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悅是從朗奕家“逃”出來的。


    走姿的不自然和身體的疼痛時刻提醒著她就在今天,她變成了真正女人的事實。


    即便是在剛剛發生的當下,她都不後悔自己與朗奕發生了關係,甚至仔細想來還覺得有幾分慶幸。若不是自己及時趕到,後果將不堪設想。


    然而,橫亙在她與朗奕之間的種種並不會因此而煙消雲散,仍然有太多懸而未解的過往擱置在那裏。


    夏悅孑然一人站在十字路口上方的天橋,從上往下俯瞰,隻有一片車水馬龍。


    冰冷的城市全部都是陌生的麵孔,這片她從小長大的熱土已然被鋼筋水泥築成的高聳建築包圍。


    迷茫感侵襲而來,天大地大,又何處能容得下她。


    自從記憶回籠以來,夏悅的生活像被安上了精妙華麗的時鍾,左右擺蕩的鍾表一聲一聲敲擊著,催促著她趕快跳下身後的萬丈深淵。


    蘇顏早上7點左右收到了一張來自kimi的微信,上頭是一張姿勢詭異、極其騷包的自拍,他哭唧唧的和蘇顏抱怨自己一大早便被人當作了奴隸使喚。


    等待蘇顏醒來已經幾近中午,她看見短信樂滋滋的發回去調侃,kimi卻隻回了條「夏悅和朗隊吵架了,情況不是很好,晚上再說」的簡訊。


    越想越放心不下,蘇顏立刻撥打電話給夏悅,卻一直無人接聽。再打電話給kimi,竟然也沒能及時聯係上人。


    等終於打通夏悅電話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的事了,彼時夏悅剛剛從朗奕家出來不久,正獨自坐在街角的咖啡廳放空自我。


    夏悅毫無血色的臉讓走進咖啡店的蘇顏吃了一驚,她直覺事情肯定不止是和朗奕吵架這麽簡單。


    “小悅。”


    蘇顏的呼喚才讓沉溺在自己情緒中的夏悅注意到對麵坐的人,虛弱一笑,“蘇蘇,你來啦。”


    佳人憔悴,尚是陌生人見了都會憐惜,更何況是夏悅最好的朋友。


    “小悅……出了什麽事。”


    這句飽含真心的問話讓夏悅鼻尖又是一酸,飛快斂下眼瞼,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她已經完全不知該用什麽樣的態度去麵對所有關心她的人。


    今日她才從沈言錦那端得知蘇顏離職的真相,愧疚之情在見到蘇顏這一刻達到最高。


    為什麽,為什麽沈言錦要這麽對她,將她逼上絕路,讓她身邊所有真心待她的人都因她而受到牽連。


    “蘇蘇,我……”夏悅哽咽著,“對不起。”


    蘇顏見狀立馬坐過去,用力拍著夏悅的後背,“別別別,有話說話,你可千萬別掉金豆豆,我最怕人哭了。”


    蘇顏還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樣子,樂天的似乎永遠不知愁滋味,夏悅被蘇顏這種咋咋唬唬的性子感染,憋回了幾欲奪眶的水滴,“你別拍了,我不掉就是了。”


    夏悅扭了扭肩膀,動作牽扯到剛剛被蘇顏拍打過的後背,皺了皺臉,這女人下手還真是……沒輕沒重的。


    “kimi跟我說你和朗奕吵架了?”


    提起這些夏悅坐正身子,搖了搖頭,“也不算吵架。”


    “那算什麽?日常調情?”蘇顏嘴裏總沒個正經話。


    夏悅猶豫了一瞬,開口說道,“蘇蘇,今天沈言錦和我聯係了。”


    蘇顏一聽便嫌惡地撇嘴,“嗬,那個人還有臉和你聯係?勞駕掛他電話順便問候他十八代祖宗。”


    “……”


    剛剛醞釀好的氣氛再次被蘇顏打破,夏悅發現自己已經沒辦法找回剛開始的哀傷感覺。


    “他和我說了……你離職的緣由。他說你因為我在外麵借貸了30萬。”


    蘇顏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從嘴裏發出輕微的“嘶”聲,做出一副吃了翔的惡心表情。


    夏悅連對麵女人的眼都不敢對上,“我知道你也根本拿不出這麽多的存款,蘇蘇……錢,錢我會想辦法替你還的。”


    聽到這話蘇顏樂了,右手托腮撂在咖啡廳的桌子上,身體微微向前探,兩瓣烈焰紅唇也小幅翹起,“哦?不如小悅你來說說,你打算怎麽還。”


    夏悅捏緊手中的乳白色陶瓷杯,帶著向命運妥協的無力,“我已經決定去找沈言錦了。”


    語氣裏哪有一絲說笑的意思。


    蘇顏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差錯,確認地問道,“你說什麽?”


    “我說……我已經決定去找沈言錦了。蘇顏,這麽多年了,我累了,已經戰鬥不動了……”


    這句話讓蘇顏勃然大怒,調侃嬉鬧的魅惑已經不在,換上的是一副辛辣嘲諷的麵孔,兩道彎眉高高挑起,怪聲怪氣地說道,“嗬,你想去找沈言錦早說啊,早說我也就不用費這麽多心思了。當初沈言錦和我提出要求的時候我就應該順勢答應,沒準現在都已經升職加薪,把什麽linda、lily比到天涯海角去了。又何苦兜這麽大個圈子,受這麽多委屈呢。”


    “蘇蘇……你別這樣。”


    “我別哪樣。”蘇顏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夏小悅!你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現在什麽德行!這種話你怎麽敢、怎麽敢講出來!”


    “你這樣將我們這幫為了你努力的朋友置於何地,又將朗奕置於何地。事情到了今天,你說了句自己累了就扭頭要去找沈言錦,你是拍拍屁股走了,可我們呢?你有沒有想過我們!”


    “就是因為想到了你們我才不得不這樣做!”夏悅終於也高聲喊了出來。


    隨即又似喃語一般重複了兩遍,“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得不妥協啊。”


    一時間兩人陷入了安靜,隻有咖啡廳播放著的不知名的外國歌作為背景不停吟唱。良久,夏悅才開口,“蘇顏,其實我和沈言錦,早就認識……”


    ***


    朗奕的拇指停留在那串數字上已經良久,最後還是沒有勇氣將通話鍵按下去。


    煩躁的踹了腳床墊,最後率先撥通的是周敘的電話,“他人呢?”


    周敘一聽是朗奕,吊兒郎當地調侃,“喲,我朗兒,芙蓉帳暖一度春宵後終於想起我這個救命恩人來啦?”


    “他、人、呢?”


    “嘖,看來美人也沒能讓你治愈你的大姨夫。”周敘翻了個白眼,原本以為一逞獸欲之後的朗奕會變得柔和些,“在我這兒。”


    “馬上過來。”說完痛快的撂了電話。


    周敘點了根煙,對著身邊等待被朗奕處置的男人說,“他馬上來了,你想想怎麽解釋吧。”


    穆懷陽坐的坦然,完全沒有東窗事發的恐懼,隻是睨了眼身側的周敘。


    路上朗奕掙紮再三還是撥通了夏悅的電話,等待接通的“嘟嘟”聲漫長地像一個世紀那麽長。然後,音筒中出現的忙音終結了所有的期盼。


    她已經不接自己電話了。


    朗奕心中一股悲涼感倏地湧來,與穆懷陽對峙的那股氣強撐著他不要倒下。


    就在手機要被自己捏碎之際,一條短信飛傳過來,“和蘇顏在喝咖啡。”


    !!!山崩地裂般破碎的心在這條短信後猶如絕處逢生般再次複蘇,眉宇間都染上了輕易可見的快活。


    “什麽時候結束,我一會兒去找你好不好?”


    發出訊息後,朗奕焦慮地坐在計程車後座等待著回複。


    出租車大叔透過後視鏡瞧見身後這位帥氣的客人一會兒麵目猙獰,一會兒喜笑顏開,此刻竟然還開始對著手機搓手拜拜……心裏一慌,這男孩腦袋怕是有病的吧!這樣想著,停在油門處的右腳微微施力,車速明顯比之前提升不少。


    不一會兒,夏悅的簡訊就回了過來,“不用,蘇顏父母出國了,我晚上陪她睡一晚。”


    雀躍的心再次被冷水熄滅。


    然而不僅如此,似知道朗奕存著什麽心思,那頭的女人接著又發過來一條訊息,“你也不要打著kimi的借口過來,我真的想冷靜一晚。”


    冷靜、冷靜、冷靜,為什麽夏悅一直要冷靜!


    現在朗奕最難做到的就是冷靜!


    接著朗奕再發過去的訊息截然石沉大海。


    在到達目的地時,後座這位客人的狀態模式已經切換成了“生人勿擾”,大叔吞咽了口口水,“小夥子,到了。”


    朗奕冷著臉把錢遞過去,下車關門一氣嗬成。


    大叔拍了拍跟自己體型比過分瘦小的心髒,“長得倒是有模有樣,怎麽就傻了呢……真是嚇死我了……”


    ***


    朗奕推開周敘辦公室的門直奔坐在沙發上的穆懷陽,一個左鉤拳打過去,穆懷陽的嘴角立刻有鮮血流出,力道比早晨kimi給的那一拳重了不知多少倍。


    然而這並沒有停止,朗奕癱倒把地上的人拎起,再次給了一記重擊,又一腳踹在男人的肚子上,穆懷陽像破損的娃娃零落的再次摔落在地。


    周敘衝過去將仍未打算收手的朗奕抱住,“阿朗,再打就出人命了。”


    朗奕喘著粗氣,對著周敘說,“敘,你先出去。我有話要問他。”


    周敘看了眼在地上毫無還擊能力的人,囑托了句“別動手”就出去了。


    “我要解釋。”朗奕深吸了口氣,對著昔日戰友說道。


    “看不出來嗎,我一直愛你。”穆懷陽擦了擦嘴角的血,輕聲說道,“從你被賣進地下賽車場,我和你共同為命運抗爭的時候,我就發覺自己對你和對其他人的感覺不同。後來你被方磊看中,他表示願意出高價幫你贖身,你知道那段日子我過得有多掙紮。我一邊為你即將迎來的自由而興奮,一邊又為你的離開而痛苦,那種痛苦已經超越了朋友的界限,痛得像是心被剜走。那時我才知道,我對你有了不同於朋友的禁忌感情,這種感情甚至超越了喜歡。”


    “後來你求方磊也將我一起帶走,你知道我那時有多興奮,明知你對我隻是兄弟之情,可卻仍然心懷奢望,或許,或許你對我也有著喜歡。”


    “你性子冷,身邊更是除了我沒有朋友。縱然不能完全擁有你,可我仍是你的唯一。”


    “可是,事情在kimi出現後就變了。”穆懷陽敘說時的柔情變得陰冷,“所以我必須要讓他消失,隻有他消失了,你才會全部屬於我。”


    “所以,創世賽是你動的手腳。”周敘還沒得機會和朗奕講這件事,真相反而是從穆懷陽口中親耳說出。


    提到創世賽穆懷陽明顯流露自責和傷痛,“我沒想到會是你來開……我怎麽會害你,我又怎麽可能害你……這段時間我夜夜活在那場噩夢中,你的傷也同樣痛在我的心上,你不能開車我比任何人都難過,我躲著避著害怕麵對你。但是阿奕,現在不一樣了,我又能比賽了,我會加倍訓練,將你曾經的榮譽贏回來。”


    “阿奕,一直站在你身邊陪伴你的隻有我,我們是一個整體不可能分開的。”穆懷陽話中充斥著濃濃的深情。


    “嗬……”朗奕發出嗤笑,“大賽上動手腳,險些害死夏悅,故意帶kelina前來示威,給我喂食春/藥……”


    “懷陽,我想我這輩子做過的最後悔的決定,就是要求磊哥將你一並贖了出來。”


    “阿奕!”穆懷陽的這句呼喊飽含錯愕。


    “創世賽上我受傷的事我不想追究,算我還你當年替我擋災的那條腿。可夏悅以及因你而受傷的其他人,你需要給他們個交代。警局調查的事,我將不再插手。”


    朗奕用冰冷的聲線無情的吐出,“今天開始,我們就當作從未相識過。而你,即刻起也被mfc永久除名。”


    “阿奕……你不能這樣。我不在乎自己是否被關起來,也不在乎他媽的是否出名,我一直在乎的隻有你!”


    “那就收起你的在乎。”朗奕將門敞開,走出門前的最後一句話對著那個曾被他視若親人的男人說道,“你的在乎讓我感到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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