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車的症狀不是今天才發現的,早在一個月前出院的時候他就有所覺察。那天他原想開車回家,卻發現扭動鑰匙將車啟動的時候,他的耳邊開始出現尖叫聲和呼救聲,腳放置在油門上,眼前的停車場變得扭曲,所有的事物開始顛倒。


    瞳孔驟然緊縮,右手死死的捂住心髒的位置,朗奕明顯感到自己的窒息感,閉眼休息的瞬間,一雙純淨不摻雜質的雙眸撞到自己的腦海中,本該無憂無慮的一雙眼寫滿了恐懼,心慌感加劇,他無法在這個空間停留!


    最後的他還是沒能自己駕駛車子回家,計程車上的風景悉數後退,他望著窗外模糊的景致,大概知曉自己的反應是pstd(創傷後應激障礙)的一種,可是這將持續多久,對他的影響到底有多深,他全然不知。


    朗奕對穆懷陽說完那句話,均都陷入了沉默。


    穆懷陽虛無的望著前端,聽到朗奕對自己說他無法開車後,為了朗奕、也為了自己,從心底溢出無限的悲哀和疲憊,過了很久,穆懷陽才再次開口, “阿朗,看醫生吧。”


    你知道的,我們,是沒有資格說退出的人。


    夜幕垂落,朗奕以身體為由拒絕了聚餐,穆懷陽親自驅車送朗奕回家。


    得知朗奕無法開車這個消息後,穆懷陽是震驚的,他沒辦法和朗奕一樣沉靜,臉色黑沉的厲害。


    從上車之後,他們互相沒有再講話。朗奕一向話少,平時相處也都是穆懷陽說話比較多,但穆懷陽本也不是聒噪之人。


    “磊哥知道了麽?”穆懷陽打破了沉默。


    “嗯。”


    “他怎麽說。”


    “聯係了心理醫生。”見穆懷陽眼底的悲傷,朗奕輕笑,“我挺好的,不用擔心我。”


    能不能開車他根本就不在意,產生了困擾也不過是煩躁接下來要麵臨的麻煩事。


    他和穆懷陽不同,他的生活沒有意義、沒有目的、找不到目標和終點,從出生到現在他都是被生活推著走的人,從未主動索取過什麽。走上賽車競技這一行,也是順應命運的安排,他真正想要什麽沒人知道,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穆懷陽作為一名擁有同樣恐怖經曆的人,他以為自己是懂得朗奕的。擱在方向盤上的手捏緊,駕車的男人似在抑製,從牙縫間蹦出一句,“阿朗……那起事故不是你的錯。你無需背負那麽重的心理負擔。”


    這是從事發到現在,有人主動談起兩個月前那期可怕的事故。


    “停車。”


    “阿朗?”穆懷陽慌張,擔心自己觸到朗奕的底線,“我知道你不想聽,算我多事,你不想聽我就不提……”


    “我說停車。”


    “呲——”緊急刹車。


    “到底怎麽了?”


    “懷陽,我突然有些事,你先回去吧!”


    說完朗奕沒有理睬穆懷陽的表情,拉開車門直接衝著街邊的方向走過去。


    穆懷陽怔愣,剛剛在朗奕身上閃現的,似乎夾雜著欣喜和焦急的情緒,雖然這種變化很細微,但身為超過十年的好友,穆懷陽仍舊敏銳的捕捉到。


    朗奕走到一輛白車旁邊,伸出右手彈了彈蹲在車後麵的女孩子的額頭,穆懷陽模糊的看到一個女孩捂著頭站起身,身型被車遮擋,他看不到相貌,但這一幕也足以讓穆懷陽詫異驚訝,這種刺激遠比聽到朗奕無法開車來的更強烈。


    朗奕竟然主動搭訕一個女人?


    還有那樣親昵的肢體動作!


    “滴滴——”後麵行駛的車輛鳴笛催促,穆懷陽不得不放棄觀察,一腳踩死油門,車離弦而去。


    烈日炎炎,夏悅無比煩躁的蹲在路邊頂著太陽檢查車子,突然在自己上半空出現了一片小小的陰影。沒理會,下一秒自己的額頭處就吃了一記暴栗,夏悅惱怒扶額站起,隻有一男子穿著一件簡單的黑t逆光而立,頭上扣著黑色的棒球帽,左手插兜閑適的靠在車邊含笑。


    “朗奕?”憤怒的表情立刻切換到欣喜狀態,“你怎麽在這裏!”


    “回家的路上碰到你,遇到麻煩了?”


    撅嘴,“車子好像拋錨了。”


    “你的車?”朗奕揚眉。


    “不是,是我朋友的,她今天出差了,要我幫她把車從公司開回去。”夏悅又開始揪頭發,她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狀況,“接下來要怎麽辦啊……報警嗎?”


    報警?朗奕無奈,這麽浪費國家警力資源真的好嘛……


    繞道車頭熟練的打開引擎蓋,夏悅像個跟屁蟲一樣湊過去,眼睛泛光,“你會修車?”


    “不會。”


    無情的戳破夏悅的期望,女人癟嘴沉默,不會幹嘛裝作自己很懂的樣子打開引擎蓋看來看去。


    “夏悅,你現在過去重新發動一下車。”


    “哈?”夏悅先是探著小腦袋往引擎蓋裏瞅了瞅,沒看出個所以然,嘟囔,“你不會說不會修嘛……這車不是我的,你小心哦……”


    嘴上抱怨著,身體還是很誠實的走到駕駛的位置扭動車鑰匙,發動機發出“噗噗”的聲音,然後熄滅。


    朗奕全神貫注的分辨著,“再來一次。”


    女人乖乖的又一次扭動了鑰匙,兩秒後熄滅。


    似乎是找到了問題,朗奕沒有再要求夏悅繼續,問道,“有衛生紙嗎?”


    趕忙拎起放在車內的紙抽跑過去,朗奕抽出了幾張重新低頭繼續手裏的動作。


    趁著男人在忙,夏悅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觀察他,嘴唇微抿、眼神堅毅,認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這句話真的沒錯,盡管朗奕現在隻是正在修車。


    男人的手指被車內零件長久堆積的汙垢沾髒,修長的指尖滿是油汙,夏悅有一種衝動,想要立刻拿出濕紙巾,一節一節擦拭他的指頭,讓它們恢複原本的幹淨模樣。


    胡思亂想之際,夏悅聽到身邊男人對自己說,“再去試一下。”


    “啊?哦……”逃似的跑回駕駛位,扭動鑰匙,一秒、兩秒、三秒……


    “成功了!”夏悅喜悅的叫出聲,頭探出窗外,開心的對著朗奕擺手,“車發動了!”


    那張絲毫不加掩飾的喜悅和流露出單純的崇拜極大的滿足了男人的虛榮,朗奕被女人那兩個淺淺的小酒窩迷亂了心智,明晃晃的笑容讓他胸腔萌出一股名叫感動的情緒。


    朗奕人生中第一次感謝他的賽車生涯讓他學會了簡單的修車技巧,所有的付出在這一刻,看到這個小女人如此粲顏的同時,都變得有價值。


    20餘年的慌亂,好像終於快要結束了。


    “變速箱液壓管路油壓不足,摩擦片出現了些故障。”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和夏悅說明情況,“剛剛我隻把彎曲的摩擦片掰正了些,現在跑個十幾公裏沒問題,可撐不了多久還是得去4s店維修。”


    聽不太懂,隻是聽了個大概,還是點點頭,“那等蘇顏回來了我和她講一聲。”


    忸怩地問,“你接下來有事嘛?”


    “沒有。”


    “我……請你去吃飯?”雖然問的很輕鬆,其實心裏很忐忑,“算是我謝謝你幫忙修車。”


    小心思在男人麵前顯露無疑,“好啊。”


    “你來開車吧。” 她不喜歡開車,打開駕駛門,想讓朗奕坐上來。


    門在外麵被男人推住,搖了搖頭,“你開就好。”


    “可我駕駛技術很爛的……”


    “沒關係,我不介意。”麻利的坐進副駕的位置,“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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