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悅坐在原位等待去結賬的朗奕,茶餘飯飽的她無聊的刷著手機。


    突然一條短信頂了進來,傳訊人顯示的是一串未知號碼。太陽穴跳了跳,夏悅指尖停頓了片刻還是點開了收件箱。


    沒有任何一句話,是一段視頻。夏悅還未點開,單單是視頻封麵上的人就叫她後背瞬間滲出一層冷汗。這人她太熟悉,因為就是許久未見的夏政英,也是她的父親。


    夏政英對於夏悅來說變得熟悉而陌生,自從搬離家庭,除了月月打錢給夏政英之外,父親幾乎不會露麵。而此時視頻中的他已完全失去記憶中父親紅潤精神的麵貌,兩頰凹陷眼球凸起,兩片黑紫色嘴唇在青白的臉色又為突兀。不像是人,更像是皮包骨的怪物。


    曾經驕傲的父親毫無尊嚴的跪在地上用力磕頭,嘴唇不停蠕動,夏悅可以從口型中看出他說的是“給我吧,求求你給我吧”。視頻隻有短短5秒,夏悅卻像熬過了一個世紀。


    冷,她突然冷的徹骨。這種寒比從泛著涼氣的冰櫃中醒來還要戳心。


    方才自己坐在餐館悠閑地和所愛之人吃水煮魚的快樂變成了充滿濃濃諷刺意味的對照。還沒從視頻中緩過神來,接著同樣號碼的簡訊再一次傳了過來,「小葵學妹,我的耐性快要告罄了。」


    「聽說你小男友的假期還有最後3天,不如我就最後給你3天期限好了。希望3天後你的答案別再讓我失望了。」


    心咯噔墜入海底。


    “怎麽了?”朗奕付完款從背後拍了拍神遊天外的夏悅。


    “沒什麽。”夏悅不自然地撥了撥發尾,揚著一張過分燦爛的笑臉站起身。


    朗奕狐疑,捏捏夏悅毫無血色的臉,“手機上有什麽,看了眼臉這麽白。”


    “啊呀,”夏悅挎上朗奕的胳膊,嬌媚地說,“是撐的啦,都怪你也不幫人家吃,你看我肚子都鼓出來了!”


    “小沒良心的,我要的時候是誰噘嘴連一口都舍不得給的,吃完倒編排起我了。”


    夏悅吐吐紅舌,“你不是不能吃嘛,走啦走啦,陪我散步回家。”


    一路夏悅與朗奕親昵調笑,夏悅的嬌言細語打消了朗奕剛剛心底的疑慮。


    直到夜半夏悅流淚驚醒,側眼望向睡熟的朗奕,才自嘲的笑笑,不止朗奕從前戲演的很足,如今就連自己演起來竟也毫不遜色。


    原來,生活欠所有人一個奧斯卡。


    ***


    當你知道生命隻剩最後三天,你會做些什麽。


    夏悅用手指來回撫摸月曆牌上的數字,再有三天,她或許會失去所有的安樂,整日活在惶惶不安中苟且度日。


    小學時老師布置作業,讓她們每個人都閱讀《假如給我三天光明》寫讀後感,小小的她被海倫凱勒打動,和所有的同學一樣決心要珍惜時間,感恩生活。可沒想到時光輪回,奇跡般的她來到了相似境地,自由之火將在三天後熄滅,在僅存的這三天中,她決定好好與身邊所愛之人告別。


    她不會告訴任何人心中早已做好的決定,她知道如果這些人知道定會加以阻攔。


    可如今她沒了退路,事情必須由她親自了解,沒有人可以幫她。


    整整兩天,夏悅都與朗奕粘在一起,每天都笑的極為開朗,就連在床上都賣力的不若平時的樣子。


    朗奕察覺夏悅的反常,可他非但沒有懷疑,反而享受得緊。


    平日裏總是朗奕主動撩撥她,如今夏悅一個主動,朗奕就像安了發條裝置,做起事來哪能單用“興奮”二字概括。感受到夏悅底線的後移,朗奕更是毫不客氣的得寸進尺,在床上騷話連篇花樣百出。偏偏夏悅都順著他,直接導致朗奕被情欲衝昏了頭腦,更是無法注意到夏悅掩蓋極好的憂傷。


    舊時夏悅三口住的房子早已被拿走抵押,最後一天趁著朗奕不在,夏悅偷偷回去了一趟。


    房鎖都還沒換,她房間裏的雜物也無人清理,連牆壁上貼的那張巨大的海報都好端端貼在遠處。


    眨了眨眼將眼裏頭的淚痕眨掉,溜進去飛速翻找了幾樣東西,將它們悉數放進自己攜帶的袋子中,寶貝似的抱在懷裏走了出去。


    離開前她最後望了一眼曾經帶給她無數歡喜與憂慮的家,似乎還能想到孩提時代被父母抱著搬到大房子的喜悅,時過境遷,變化也真叫人唏噓。


    門,被她重重關上,隨著“砰”的巨響,由這裏編織童年的夢徹底破碎,從此過去的快樂將與她再無關聯。


    與謝競澤碰麵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他們同樣約在了櫻葵。


    謝競一自從弟弟來之後就飛回了日本,他還有自己的事業要打理,無法整日守在櫻葵。不過這也算給了謝競澤治療情傷提供了機會,工作是遺忘最好的方式。


    夏悅的突然造訪讓謝競澤緊張又局促,連話都說不清楚,招呼打的結結巴巴。


    店員小宇實在看不下去這個新老板如此蠢的模樣,掩住臉索性扭頭進了廚房,來個眼不見為淨。


    夏悅被謝競澤帶到上次的內室,裝潢與之前別無二致。


    從見到夏悅,謝競澤慌張地喊了聲“小,小葵花”之後就再也沒出聲,尚未營業的店裏空無一人,謝競澤見夏悅落座後便開始假裝忙碌。


    一會兒拿著抹布擦拭完全沒落灰的櫃子,一會兒抖抖才剛剛換洗過的坐墊靠枕。


    夏悅等待著,饒久之後謝競澤才想到還沒給夏悅倒水,於是拿起茶壺泡了杯清茶,又拿過來一個翠綠色的扁瓷杯放在夏悅麵前,哆哆嗦嗦往裏頭注水。


    手太抖了,水頃刻間撒出大半。流動的水沿著低矮的桌麵流下來,夏悅避而不及,淡藍色的牛仔褲瞬間濕了一塊。


    夏競澤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扯出一疊麵巾紙,“燙不燙?快起來,快先站起來。”


    “小鏡子。”夏悅壓住謝競澤忙亂的大手,“你先坐下。”


    謝競澤僵住,直到夏悅慢條斯理將桌麵上的淩亂收拾幹淨才緩緩落座,卻不肯與夏悅對視。


    十幾天未見,謝競澤與上次相比多了些肉,身形雖仍舊單薄,卻不再顯得贏弱不堪。


    “初次見你的時候對你的印象並不好,你作為日本交換生進到我們班,站在講台上昂著頭自我介紹的樣子讓我想到華麗招搖的孔雀,開始我以為你是那種仗著有幾分帥氣就拽得不可一世的類型。”夏悅舒緩地聲音打破安靜,說到這兒咧嘴笑了笑,“接觸久了才發現你這人的性子和你本人大相徑庭,魯莽衝動、簡單幼稚、毛毛躁躁……”


    “喂!”謝競澤終於憋不出氣惱地打斷,“夠了吧,幹嘛當著我的麵說我壞話……”


    夏悅小梨渦深深的刻在兩頰,“我還沒說完,可是你卻是我見過的最溫暖善良的人。你根本不知道那時你的出現對我來說多重要,初中後我便因沈言錦的關係沒有了朋友,家庭的變故讓我最後險些失了親人。如果沒有你,我可能真的無法堅持這麽久。”


    謝競澤哽著嗓子,粗聲粗氣地說,“小葵花,你真的很壞!”


    一旦破了冰,謝競澤索性將心中所怨一股腦吐出來,“十幾天對我不聞不問,一出現就直接講這種話!別以為這麽說我就會原諒你!”


    夏悅傾身過去揉了揉大男孩細軟的頭發,“是我不對。”


    “你就是不對,你和你那個男朋友學壞了,我都說他不是個好東西,你現在離開他還來得及。”謝競澤趁機挑撥。


    別扭的中國話費力的從嘴裏說出,夏悅突然慶幸,謝競澤還是原來的模樣。


    嘴角揚起,答了句“好”。


    謝競澤一愣,夏悅嘴邊那抹消不掉的笑讓他意識到這個女人又在哄騙自己,懶得發火一口喝了眼前的茶。


    上千元一兩的上等清茶就被他這麽如牛飲水的幹了杯。


    夏悅從包裏取出一疊畫冊,往前推了推,“別生我的氣了,這個送你。”


    謝競澤疑問的將那東西撈了過來,隨意翻開整個人愣住,“這……”


    “隨意塗鴉的,嫌棄也不接受退換。”夏悅聳聳肩,故作不在意眼睛卻緊緊盯著男人。


    誰知謝競澤壓根沒理會,低著頭擺弄手裏厚厚的一疊,臉上也沒有欣喜愉悅。


    “喂,你不會真的嫌棄吧!”夏悅皺眉,想伸手搶回那本冊子,查看是不是來得匆忙拿錯了東西。


    “你幹嘛!”謝競澤一個激靈把畫本飛速藏在身後,“送了人的東西怎麽還帶往回的?”


    “你不是不喜歡嗎!”夏悅也不高興了。


    “誰說我不喜歡的!”謝競澤臉邊帶著可疑地潮紅,把本子扣在腿上,“反正你給我了就不許拿走了。”


    見謝競澤似乎真的沒有討厭的樣子夏悅才鬆了口氣,“以後我不在的時候不要再折磨自己的身體了,聽到沒有?”


    “嗯。”謝競澤愛戀的摸著擱在腿上的小畫本,敷衍應承。


    “不許動不動就搞抑鬱,不許絕食抗議,更不許……放棄自己的生命。”夏悅喉頭塞住,極力壓下悲傷的情緒,繼續囑托著。


    謝競澤奇怪地瞄了一眼夏悅,陡然生出危機感,“小葵花,你不會真打算跟朗奕私奔再也不要我了吧!”


    “怎麽可能!”


    得到這樣保障之後謝競澤又繼續安心地擺弄手裏的畫冊,越看越喜歡,咧著嘴問道,“你什麽時候畫的?”


    畫本裏是夏悅用彩色鉛筆繪畫出的發生在她與謝競澤之間趣事的漫畫,夏悅自高中之後就獨來獨往,漸漸養成了用漫畫記錄生活的習慣。


    和謝競澤成為好朋友後,夏悅特別買了一個嶄新的本子作為她與謝競澤的生活記錄,幾年下來也積攢了厚厚一冊。


    在她最為艱難的時期,這一本本用詼諧的視角繪出的漫畫讓她始終相信這充滿苦難的生活仍充滿快樂與希望。


    謝競澤沉浸在畫本裏,看著一個個小格子樂不可支,被生活洪流衝淡的畫麵也再度抽取浮現,“哈哈哈,這是咱們大一的體育課吧,這老師畫的簡直太傳神!你看我三步上籃樣子像不像流川楓……”


    夏悅離開的時候謝競澤依依不舍的把她送出門,遠遠的就看見朗奕站在櫻葵大門口等著夏悅。


    謝競澤醋意橫生,這麽好的白菜,怎麽就被朗奕這條豬拱了呢。


    “好了, 你快回去吧。”夏悅望了眼插兜而立的朗奕,眸中帶笑。


    “哼。”謝競澤從鼻子發出冷哼,“你可不許重色輕友,一碗水要端平。”


    “放心吧。”夏悅笑,像上學時那樣摸摸謝競澤的發絲,“小鏡子,要照顧好自己,以後不管發生什麽都要好好地活著。”


    這已經是今天第二次夏悅講出這樣的話了。


    謝競澤凜著眉頭,還沒細問就聽夏悅說道,“你是我生命裏非常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你出事。”


    “真的?”這句話讓謝競澤消掉剛剛用上心頭的疑問,下巴往那邊指了指,“那我和他誰更重要?”


    男人似乎真的很愛比較,朗奕與辣椒,謝競澤與朗奕。


    夏悅拍了拍謝競澤的肩膀,“你們都很重要。”


    所以從今天開始,換我守護你們。


    朗奕見兩人絮絮叨叨還沒說完,直接走到前去打斷二人把夏悅占有性的攬在懷裏,謝競澤哼哧了兩聲,翻了朗奕一個白眼才與夏悅道別。


    這時朗奕手機傳來一條kimi的簡訊,上邊寫著「朗隊,你交代我的任務查到了。報紙上的女人叫周麗婷,是陸遠的老婆,也是……沈言錦曾經當了一年的繼母。」


    「另外我找到了一些清晰的照片,和嫂子是真的像。照片和更為詳細資料已經全數發到你郵箱,注意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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