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退下吧。”太醫說完,沒在蕭策臉上看到半點喜悅,非常納悶的應聲退下,走至蕭策背後小心回頭瞧了一眼。


    想不通蕭策為什麽不高興。


    蕭策見其他人杵著不動,冷聲道:“讓你們退下,都沒聽見嗎!”站在屋裏伺候的宮人一驚,慌忙退下。


    宮人覺得蕭策的火氣來得莫名其妙,明明是他沒明言讓大家退下,大家並沒錯,但還把他惹毛了。


    一開始宮人都覺得是顧小離矯情不懂珍惜皇上,老是一副欲拒還迎的樣子。大家不喜歡她矯作,覺得她被幽禁也不奇怪。


    但是現在看來,顧小離沒說什麽都能把蕭策惹火。大家悄然改變立場,認為顧小離其實挺好,尤其從這半個月的相處來看。


    她一點都不難伺候,盡管失寵也不遷怒任何人。


    反觀蕭策對她的態度實在過於冷淡甚至厭惡,大家都認為是蕭策過分了。可他們哪清楚其中的緣由。


    “你們還是別胡猜了,擔心被皇上知道,那可是要掉腦袋的。”坤寧宮上下真是替顧小離抱不平才敢背後議論兩句。


    聽得有人勸,他們隻能閉上嘴巴。一來擔心自己的小命,二來皇後如今身陷困頓,不能再給她添麻煩。


    顧小離按著被侍衛握疼的手腕,餘光看見屋裏一下子空了,又隻剩下他和自己。她不想見到他,於是專注低著頭。


    “幸好月份不大,晚點朕讓太醫送碗墮胎藥過來,你把它喝了。”蕭策眼不抬,聲音冰冷。


    顧小離以為自己錯聽,驚訝地抬頭看了他兩眼,他棱角分明的臉上鐵青,哪有說錯話的跡象。


    “我不喝。”顧小離冷聲回絕。


    蕭策抬眼望她,輕嘲道:“你紅杏出牆朕忍了,不喝墮胎藥是要時刻提醒朕你曾經是多麽放蕩不知廉恥嗎。”


    顧小離心寒徹骨,不管他信與不信,自己都要把話講清楚:“我肚子裏的孩子是你的。你對我無情我忍,但孩子我一定要生出來。”


    孩子是無辜的。


    “朕說了,不準要。”蕭策說這話時,眼裏猩紅是殺戮的信號,顧小離看了有點畏懼但是她不能退縮。


    “你現在對我都自稱朕了。”顧小離不答反說,輕笑兩聲:“看來我想的沒錯,你不愛我。從前隻是圖一時新鮮,那些情話也全是鬼話。”


    蕭策心裏頓時很不是滋味,他當日知曉顧小離被蕭玨玷汙時,立刻下令撤了蕭玨的王爺身份貶為庶民,自己又荒廢朝政借酒消愁。


    一連頹廢了很多天。


    然而他的傷心,顧小離看不見,她一點都不知道。現在她還有了不知是誰的孩子,為了避免風險,不能留下。


    他聽了顧小離的話,如鯁在喉,一時不知所措。


    聽她又說:“可我愛你,但是愛你的代價實在太大,沉重得我喘不過氣來。”蕭策聽著,內心跌宕起伏,袖下拳頭攥緊。


    “自從我當了你的王妃,身邊的人接連死去。他們……”顧小離仰起臉龐,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滿臉悲痛。


    憶起往日種種,愁緒萬千襲上心頭。


    蕭策不悅掐斷她的話:“你當王妃和他們的死有何關聯?”她總是愛毫無依據的亂想亂猜,他覺得煩躁。


    “看似沒關聯,實際上……你自己心裏最清楚。你一開始就錯了,把什麽事都瞞我,你以為這是對我好嗎?”顧小離望著他冷峻的側臉輕笑。


    他微怔。


    “我告訴你,我恨你。”顧小離冷若冰霜的眼神加上絕情的語氣,把蕭策逼到絕路,對她起了殺心。


    但走到她麵前,對她伸出手要掐她脖子時,又猶豫了。


    “來殺我啊,如果你能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後悔。”顧小離刺激他起了殺心又不阻止他動手,他掉頭抬腿就走。


    他決然的背影再次告訴顧小離,他們之間回不到從前了,感情的裂痕越來越大,等待他們的,隻有悲哀。


    蕭策走後再沒來過,坤寧宮又變回巨大的冰窖。


    萬幸的是,他也沒讓太醫送墮胎藥過來,或者說為了謹慎起見,顧小離根本就沒喝太醫開的藥,聽煎藥的宮女說是安胎藥。


    無論宮女好說歹說,她統統不喝。


    有了身孕又不懂愛惜,總是讓自己走神憂思,一坐就是白天到黑夜。


    日熬夜熬,顧小離的身體支撐不住了。


    一日午後她腹痛難忍,頭冒虛汗,宮女見狀忙叫來太醫,太醫一把脈,立刻行針用藥。她用完藥後沉沉入睡。


    太醫見情勢好轉,忐忑的心終於放下,真是捏了一把汗。孩子險些就保不住了。


    蕭策被告知的時候正坐在餘太妃宮裏和她下棋,他一聽忙把棋子扔下要到坤寧宮去,餘太妃攔道:“您不是說不去那了嗎。”


    按理說皇帝要去哪都不能攔著,但是當日是蕭策認真跟她講自己絕不再去坤寧宮,如若哪天忍不住一定要阻止他。


    他要冷落顧小離,給她一個教訓。


    可一聽說她憂思鬱結差點流產,自己頓時坐不住了。


    經過時間的沉澱,他的怒火被消磨大半,如今隻是想她,聽說她嘔吐得很厲害,什麽都吃不下,日夜枯坐,越發消瘦。


    他不該那麽不信她,她都說了是自己的孩子,就算真不是自己的。那自己就不愛她了嗎?做不到不愛她。


    “你為什麽不肯信她。”如果你信她,就沒那麽多事了。蕭策聽完季鈞承的話開始懊悔,但又拉不下麵子,不肯輕認。


    蕭策問季鈞承:“你總讓我試著信她,你見過她幾次你就那麽信得過她的人品。連我和她同住一個屋簷下那麽久都……”


    季鈞承事情確實多,因為蕭策派人跟他說一句有急事找,他就飛奔過來。以為是什麽大事,結果又是那點破事。


    “是啊我都沒見她幾次,你跟我抱怨那麽多也沒用。”季鈞承替蕭策著想,卻因蕭策難下麵子反被他指責,心生憤懣。


    蕭策見好友也不理他,頓時態度放端正,軟聲道:“那現在,現在該怎麽辦。”他小心地看一眼季鈞承。


    季鈞承被他弄笑,轉眼給他提個建議:“她不是憂思鬱結嗎?帶她出宮走走,透透氣,或許會好一些。”


    蕭策聞言蹙眉。


    “怎麽,這都不願意?”季鈞承訝異,蕭策未免把顧小離看得太緊了吧。她是他的妻子又不是奴隸。


    把皇宮當做囚禁顧小離的牢籠嗎。難怪顧小離憂思過重,那麽活潑的一個人,非逼著她靜下來。


    “不是。”蕭策思慮片刻後答道:“隻是不知道怎麽跟她開口。”畢竟自己狠下心說過不再見她。


    季鈞承見他殺人處理國事一點都不含糊,麵對一個女人反而不知所措,有點哭笑不得:“那,我幫你去說。”


    蕭策皺眉拒絕道:“不行。”


    “……那我不管了。”季鈞承撒手不想管,預備抬腿走人,被蕭策一把拉住:“不管也不行。”


    季鈞承白他一眼,蕭策正傲嬌地望著自己,頓時渾身驚掉一層疙瘩,嫌棄地甩手道:“本想幫你,可你惡心我,管不了。”


    說罷,季鈞承走得飛快。


    真當他閑的無聊,特意過來陪蕭策打發時間呢?季鈞承一回到落腳點,就收到南國來的加急消息。


    消息說南國皇帝慕容安讓他馬上回京見駕,限他五日趕回來,若五日之後仍未見他人就讓整個季家給他陪葬。


    那時沈有容一聽,連忙要收拾東西,手被季鈞承摁住,他問道:“你要做什麽?”沈有容見他淡定自若,忙說:“回京呀。”


    “……你就一點都不擔心家裏?”沈有容見他不說話,想拿開他的手走去收拾,可他卻不放。


    季鈞承淡淡道:“有什麽好擔心的。陛下不是給了五日嗎,我最快兩日就能到。你可以慢一點。”手一帶將沈有容攬入懷裏。


    “我又不急,可以像之前一樣在這兒等你回來。”沈有容看消息那麽急,不想因為自己耽誤季鈞承的事。


    季鈞承抵住她的肩,聽她說後不假思索拒道:“不行,你不能留在這。”戰火即至,烽煙四起,不能讓她置身危險。


    沈有容不解,往時可以怎麽今日又不讓了。正要開口,他搶先道:“你先別忙著收拾,不急,我們還要多待兩天。”


    他要再見一次顧小離,要跟她做一個交易再走。


    “我愈發不懂你了。”沈有容拿開他纏在自己腰上的手,從他懷裏出來走開兩步,神色複雜,微慍道。


    季鈞承哄她道:“乖,等忙完這一陣,為夫帶你去遊山玩水。”自己臉皮不算薄,但如今說這話,都很慚愧了。


    不知說了第幾回要帶有容去玩兒,來彩雲那麽多天一直忙到深夜,回來時她斜坐在燭火下支著頭犯瞌睡等他回來。


    “你記得就好,不用總跟我說。可以說點實在的。”沈有容也實在聽不下去,讓他換一換說詞來哄她。


    入夜,坤寧宮裏寂靜一片。


    蕭策站在院子裏,四下無人,由於入秋,庭院裏的落葉掃了一堆不久又鋪了一層,偌大的宮殿隻有星點燈火照明。


    看起來很荒涼。


    “皇上要奴才去傳話嗎。”蕭策擺手搖頭,輕聲道:“不必了,你們都先下去吧,朕自己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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