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不說話, 袖口慢慢被水打濕, 她的神色凝固著。


    痛苦的回憶一幕一幕在大腦回放著, 她的眸光變得無精打采。右手輕輕顫抖著, 想要扶起杯子, 竟然一點力氣都沒有。


    陸葉聲伸過手拿過杯子。


    氣氛靜默了許久。


    顧念終於開口, “你是怎麽知道的?”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一刻的心情。不是宋懷承讓人做的, 可是他也脫不了幹係。不是嗎?


    她什麽都做,卻獨獨承受著一切的苦果。連帶著孩子都不能擁有健康。她慘白著臉,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


    陸葉聲斂神, “上次找你談話的那位警察,是宋懷承的朋友,來畫室鬧事的人其中一人確實是當年向你追債的人。在你去巴黎那段時間警察局已經查出來, 當年的一切都是周家安排的。我想他他們應該都和宋懷承說了。”


    “是周好好指使的嗎?”顧念啞聲問道。


    陸葉聲點點頭, “是她。是她親口對那個小混混說讓他割斷你的手筋。”他每一個字都說的極其的清晰。


    顧念大腦一陣抽痛。原來周好好竟是這麽恨自己。竟然要廢了她的手,是要斷了她的一切生計嗎?


    冷汗布滿後背, 顧念心裏的不甘層層而來, 憑什麽?他們在傷害了她之後, 卻可以如此安好的享受著現在的生活。


    她在火生水熱的時候, 周好好安然地陪在他的身邊, 郎情妾意, 一派幸福。


    顧念一點一點地掐著自己的手,如今再鑽心的疼都抵不過那些年帶給她的痛楚了。


    “那麽,葉聲, 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顧念眸色一變, “你恨宋懷承!”她咬了一下唇角,“陸葉聲,這些年,你明知道我和他的關係卻對這麽照顧我,難道不是別有用心嗎?”


    顧念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滿滿的質疑。


    陸葉聲有些難看,這多年了,他的心底一直壓著一些事。如果沒有遇到顧念,他和宋懷承會是怎麽樣?各自過著各自的生活,亦或者,他也會報複,卻不會這樣。


    他的十指交握,“顧念——”他看著她,眼眸清澈,一如他們第一次見麵,她是病人,他是一名普通的婦科醫生。


    “我愛過你。”這是他最真實的感情。


    他愛過她,這個善良、堅強的女子。即使遭遇到那麽的不甘,卻依然不去怨恨傷害她的人。


    他又嫉妒宋懷承,憑什麽他可以得到顧念這般的愛情。


    宋懷承可以做到的,他也可以。


    也許就是這種變態的情感,讓他情不自禁地對顧念好。


    他想,如果有一天宋懷承知道一切,他要看到宋懷承痛苦不堪。


    可是人生從來沒有如果。


    顧念的執念,讓他根本就無法走近她的心。


    如果不是宋懷承的步步緊逼,顧念根本不會答應他的求婚。


    那回陸葉聲帶著她去見他的小姨。小姨從始至終都沒有說過反對的話,卻問了一句,“葉聲,顧念愛你嗎?”


    她愛他嗎?


    不!顧念從來沒有愛過他。他都知道。


    陸葉聲低頭看著她的手,嘴角動了動,“顧念,我是恨宋懷承,如果當年不是他的母親讓記者對我母親窮追不舍,我母親也不會出車禍。可是我從來沒有想傷害你。”他望著她,隔著短短的距離,他已經知道了一切都無法回到過去了。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如果他不能有過那些報複的想法,或許他和顧念之間真的會是另一個結局。


    顧念眼圈濕潤。這幾年她受著陸葉聲的照顧,這份恩情,她一輩子都換不清了。“別說,葉聲,我都明白。”


    不過四個字,身不由己。


    陸葉聲哽咽,“我也不是好人,告訴你這些隻是不想你一時心軟原諒了宋懷承。”他勾了勾嘴角,“就算我無法和你在一起,我也不想看見你和宋懷承在一起。顧念,我不是你心中的白衣天使。”


    顧念垂下臉,眼角的淚滑下來。


    陸葉聲抿了抿眼 ,“你要是想做什麽,我會幫你。雖然是我宋家的私生子,不過宋家待我不薄。”


    顧念大腦一片混亂,可是她不想再把陸葉聲扯進這件事來,“葉聲,聽你小姨的安排吧,不要再留在這裏,去外麵看一看,忘了這裏的一切。”


    “那你呢?”陸葉聲緊迫地問道。


    “我?”顧念涼涼地笑了笑。至少她現在不會離開這裏,顧念的眼裏一閃而逝狠厲。“我要等我爸。”


    兩人從咖啡廳出來,雨勢越來愈大,天好像漏了一般。


    冬天的雨讓人更加覺得冷冽。


    陸葉聲脫下外套什麽話都沒有說披在她的身上,“你在門口等一下,我去開車。”


    他撐著傘鑽進大雨中,顧念恍惚地歎了一口氣。


    老天得安排就是這麽狗血而讓人難以接受。


    顧念和盼盼回家已經是晚上九點了,陸葉聲送他們回來的。


    宋懷承的車一直在樓下,暗色中,他看到一輛車停在他的前方。車停下,陸葉聲從車上走下來,他抱著孩子,一邊又小心翼翼地照看著顧念。


    宋懷承怎麽會不明白,陸葉聲對顧念得感情。他一口一口吸著煙,眼睛被熏的發癢。


    半個小時後,陸葉聲下樓,驅車離開。


    宋懷承眯眼看著樓上的光,心裏空空的。


    他抬手拉開車門,上樓。


    宋懷承一路沉思,不知不覺就到了門口。門口那雙男式皮鞋已經落滿了灰。他瞥了一眼抬手敲了敲門。


    顧念以為是陸葉聲去而複返,“葉聲——”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看到宋懷承眉心一皺,沒有再說下去。


    “我能進去嗎?”宋懷承問。


    顧念側開身子,宋懷承脫了鞋子,換上一旁還沒有來得及收起的男士拖鞋,拖鞋還帶著溫度。


    客廳的燈不是很明亮,這裏也沒有空調,顧念還穿著厚重的羽絨服。


    宋懷承看著她的臉,“盼盼呢?”


    “在房間。”顧念淡淡地說道。


    “醫生有沒有說什麽?”


    顧念知道其實他都知道。


    “都是一樣的說法。”顧念蹙蹙眉心,“目前沒有一位醫生敢說她能開口說話。”


    宋懷承的心悶悶的疼,“我去看看她。”


    顧念點點頭,她去廚房熱牛奶。


    盼盼坐在地上,拿著筆塗鴉。宋懷承輕聲說道,“怎麽趴在地上,地上涼。”


    盼盼抬眼看了他一眼,繼續畫著。


    宋懷承歎了一口氣坐在她的身旁,見盼盼正在畫雪人,還有雪花,畫紙上還有一個大人一個小孩,一看便知道是誰了。


    宋懷承伸出手理了理她的頭發,這才多久沒見,孩子的臉都瘦了一圈。他恍惚地想著,這是上天對他的懲罰嗎?如果真要懲罰的話就懲罰他吧。“這樣傷眼睛,以後近視的話要戴眼鏡了。”


    盼盼轉了轉眼睛,放下畫筆,比劃著,“我們班的果果就戴眼鏡的。”說到這兒,她想什麽,“我什麽時候才能去上幼兒園呢?”


    宋懷承被刺痛了一下,“很快盼盼就能去上幼兒園了。”


    “是嗎?可是我不會說話,幼兒園會要我嗎?”盼盼小小的臉上露出失落。


    宋懷承伸手將她抱到懷裏,“當然,你這麽聰明漂亮,以後盼盼還要帶著小弟弟和小妹妹一起上學呢。爸爸有個秘密要告訴盼盼——”


    孩子一聽是秘密,眼睛瞬間亮了。


    “媽媽的肚子裏有小寶寶了。”宋懷承啞聲說道。


    盼盼長大了嘴角,笑了起來,不過沒有多久,她的臉色就變了。


    宋懷承看出來了,“怎麽了?”


    盼盼咬著唇角,不安著,“有了小寶寶,你們會不會不喜歡我了?”


    “不會的。”宋懷承定定地說道,“爸爸和媽媽最愛的永遠是盼盼,小寶寶將來也要保護盼盼。”


    “可是我不會說話。”盼盼的小臉寫滿了擔憂。


    “爸爸向你保證。”宋懷承握著她的手定定地說道。“你永遠是爸爸最愛的寶貝。我們一起守護小寶寶的出生好不好?盼盼要幫爸爸看著媽媽。”


    盼盼想到自己即將是姐姐了,責任感頓時上來。“我會的。”


    顧念端著牛奶走進來,“盼盼把牛奶喝了。”


    盼盼瞅著她,“媽媽,你有小寶寶是不是?我要當姐姐了。”


    顧念立馬望著宋懷承,宋懷承幹幹地說道,“你看盼盼很高興。”


    顧念冷笑一下,她收起情緒,“盼盼你先把牛奶喝了。”轉身去了客廳。


    宋懷承趕緊跟過去,“顧念,你聽我說,我聽說如果流產的話很傷身體。”


    顧念轉身,宋懷承差點撞上她的身體,他緊張地定下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小心。”


    “宋懷承,你想要這個孩子?”她盯著他的眸子。


    宋懷承嘴裏一片苦澀,他怔楞了一會兒,“是的,她是我們的孩子。”


    顧念恍惚一笑,“可以。你之前答應我的,讓我父親提前出獄。”


    宋懷承心髒瑟縮了一下,他不想將這一切變得這麽難堪,他不希望孩子的出生是建立在利益交換的基礎上,“顧念,你——”他的臉色一暗。


    “律師之前和我說話,當年隻要我父親把那些錢還清,其實根本就不會判那麽多年。”她冷冷地說道。其實她也知道當時宋懷承在這場案子裏扮演了什麽角色。


    快五年了,他也受到了懲罰。


    宋懷承繃著臉,“好,我答應你。不過因為這個孩子,我隻是希望你能開心。”


    開心?


    顧念心裏滿是嘲諷,如果她不知道周好好對她做的一切,她或許還能佯裝喜悅。


    他看著她,“明天你有時間嗎?”


    “怎麽?”顧念漫不經心地問道。


    “讓醫生檢查一下,你生盼盼時傷了身體,這一胎要注意一下。”宋懷承猶豫地說道。


    顧念以為他是擔心孩子,沒有再說什麽轉身回了房間。


    宋懷承再她走後歎了一口氣。


    十點鍾的時候,顧念見他還沒有走的打算,“時間很晚了。”


    宋懷承嗯了一聲。


    “你不走?”顧念問。


    宋懷承搓搓手,“外麵好像下雪了,明天一起走吧。”


    “我這裏沒有多餘的床。”顧念沒有溫度地說道。


    宋懷承動了動疲憊地眉心,“我在客廳沙發睡一晚。”


    家裏沒有多餘的被子,宋懷承拿了毛毯睡在沙發上。


    夜裏,外麵風雨交加,屋裏越來越冷。宋懷承一時沒有睡著,他輕輕爬起來,躡手躡腳地推開臥室的門。


    好在顧念沒有反鎖。


    他走到床沿,動作輕若無聲,在床邊站了好一會兒,終於躺在了床沿。宋懷承的耳邊傳來母女倆均勻的呼吸聲,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將手伸進被子,輕輕地擱在顧念的小腹上。


    那裏依舊平坦,宋懷承卻激動不已,他輕聲說道,“我是你爸爸。你可要堅強地呆在你媽媽肚子裏啊。”


    他砸砸嘴角,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聽到胎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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