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月早上起來頭疼頭暈,渾身發冷無力,明顯是感冒的症狀。


    得,這具身體免疫力太弱,淋了場小雨就生病了。


    她躺在被窩裏用被子裹緊自個,麻煩劉愛英去跟陳中華說給她請病假。早飯都沒起來吃。


    劉愛英摸摸她的額頭,感到在發燒,又看她有氣無力的難受模樣,就讓她在家好好休息。


    院中一陣動靜後,知青們出門上工了,即使天氣還陰沉沉的下著零星小雨。


    江秋月頭重腳輕的爬起來燒鍋熱水,拿暖壺裝滿。又給自己下碗青菜雞蛋麵,吃完收拾幹淨。


    常備的感冒藥退燒藥吃了後,她爬上炕被子一卷悶頭睡覺。


    江秋月被叫醒的時候睡得迷糊的不知身在何處,感覺到一雙枯樹皮似的手接連放在她的額頭和手腕上。


    脈搏上冰涼粗糙的觸感讓人直打激靈,一下子清醒過來。


    “怎麽了?”江秋月望望炕邊站著的劉愛英和李永紅,還有坐在炕頭的一位老先生。


    他剛才在給她把脈嗎?


    劉愛英告訴她,大家中午回來看她裹著被子昏睡不醒,陳中華擔心她燒傻了,趕緊請來了村裏醫療合作站的醫生。


    老大夫探探額頭,又切脈片刻,說是沒事了,燒退了就好,之後吃飽點過一星期活蹦亂跳。


    劉愛英有點擔心,說早上還燒的燙手呢,你看現在睡的臉色發紅滿身虛汗的真沒事兒嗎?


    “小姑娘吃了什麽藥?”老大夫也不是沒見識的,感冒發燒不嚴重的一周時間自己都能好,用西醫的藥往往見效快些。


    江秋月隻感覺一覺醒來輕鬆了點,沒有臨睡前的頭疼沉重,就是還有些虛軟,身上黏膩膩的不舒服。


    聽到大夫問話,她斟酌的回答,“來的時候家裏備了點西藥。”


    既然人沒事了,老大夫也不再多問,囑咐她吃飽多休息,拎起藥箱離開了。


    劉愛英陪同往外送,李永紅坐回她自己炕頭,提到中午飯吃玉米碴子煮山藥粥,還有涼拌野菜。


    江秋月嗯了聲,翻身下炕拿出那瓶辣椒油讓她送去灶房,算是貢獻出來給大家的,正好涼拌野菜用上。


    不然光是滾水加點鹽巴能有什麽味?苦不拉幾的。


    李永紅抿嘴笑笑,接過東西出去了。


    “慣的她!兩隻眼珠子光盯著別人碗裏的。”劉愛英錯身進來,憤憤說了一句。


    江秋月倒出暖壺的熱水簡單擦洗,便說是大家一起吃,不是給她一個人。


    “她就是隻喂不熟的白眼狼,等趙美麗回來你看著吧。”劉愛英不屑地嘟囔一聲,跟江秋月說剛才陳中華給她墊付了兩分錢的出診費。


    江秋月沒想到那一茬,經她提醒反應過來,連忙從牆上掛的帆布包裏摸出兩張小毛票,托劉愛英轉交還給人家。


    劉愛英出門後,江秋月躲在裏麵快速脫下衣服擦洗一遍,另外換一身內衣。


    這次穿上她空間裏準備的衣服,白襯衫和女士西褲扣黑皮帶,外麵加件駝色長款針織衫保暖,腳蹬黑襪子和綠膠鞋。


    以往很平常的休閑打扮,融入這個時代的特色,也不顯得突兀。


    劉愛英端著飯碗進來,一碗玉米碴子山藥粥,一小盤涼拌野菜,放到江秋月炕頭櫃上。


    “呐,給你搶回來一份,一群天殺的吃啥啥不剩。”


    江秋月道謝,或許是吃過幾天渣子粥喉嚨已經習慣了,這頓就著涼拌嫩野菜吃的味道不錯。


    由於請醫看病花了時間,知青們吃完飯沒怎麽歇息就要去上工。


    劉愛英出門後看到路上灰撲撲的人群,又看看自己個兒,想到江秋月好看的打扮不由心生羨慕。


    她收拾的再幹淨也隻是藍布衫灰褲子,裏麵加套打補丁的秋衣褲罷了。


    不過外麵一身看起來也是新的,怎麽就穿不出來人家的那個味道?


    接下來三天江秋月都窩在知青院裏沒出門,避免吹風。


    天氣仍然不見晴,下一陣陰一陣的。


    春耕還在繼續,據隊長柳建國說要趕在月底種上玉米高粱。


    知青們每天下地幹活,江秋月就暫時負責做飯,順便把院裏的小菜地理一理,將另外一邊的地給刨了種上一小片土豆。


    臨河村有人家會在房前屋後偷偷種點土豆,產量不錯,可以當糧食吃。


    但是柳家溝這一片是有糧食指標的,地裏種什麽是上麵說了算,每次收獲後交上要求的公糧,敢在地裏私自種植就是搞資本主義殘留。


    而村民為了填飽肚子,在院子裏種點,隊長睜隻眼閉隻眼。


    江秋月借著這個存在的由頭,把一小片地翻翻,拿出空間儲存的土豆當做從村裏買的種子。


    知青裏沒人會種土豆,江秋月也不會,隻能照本宣科把土豆泡出芽,一芽切一塊埋進土裏澆上水。


    剩下就聽天由命吧,能收多少是多少。


    在此期間,知青們下午一下工就往山上跑,找山藥找洋槐花,還挖回了大塊大塊的野葛根。


    知青院坐落在村子邊上,偶爾弄一次沒人注意,次數多了難免被人發現。


    不過好在村民大都淳樸,看到他們拉樹枝找樹根的,以為知青院斷糧後開始吃樹皮樹根了,不到半天傳的整個村子都知道了。


    然而,村裏也沒辦法,除了富農之家還有點存糧過活,其他勒緊褲腰帶靠野菜、糠皮熬日子的比比皆是。


    一天三頓野菜湯,喝的人麵帶菜色,後山坡和山腳下被人翻了一遍又一遍,最後野菜也吃光了,村裏人開始往山上尋摸。


    這時候知青上山再找不到什麽好東西了,菌子木耳一出來就被村民尋摸走,輪不到他們這些小年輕。


    有那會打獵的好手偷偷進山套野雞兔子,弄到了也不敢自家吃,悄悄換成粗糧渡過難關。


    江秋月做飯的時候,把烙餅每次泡一張,偷加一點麵粉,添水和上玉米渣子和野菜,做成頂飽的野菜團子。


    每人早上一個野菜團子當早飯,中午烤山藥吃點幹的,晚上切下一塊葛根熬成稀湯,大家混個水飽。


    老知青對此很滿足,說以前災荒的時候一次能餓上幾天,近幾年好點了碰上青黃不接一天一頓兩頓的也是常有的事。


    村裏現在一天一頓吃糠咽菜的一把手數不過來。


    陳中華笑著說林文清他們來的不是時候。


    幾天後,江秋月病好了,回到地裏上工,灶房交給男知青繼續輪流做飯。


    雨已經停了,陽光溫柔繾綣。


    早上,江秋月咬著野菜團子出門,聽到一個膽怯的聲音喊姐姐。


    她轉頭看去,門邊院牆底下蹲著一個瘦小的男孩,看起來有點眼熟。


    他此刻仰頭眼巴巴地看著她的手,準確說是她手上的野菜團子。


    “……這是我吃過的。”江秋月看了看手上拿的野菜團,她已經咬了一口。


    小男孩兩隻突出的大眼睛緊緊盯著,眼珠子隨著她手上的動作而動。


    可憐又心酸。


    江秋月想起他是誰了,她初來那天賣地櫃的小男孩,他媽媽剛誕下新生兒。


    後麵傳來腳步聲,劉愛英快趕上來,已經在問她怎麽停下了。


    江秋月借著外套的遮擋,把前幾天不想吃放在空間的野菜團子拿出來,並手上的那個,迅速塞進小男孩懷裏。


    食指豎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說出去,她推他一下。


    小男孩反應過來,抱緊懷裏的三個半團子轉身就跑。


    劉愛英跨出門,正看到他跑走,立馬問江秋月,“你把早飯給他了?”


    剛才還在手上吃的野菜團子已經沒了。


    李永紅聽到想追上去把吃的要回來,江秋月製止她,“給他吧,小孩子瘦的皮包骨頭。”


    劉永紅歎口氣,告誡她這次就算了,下次千萬別這麽幹。


    村裏人再缺吃的能有知青們缺嗎?村民家裏揭不開鍋還能找出幾把糠。上山下河尋摸點,隊裏不會說什麽。


    知青院要是敢明目張膽的去搜刮山貨下河逮魚,村支書立馬帶人□□他們信不信!


    “小孩兒討食鷂子,要了還來要,惹上了沒完沒了。”李永紅覺得江秋月性格太軟,還有點傻。


    江秋月虛心受教,表示以後會注意點。


    下過雨的地很瓷實,一鋤頭下去刨出淺淺的坑。


    江秋月大病初愈,手腕上沒勁,劃拉半天都沒走幾步。


    她直起身看看,發現竟然沒落隊,跟她在一條線上人很多,大家都餓的沒力氣。


    一陣風吹過,夾雜著濕潤之氣,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咳嗽聲。


    聽得一聲驚呼,有人暈倒了,摔在地上。鋤頭就在臉旁邊,差點磕上去。


    “這是第幾個了?”劉愛英在一旁唏噓。


    李永紅不帶張望的,埋頭鋤地,接話說第五個了。


    第五個餓暈的。


    吃不飽甚至沒得吃,還要天天幹活,又累又餓,年紀大的就堅持不住了。


    暈倒的那人被抬到村裏醫療合作站,老大夫隻說氣血兩虧需要補補。


    然而普通村民家哪有好東西吃呢。


    經過這事,上午草草完成了任務量,知青們結伴回去吃飯。


    雨後新一茬野菜剛冒出來,還不能吃,午飯隻有碴子粥。


    十來個人一人一碗也是不小的量,一袋苞穀碴子已經下去了一半了。


    再上工時沒見到林文清,問了劉愛英才知道他最近跟高雲梅成雙成對的,不知道是不是在搞對象。


    晚上做飯前林文清回來了,手上拿著紅薯幹哢吧哢吧嚼,口袋裏鼓鼓囊囊的,看得男知青們羨慕之。


    江秋月暗戳戳想到,這家夥不會想吃軟飯吧?


    她搖搖頭,別管黑貓白貓,能弄到吃的填飽肚子就是本事。


    快睡覺的時候,知青院的大門突然被拍的哐哐響,來人很急。


    陳中華跑過去開門,發現隊長柳建國正站在門外,氣喘籲籲說要找江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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