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策沒有回答她。


    顧小離沉下心來仔細一想才恍惚大悟,原來蕭策由裏到外都很難以琢磨,他的一切都是那麽神秘,腦裏裝的東西都裹得嚴密難以窺探,這叫原本想就此放下他的自己,變得執著起來。


    蕭策下車之際,經過她身邊看了她一眼,眼裏流露太多,不知道他確切想表達的是什麽,反正他真正開口說的隻有簡短的一句話。


    你不是要與我就此別過,分道揚鑣嗎。顧小離心頭一蕩,她被他的話驚住,看似帶有疑問的話說出來非常平靜,仿佛這就是一句絕對沒有爭議的肯定句。


    沒想到蕭策真正冰冷的時候遠超乎她過往至今的所有想象,是她無法接受的冷,一開口,就是咫尺天涯。她臉上有點崩塌,幸好昏暗的環境遮掩她臉上流露的崩潰情緒。


    看著蕭策先下車,揚長而去,他的背影是那麽直挺,每一步都沉穩有力,仿佛無所畏懼,看得她更五味雜陳,心裏泛起千層浪。


    曾經對她許下廝守終身約定的男人,能如此平淡地說出這麽殘忍的話,她既難過又不甘心。原來自己真的對他動了心,但蕭策卻未必與她一樣。


    顧小離整個人恍恍惚惚的,被王府的下人服侍下馬車,然後機械地往府裏走,雙眼無神,以至於如意拿著披風正麵迎接她,她都沒有察覺。


    “王妃,你怎麽了?”如意展開披風替她披上,看到魂不守舍的顧小離,滿臉寫著倦意,皺眉關問道:“洗澡水都準備好了,趕緊洗個澡去歇著吧。”嘴邊劃開笑,但顧小離從始至終沒看她一眼,生硬回道:“好。”


    如意收到蕭策和顧小離回程消息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多做細致準備了,隻簡單命人煮水備好,但現在從顧小離無精打采的樣子看來,一盆簡單的洗澡水恐怕難消除疲倦。於是她把顧小離扶回房間後連忙去張羅備玫瑰花瓣。


    “唉……”霧氣繚繞,飄滿整個屋子,層層紗帳垂落,房內深處放著一個大木桶,霧氣便是從木桶裏氤氳散開的,還帶著香濃宜人的玫瑰香。顧小離由眾人服侍褪去衣衫後,踏入木桶,溫度適中,剛坐定,整個人由衷地放鬆,困意席卷而來。


    門被輕輕推開又合上,顧小離抬高眼皮望見像如意的身形,便又合上眼睛,雙手展開放在木桶邊沿,把頭微微仰高,身子往桶的深處滑一點,頭便也能舒服地靠在邊沿。


    “王妃……”顧小離耳邊隱約聽到一個悅耳的女聲在叫她,那聲音很縹緲,等它慢慢悠悠傳進耳裏深處時,要傳達的信息已被消磨大半,隻不過更有助於催眠。


    夢裏,顧小離看到自己在現代的父母,他們和自己圍桌而坐,開心地吃著她最愛的麻辣火鍋,有說有笑,父母輪流頻繁地往她碗裏送菜,嘴上也沒停過,一直讓她多吃點。她流著淚拚命點頭,想要發出聲音卻哽咽不止,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最後隻剩下可怕的漆黑,她掐住喉嚨拚盡全力想大聲留住這美好的畫麵。


    美夢到了極致碎成噩夢,她從夢中掙紮醒來,一睜開眼看到熟悉的畫麵,是她日夜睡著的床,她驚魂未定,胸膛還在劇烈起伏,一動,額角的汗流了下來,身上也有點黏糊。許久不做夢,突然做這麽淒涼的夢,讓她感覺忐忑不安。


    喉間滑動一下,接著抿了抿嘴唇,才發覺口幹舌燥得厲害,往外翻身想爬起來去倒杯水喝,起身艱難,手臂腿腳一動,酸痛無比,快要散架一樣。按照古人的習慣,半夜離開床塌都得披件衣服,怕著涼。


    但顧小離沒這個習慣,熟練地把腳往鞋裏一塞,連拖帶挪地往桌邊茶壺走去,那走路的姿勢堪稱“銷魂”。


    屋裏暗,隻留了離床榻不遠處並肩的兩個燭台上的燭火,燭影沒有受到外來的刺激,一直都保持規律性地搖擺,幅度不大,若一直盯著,估計不用多久就能睡著。


    一大杯水灌入喉嚨,嘴角溢出幾滴順頸而下,喉嚨頓時清涼,整個人變得舒服了,顧小離輕舒口氣,把杯子放在桌上,走回床前,把鞋子雙雙蹬掉,伸手去摸被子,卻摸到一個硬硬的東西,她用力一捏,那方向傳來一聲悶哼,嚇得她摔在床下,連滾帶爬離遠一點。


    她被這麽一嚇,徹底不困了,卻被突如其來的害怕蓋住。


    “你,你……你是人是鬼啊。”聲音顫抖不止,別開眼不敢直視,眼睛盯著地麵。


    床上的生物被她一驚,也從睡夢中醒過來,掀開被子坐起來,看著坐在昏暗裏的顧小離,皺眉,命人點燈:“來人。”顧小離驚覺這個聲音好像很熟悉,自己認識?


    睡得迷糊的她,連自己結發之夫的聲音都忘了。


    門被推開,兩名下人各拿著一根蠟燭,擋著風不讓燭火熄滅,快步輕聲地走進來把房裏燭台上的蠟燭逐一點亮,然後低頭吹滅手中蠟燭,退到一邊。床上的蕭策嗓子因為睡了覺的緣故變得有點低沉沙啞,“先下去吧。”聲線居然有點迷人。


    坐在地上的顧小離仍執著地望著地板,她還沒緩過來,不願麵對現實。蕭策伸出手輕按雙眉之間,雙眼暫時還沒適應驟亮的環境,有點澀澀睜不開,目光挪到顧小離身上,無奈道:“你還不起來,想坐到天亮?”


    顧小離多聽了蕭策幾句話才幡然醒悟,猛地抬頭看他,氣勢洶洶的質問他道:“你大半夜躺在我床上想幹嘛!”急忙緊緊裹住衣服。


    蕭策被她吵醒,無心再睡,索性靠在床上,姿勢慵懶,平淡地望著她,淡淡道:“躺床上除了睡覺還能幹嘛?”


    顧小離聽見他說的更覺得莫名其妙,生氣地反問他道:“你睡就睡,為什麽會和我睡在一起。我又沒請你陪睡。”說完之後意識到怪怪的,有點懊惱,怎麽話說得那麽快。


    蕭策聽了,眉一挑,來了點興致,突然想逗她,接住她的話續道:“本王的確是你請過來陪睡的,你這個當事人怎麽好像占了便宜還賣乖。”


    “我?”顧小離瞪大雙眼,難以置信道:“我叫你來陪我睡覺?”我有毛病啊……她腦子頓時有點迷。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試著回憶今晚早些時候發生過什麽……靈光一閃,耿直道:“話說我不是應該在泡澡嗎?”她最後的記憶是舒服地躺在木桶裏泡著玫瑰浴。


    蕭策嘴角上揚,眼神帶了玩味,哂她道:“你若此時還泡著,估計早就皮爛骨軟了。”顧小離摸著自己腦袋,皺眉納悶,怎麽半點印象都沒有,自己都信不過自己,和蕭策確認一件事,“那誰把我挪床上的?”


    “除了本王還有誰敢。”蕭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凜凜,語氣堅定,顧小離一下子沒搞清楚重點,擺手道:“我的意思是你怎麽會把我挪到……床上。”


    突然聲音低去,她察覺出哪不對勁,臉霎時發燙,緊張到結巴,“那你……你全看見了?!”顧小離羞憤難當,捂住臉,“那我已經被你……完了,我沒臉見人了。”生無可戀地仰天一笑。


    蕭策看她絕望透頂的表情,歎了口氣,正經了些,說道:“本王是聽到下人來報說你泡澡的時候精神渙散,嘴裏反複念著本王的名字,這才來撈你。”


    看到顧小離臉色漸漸舒緩開來,繼續道:“哪知你近日心寬體胖,這般重手,本王一累之下就順便睡了一下,僅此……而已。”快說完的時候又看了看顧小離,她的臉色由白轉青。


    “你這嘴巴真是……”顧小離氣結,一時想不到什麽貼切的詞語,隨口就來:“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把這詞用在此處,確實怪異,顧小離這樣想著。


    蕭策沒有回複她,徑直翻身下床,穿好鞋子,將衣服隨意理理。顧小離呆呆地望著蕭策,一時間沒有說話,看見他整理衣服的時候才知道他原來沒脫衣服睡,頓時慚愧錯怪他了。


    “本王還有事,你再到床上睡會吧。”蕭策走到她麵前,俯身向她伸出手,顧小離木訥地把手搭到他的上麵,由蕭策握住一拉一帶,就從地上起來站好了,屁股離開地板覺得很清涼。


    蕭策把顧小離安置在床上坐好,提步要走。顧小離出聲叫住他:“蕭策!”


    蕭策聞聲倏地停住,回頭看她,麵目嚴肅,凝眉問她:“怎麽了,這麽大聲叫我。”顧小離經他一提,才知道自己叫得很大聲,有點不好意思,“那個,我……”她猶猶豫豫停了下來,蕭策沒有回她的話,屋裏也就安靜下來。


    她抬頭,就撞進了蕭策灼灼的目光裏。


    “我能不能不和你……”顧小離欲言又止,臉燙得厲害。明明顧小離已經很羞澀了,蕭策還十分會把握火候,添上一抹溫柔地語氣,“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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