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鈞朔剛從桌上的筷子筒裏抽出兩根來,聽到赫連洺的話以後又忽地鬆手,筷子又原路滑了回去,他壓低聲音道:“你故意整我呢。”


    赫連洺攤手聳肩,無語道:“我像這麽無聊的人嗎?”


    “兩位客官久等了,想吃點什麽呢?”店小二從裏頭匆忙走出,端著菜盤子繞到他們桌前,唾沫狂噴,直掉入手裏冒著熱氣的菜裏。


    季鈞朔看見這一幕,頓時沒了食欲。


    赫連洺見季鈞朔沒出聲,便問店小二:“你店裏都有些什麽?”目光低去掃他盤子裏的菜,好奇道:“這是什麽?”店小二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愣了一下快速答道:“噢,這個呀,我們的招牌菜,龍嘯九天。”


    赫連洺和季鈞朔一聽,眼睛都放光,往店小二端的盤子裏多瞧幾眼。季鈞朔輕笑,暗諷道:“那你們的廚師功夫厲害呀。”處於荒郊的一家破舊酒樓居然能有做出這麽精巧的菜式。


    真是不可思議。


    店小二一聽,有點不高興道:“客官您這麽說,不太好吧,店雖小但不代表手藝差。”赫連洺應道:“確實,你先把手裏的菜送給客人吧,我們等會兒再點菜。”


    店小二聽赫連洺一說,臉唰地黑了下來,氣惱地轉身,埋怨道:“搞什麽,不點菜叫什麽人……”端著菜盤子走向最靠角落的樓梯。


    季鈞朔見店小二十分不爽掉頭就走,心裏也有點不是滋味,自己明明沒耍他的意思,卻因為赫連洺的一句話坐實了,於是氣悶問赫連洺:“我是不是最近欠你錢了?”


    赫連洺見店小二走遠上樓,收回目光看無奈的季鈞朔,漫不經心應道:“呃,沒有吧?幹嘛這麽問。”他回神想了一想,遲疑補充道:“唔——上次喝酒的錢我付的。”


    季鈞朔幸虧沒喝水,否則估計會被嗆死,他指的不是這個,“不是,我是說——”赫連洺沒留意他也在說話,自己同時也說:“這算嗎?”


    “算了,當我沒說。”季鈞朔滿頭黑線,該死的赫連洺居然從頭到尾沒聽他說話,煩躁地撓頭,另起一話:“他下來我們就點菜吧。”


    “好,就點那個龍嘯九天。”赫連洺這次應得極快,幹淨利落,向季鈞朔眨眼,笑眯眯道:“好不好。”季鈞朔受不了他陰陽怪氣的樣子,擺手道:“隨你。”


    店小二把菜端上桌離開之後,一入門就喊餓的季鈞朔意外地沒有著急下筷,一直盯著那盤菜看。


    赫連洺挑眉問他:“你不吃?”季鈞朔目光挪到赫連洺臉上,淡淡道:“你是長輩,我讓你先。”


    “你剛剛和我吵嘴的時候怎麽不說我是你長輩。”赫連洺笑得更深,不容他辯駁,琢磨道:“話說我記得你還比我早出生一天。”語氣拉長,好整以暇望他:“我說得……對,嗎?”


    季鈞朔揉額,頭痛,握拳向赫連洺,認輸道:“哥,我服了。”對赫連洺的臉皮服得五體投地。


    季鈞朔收起不正經的表情,餘光掃一圈,無人,他伸筷夾起一塊肉,想移到赫連洺的碗裏,被赫連洺用筷子打掉了,他抬頭去看赫連洺的眼神,果然猜得沒錯,這菜有問題。


    兩人用筷子在菜盤裏翻動數下,一口未進,直接放下一錠黃金在桌上,一起離店。


    兩人默契地沿著錯綜複雜的巷子七拐八彎,最終繞出黑漆漆的巷子,沿著一條無燈無光的河道一路向西走,陣陣惡臭從河裏衝上來直灌鼻喉。


    “這河的味道真是……”季鈞朔皺眉,若不是好在是晚上,一望不見河裏有多汙穢,二夜晚少了白天太陽的照射,味道已經淡很多了。


    蕭運這個皇帝到底是怎麽當的,季鈞朔非常無語,還能安然無恙那麽多年。他開始非常懷疑蕭策的能力了。


    “這河一向這樣,很多年了。你少來彩雲,不懂狀況也很正常。”赫連洺側頭看了季鈞朔一眼,雖然看不見季鈞朔的臉,但是能感覺到他就在自己旁邊。


    “隻不過……”赫連洺欲言又止。季鈞朔突然聽赫連洺停住,接問道:“不過什麽?”赫連洺也覺得奇怪,“隻不過,最近腐屍味道好像格外重些。”


    季鈞朔隻覺赫連洺多心,勸道:“可能是你的錯覺。”赫連洺無法接受他那麽蒼白的勸言,有點生氣,“你少來,剛在店裏你也看得一清二楚,什麽肉都敢往客人桌上端。”


    哪怕是腐屍身上的肉!


    季鈞朔當時臉上波瀾不驚,但直覺心驚肉跳,怎麽會有這種事情,特意往菜裏翻了好幾遍,確認清楚才不得不相信。他現在一頭冷汗,十分困惑。


    “那你有什麽想法?”季鈞朔問道。


    赫連洺沉默了一會兒,“一起去那看看就知道了。”季鈞朔輕聲應了個好。


    另一邊就今天剛天黑,顧小離被蕭策叫到殿外,顧小離一步一遲疑,想著蕭策會怎麽罵她,心裏忐忑不安,而實際上……


    蕭策見到她低垂著頭,反常的溫柔道:“在宮裏呆的還習慣嗎?”顧小離意外地一愣,重重點頭。蕭策見她縮著腦袋忍不住彎了嘴角,“把頭抬起來。”


    抬就抬吧,她便把頭稍微抬一下,目光遊離不定,但就是不往他身上看。於是蕭策又說:“要看我。”顧小離皺眉,丫的怎麽那麽多要求,把頭扭回頭對上他的臉。


    蕭策目光筆直地盯著她看,她渾身不自在,閉眼直說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別這麽晾著,我難受。”蕭策莞爾一笑,“是嗎?”牽住她的手,往殿前左邊的走廊走去。


    顧小離忽地被他拉著,有點反應不過來,呆呆由著他牽著,目光呆滯地在他臉上停留,掃見他的嘴角,皺眉問道:“你——你是不是——在笑?”蕭策抿唇搖頭,“沒有。”


    “切,我都看見了還沒說沒有,騙三歲小孩兒呢。”顧小離把頭扭到一邊。蕭策笑回:“嗯,騙的就是你這種天真的小孩兒。”


    顧小離覺得他的畫風轉得也太……詭異了吧?真是比天氣還無常,晴雨不定呀。顧小離停下來不走了,蕭策看她,“怎麽不走了。”


    “我累。”顧小離擲下兩個不顧後果的字由蕭策自己搞定,蕭策對突發狀況隨機應變能力還是非常強悍的,直接把顧小離扛在肩上,繼續往前走,“這樣就不累了吧。”


    顧小離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急忙捶打他的背,壓著聲道:“喂,快放我下來呀,待會被人看到怎麽辦啊。”太丟人了。


    蕭策愉悅回道:“看到就看到,本王抱自己的王妃有何不妥。”大搖大擺地走過湖畔拱橋,往拱橋背後的竹林小道深處走去。


    越往林子越涼風陣陣,顧小離隻覺頭暈目眩想要嘔吐,實在忍無可忍了,難受道:“你,你如果再不把我放下了,我就要吐你全身了。”


    蕭策這次非常聽話,立刻就把她“扔”了下地。顧小離捂著壓抑的胸口,不斷給自己順氣,白他一眼,“原來你吃這套的……”一聽到有辱自己形象立馬鬆開,這個好,下次就使這招。


    “貴妃今天有來過嗎?”蕭策直奔主題,認真道。顧小離望見四下無人,竹葉黃的綠的混在一塊散在地上,竹子高而密容易招風,風一來葉子簌簌飄落,陰涼得很。


    蕭策收到顧小離的信件,知道貴妃昨晚深夜來過太後寢宮的事,便這樣問她。顧小離漫不經心地搖了搖頭,“我把她應付過去了,但搞不好她什麽時候又會來。”麵露憂色。


    “不過很奇怪……”顧小離想到昨晚問宮女的話,看著蕭策提出疑問。蕭策聽她話有猶豫,淡淡道:“直說就是。”


    顧小離輕聲續道:“貴妃好像和太後不怎麽往來,平日交集少,不知道昨天那麽晚了,大動幹戈跑過來幹嘛……”感覺太不尋常了。


    蕭策道出她的疑惑,“你是覺得太後宮裏有貴妃的內應?”認真望她。顧小離一聽,慌忙擺手否決,“呀,這我可沒說,你說的而已。”後怕地往周圍看看,生怕被人聽到。


    “這樣啊——”蕭策完全沒在意顧小離的多此一舉,琢磨起她剛話裏的意思,沉吟一會兒,有了對策瞬間豁然開朗,“我知道了,你就這樣繼續幫我照看太後,幫我拖住太後的病……其餘的問題,我來處理。”


    “拖住?”顧小離莫名其妙道,“我又不是大夫,我怎麽拖得住?”太後的病連宮裏禦用的太醫都束手無策,她一介女流能幫得上什麽忙?最多幫忙應付一下‘有心人’。


    “這些你不用管,反正太後的病不能見強光,否則病情會加重。這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蕭策鄭重其事告訴顧小離,弄得她都變得緊張兮兮的了。


    蕭策和顧小離此次談話後的第三天,太後宮裏那個囂張跋扈的姑姑突然人間蒸發了,顧小離再也沒見過她,向宮女問過她的下落,都搖頭說不知。


    時辰回到午夜時分,季鈞朔和赫連洺沿路到達亂葬崗,腐臭味是剛剛沿途的五倍,若風起,那味道估計更重。


    兩人用黑巾蒙住口鼻,赫連洺拿出火折子,點燃,照亮他倆周圍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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