語,說是子孫緣份未到了。


    郭嘉倒是一直想得挺開,還捏著蔡嫵的小手,大言不慚地開解人家說:“父親可是年僅而立時才有的我。你看你夫君我如今是瀟灑聰明又溫柔體貼吧?可見孩子來晚了不一定是壞事。”


    蔡嫵滿頭黑線的瞧著郭嘉,實在不知該不該點頭,萬一他覺得那是她苟同他那番自我恭維的話,肯定又會得瑟了。


    隻是如今看著江爍和江寧的互動,她還是生出了幾分羨慕:如果郭嘉當父親,會不會是帶著孩子一起胡鬧呢?


    陳倩見她搖頭,也是微微皺眉,然後想起一個事來,有些擔心地問道:“上次你回家我就沒看見妹夫跟你一起,阿媚,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蔡嫵詫異地睜大眼睛,接著反應過來:上回事急,她都還沒跟家裏說郭嘉去冀州的事呢。


    “沒有吵架。他不在家,上個月去了冀州。”


    陳倩眼睛一閃:“去冀州?去幹嘛?”


    “他幾個朋友在冀州本初公處。寫信邀了他好幾次,要他北上冀州共事袁公。實在推拒不過,他去那裏看看。”


    陳倩瞧著蔡嫵輕輕一歎,問道:“那你怎麽沒跟著一起去?”


    蔡嫵愣怔:她還真沒想過能跟他一起去這事。貌似她潛意識裏就覺得反正他在袁紹那裏呆不長久,還會回來的。


    陳倩看著蔡嫵,怒其不爭地歎息:“你呀,你讓我說你什麽好?”


    “什麽說什麽好?”阿婧趁著閑暇,抽空來了嫂子和妹妹跟前,正好聽到陳倩的最後一句,不由好奇的問出了口。


    陳倩三言兩語地把事情說完,就見阿婧臉色變幻,瞧著自家妹妹的眼光就差沒直說“你跟二傻子差不多了”。


    蔡嫵被嫂子、阿姊盯得渾身不自在,低頭扣著手小聲地為郭嘉爭辯:“他說……他不會耽誤太久,還回來的。就算是呆在那裏,也會派人接我的。”


    阿婧聽了好氣又好笑地點著蔡嫵的額頭:“他說什麽你都聽啊?你就不怕他給你帶個妖裏妖氣的狐狸精回來?”


    蔡嫵呆了呆,看看嫂子又看看阿姊,眨眨眼睛,小聲說道:“不會的。我信他。”


    阿婧以手扶額,一臉無語。


    陳倩一旁小聲說道:“你信他,那是他還在你眼皮底下的時候。這會兒離了你,誰知道他會是怎麽樣?”


    蔡嫵聽完隱隱有些不高興:她們怎麽都那麽說,難道郭嘉看著就不像個老實的?


    阿婧也是低聲提醒:“你這事上就不會長個心眼兒?哪天他真的納了新人,你前頭趕走的那兩個不都白搭了嗎?”


    蔡嫵豁然抬頭,掃了一眼嫂子,又看了看阿姊,很是無辜地問道:“那你們有防著哥哥和姐夫嗎?”


    陳倩噎了噎。阿婧也是一愣,隨即反應道:“私房錢還是存些的。”


    蔡嫵癟嘴,不依不饒:“然後呢?”


    陳倩一個腦瓜崩彈上蔡嫵,瞪著眼睛說:“你哥和姐夫能跟你那口子一樣嗎?他們倆心眼兒加起來都不一定比他一個多。跟你說這話時讓你留心下,別傻乎乎他說什麽就是什麽的。”


    蔡嫵捂著腦門,眼睛忽閃地看著陳倩,沉默了一下放下手一臉認真的回答:


    “我信他。不管怎麽樣,我都信他。”


    “你們都覺得他聰明?其實也不是,他這人有時候很笨的,連自己毛筆書卷放哪裏都不知道。經常丟三落四。你要是不跟他說,他連天冷天熱都不知道,記不起加衣減衣。”


    “阿姊,嫂嫂,你們總告訴我,不管怎麽樣,重要給自己留一手,要防著他防著他。”


    “可我就想著:人這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總會有那麽一個人,值得你豁出一切,傾盡所有去信上一回。縱然被負被欺,亦是無怨無悔。”


    “姐,嫂子,這輩子我認定郭奉孝。不防也不願防。”


    阿婧和陳倩被蔡嫵突如其來的鄭重嚇了一跳,等到聽蔡嫵說完,兩人都愣了愣。還是阿婧最先反應過來,像蔡嫵小時候一樣,摸著妹妹的頭發,轉頭看著陳倩笑眯眯地說道:“看,這丫頭心裏想的清楚的很,你說咱們還在這為她瞎操心,隻能憑白落了埋怨了。”


    陳倩撫著小腹,搖頭笑道:“我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們家二姑娘生了這麽一張利嘴。話說出來,還真唬人呢。”


    蔡嫵聽了不自在的扭扭頭,掙開阿婧,嗔怨地瞥了陳倩一眼。結果被陳倩似笑非笑地表情看得身上發毛。隻好沒出息地坐到自己坐席裝木頭去了。


    阿婧好笑的看看妹妹,也不再玩鬧,轉身開始準備進禮的事。


    那天自阿婧家回到陽翟已經很晚,蔡嫵坐車坐的渾身酸疼。脫下禮服,拉開衣櫃,看著層層疊疊的紅衣紅裳,不知想到了什麽,臉色“轟”的一下變紅。


    用手輕輕撫過最上層的那件紅色的絹製衣裙,蔡嫵嘴角不自覺得勾出一個暖暖的微笑:有些衣服隻為一人穿,有些心思隻為一人起。到今天和阿姊,嫂子說話時,她才發現,有些想法原來已經藏在心裏,隻是一直被層層事情壓著,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對著嫂子阿姊,她能說出那番話,或許說明:她對郭嘉比她想的還要喜歡。不,不止是喜歡,應該是,愛。


    而在冀州,袁紹新賜的府邸中,郭嘉正和荀彧,郭圖,辛評等人把酒言歡。


    他是前日傍晚到得冀州,剛到就被迎出來的郭圖、辛評以接風洗塵為由,給拐到了郭圖府上,直接拽去了前廳。


    郭嘉當時還正納悶:就算要接風洗塵,也不用這麽著急吧。好歹等我換身衣服在拉我。結果到了廳裏就見主位坐著一個長相俊朗,劍眉虎目的中年男子。見到郭圖把人請來後,站起身來到郭嘉麵前,帶著儒雅有禮的笑意說道:“久仰奉孝先生大名。今日得見真顏,實在三生有幸。”


    郭嘉眼一閃,對著中年男子長身一揖:“郭嘉見過袁公。”


    袁紹見此微微一笑,伸手扶了郭嘉:“奉孝先生無需多禮。權當是在自己家中即可。”


    郭嘉也沒爭執,就著袁紹的手勁起身,眼角餘光卻不著痕跡地打量起四周:這應該是郭圖的府邸,若是袁紹真的因他到來,專門到郭圖府上等著,倒也稱得上禮賢下士。而且看他剛才舉止,應該算是一個溫和謙恭的人。隻不知實際上是不是如此了。


    那天郭嘉倒是和袁紹相談甚歡,郭嘉學識龐雜,袁紹家教良好。這兩人一時半會倒都能聊到一起去。隻是兩人都很默契,誰也沒談郭嘉將來去向及以後的打算問題。


    在接風宴上時,袁紹很給麵子的飲了兩杯以後脫身離開:有領導在,估計這的宴會上郭圖他們都會不自覺的收斂著,要玩也玩不盡興。所以袁紹很識時務,即沒有馬上離開拂了郭嘉的麵子,也沒有不知趣地呆著不走。


    等到第二天,郭嘉在郭圖府邸醒來,鋪紙研磨給蔡嫵寫了一封大意為“已到冀州,一切安好”的家書,然後找郭圖派人送去潁川。自己正要帶著柏舟去薊縣(冀州州治)四處轉看一下,卻見辛評樂嗬嗬地趕來,抓著郭嘉胳膊笑道:“快快,隨我去看看你在冀州的新府邸。”


    郭嘉一愣:“府邸?”


    辛評笑眯眯地回道:“當然了。你在冀州總不能老住在公則那裏吧?主公想的周到,特賜你新府一座。離著文若的住處不遠,你們照樣可以多多走動。”


    郭嘉眼睛眨了眨,微低著頭,笑眯眯地任由辛評把自己拉走。


    到新府一看,郭嘉不由挑了挑眉:袁紹當真是個心細人。這住所選的恰到好處。不光近著郭圖他們的府邸,離著袁紹的冀州牧官邸也很近。聽辛評說隔街就是荀彧的住處,看來這番安排確實費了心思。雖然院落不大,但既不偏僻,又很清靜。住他一個甚至把他一家都綽綽有餘。下人仆役已經配好,光等著主人入住了。


    辛評見郭嘉看著新院一言不發,一臉期待地問道:“怎麽樣?奉孝可還滿意?”


    郭嘉笑笑,拉著辛評說道:“有勞仲治了。這院子很不錯。袁公盛情,實在讓嘉感激不盡。”


    辛評笑著擺擺手,轉而問道:“既如此,那奉孝就留在冀州和我一起輔佐明公如何?”


    郭嘉偏著頭,笑眯眯瞧著新院子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辛評見此也不為難,拍拍郭嘉肩膀笑道:“不說這個了。等你考慮好自然會有決斷。文若的府邸就在前街拐角,離此很近,有時間你們可以多多走動。嘖,今天有公務在身,不能陪你,你自己先四處轉轉吧。”


    郭嘉笑著點點頭,看著辛評告辭離去。到了門口時,辛評忽然轉過身,笑得詭異地問郭嘉:“你是一個人來吧?”


    郭嘉愣了愣,繼而點點頭。


    辛評跟著嗬笑兩聲,留下一句:“明天我和公則、佐治來你府上吃酒”的話後,甩袖離去。


    於是到了今天,就有了新府類似開夥飯的一頓宴席。席上幾位推杯換盞,席下舞姬彩袖輕揚。


    郭嘉屈起膝蓋一手轉著酒樽,一手拄著下巴眯眼欣賞庭間歌舞。荀彧則正襟危坐,衣袍袖帶一絲不亂,跟身旁郭圖敘話。


    辛氏兄弟裏,辛毗已經喝高,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辛評也好不到哪去,幾次撈酒壇都撈了個空,他身邊郭嘉好意地給他斟上酒後,他又嫌酒倒的太滿,他喝不完。郭嘉看他一眼,把酒壇往辛評懷裏一塞:“自己抱著喝吧。想喝多少喝多少。”辛評滿意了,踉踉蹌蹌站起身,自己抱著壇子找了個角落窩在那裏安靜地睡覺了。


    跟荀彧敘完話的郭圖一抬眼:好麽,這陪酒的三個倒了倆了,就剩他自個兒還清醒著呢。於是郭公則先生晃晃腦袋,身形不穩地走到郭嘉跟前,摟著郭嘉脖子,指指郭嘉正看著的一位舞姬問道:“奉孝覺得此女如何?”


    郭嘉修眉一挑:“倒是頗有幾分姿色。”


    郭圖露出一個曖昧兮兮的笑,一副哥倆好模樣地湊到郭嘉耳邊低聲說:“既然喜歡?何不直接討了來?”


    郭嘉動作一僵,一口酒噴了出來,接過旁邊荀彧遞上的布巾,邊擦酒漬邊擺手:“公則說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陽翟已有妻室。”


    郭圖帶著酒意小聲地嘀咕道:“我當然知道你有妻室。你娶妻的時候還是我和文若跟著去迎親的呢。”


    郭嘉眯眼笑看著郭圖:“她雖不是名門貴女,卻也知我懂我。我豈能負她?”


    郭圖一臉不相信地看看郭嘉,忽而自己露出一個了然的表情,帶著嘿嘿的壞笑說道:“我懂,我懂。不用說了,我明白了。”


    郭嘉被他笑得發毛,看著郭圖樣子忽然覺得他好像誤會什麽了。


    等到日薄西山,郭嘉這裏宴席散盡,幾個下人扶著踉踉蹌蹌的郭圖,和已經睡著的辛氏兄弟回了他們各自府邸。


    荀彧看著喝得醉眼朦朧的郭嘉,不由暗自搖頭。站起身,招手吩咐柏舟:讓他熬了醒酒湯直接送去臥房,接著叫過一個下人,讓他把人給架去歇息。吩咐妥當後自己才轉身離去。


    郭嘉被架著往臥房走時,腦袋不清不楚,伸著手,嘴裏嘟嘟囔囔地跟架著他的仆役說:“不對,走錯了。臥房在那邊。這是去廚房方向。”


    仆役滿頭黑線:奉孝先生這是喝醉了吧?他手指的是茅廁呀。


    等到了臥房,郭嘉推開仆役,自己搖搖晃晃扶著牆站著,聲音含含糊糊“你下去吧,這裏我自己來。”說完閉閉眼睛,摸著房門,被門檻一絆,一頭栽了進去。


    仆役看的心驚肉跳。正要抬腳跟著進去搭把手,卻聽一個嬌軟柔美地聲音傳出:“你下去吧,奉孝這裏有我就行。”


    仆役探探頭,瞧著裏麵天青色的薄紗衣袖一閃而過,不由了然,沉默退下。


    裏頭郭嘉迷迷糊糊,睜眼就瞧見自己栽在了一個藍衣美人的懷裏。美人麵容模糊,看著有些眼熟,郭嘉搖搖頭試探著喚了一聲:“……阿媚?”


    藍衣美人沒有應聲,而是千嬌百媚地說了句:“奉孝先生……奴家媥姬,今夜……特來伺候奉孝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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