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勝努力晃動著藍城的肩膀,喊道:“師弟,不能睡,師弟……師弟!”


    戴勝不敢喊得太大聲,生怕驚動了藍府的家丁。


    適才,他以為藍城早已根據發釵圖案,完善了圖紙,私吞了寶物,便失了智。現在,藍城的屍體橫列跟前,他才逐漸回過神來。


    戴勝坐在地上緩了一口氣,他忍不住又伸出又探了探藍城的鼻息。


    沒有呼吸!


    戴勝將藍城的身體反轉過來,撕下身上的布條,想要堵住後心的傷口,可現在利劍已經貫穿心髒。


    藍城後心,血流如注。


    戴勝絕望將藍城的身體放在地上,用手合上他那尚未瞑目的雙眼,說道:“師兄我,對不起你……”


    這時,藍府丫鬟從遠處走來,戴勝立馬將自己的外衣套在藍城已經被血浸透的身體上,隨後他又將藍城扶起,讓他坐在自己對麵,讓二人看起來像是在對酌。


    在丫鬟離他們還有三十米的位置,戴勝大喊:“不用來了,你們老爺說,今晚沒你們的事了先退下吧。”


    那丫鬟從遠處借著月光隻能隱約看到那裏坐著兩個人,壓根看不到地上的血跡。


    戴勝看到丫鬟沒走,他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憤怒:“你們老爺的話也不聽了嗎!”


    丫鬟馬上道歉:“戴爺,不敢,不敢,隻是剛才我聽到有嘈雜吵鬧之聲,還以為出了事呢。”


    戴勝用帶著醉意的聲音罵道:“我們在這裏喝酒,能有什麽事,大驚小怪。”


    丫鬟聽到戴勝發怒,便不敢再說話,她怯生生地退回去,喊道:“兩位老爺吃好,有事隨時吩咐。”


    戴勝答道:“好,你回去吧。”


    戴勝看到丫鬟離開,便將屍體拖到身旁,他吹滅燈,從近旁的湖裏取出一瓢水,足足衝洗了約半個時辰。


    衝洗之後,戴勝便把藍城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拖著他的身體,向藍城房間走去。


    隨後,便幾下翻騰,離開藍府。


    戴勝經過半夜輾轉,拖著疲憊的身體返回家時,天已經快亮了。


    戴勝知道,藍府中人馬上就要發現藍城的屍體了,他必須搶在藍家人發現之前洗脫自己的嫌疑。


    戴勝拿刀紮進自己肋骨,捂著傷口對下人說:“有一個左手劍客行刺我,劍法奇快……我怕我師弟也難跑魔掌……快去藍家救我師弟。”


    戴府管家老薛接到老爺的命令,快馬加鞭趕到藍府,而此時藍家人都以為藍城喝酒過頭,還在昏睡。


    老薛跟著藍崢到了藍城房間門口,藍崢反複叫問:“爹,起床了嗎……爹……爹”


    連叫三聲,沒有應答。


    藍崢自知不妙,直接將門踹開,進門便發現藍城已經被殺。


    老薛立馬掩麵痛哭:“我家老爺也被行刺了,藍少爺,你要節哀啊……”


    藍崢的情緒瞬間崩潰,跪地大喊:“爹,你醒醒,爹……是誰!是誰下的毒手!”


    老薛:“我家下人看見,刺客是個劍法奇怪的左手劍客……可那畜生出手太快,我們根本抓不住。可憐我家老爺也未能幸免……”


    藍崢信以為真,他壓根不知道戴勝之所以謊稱自己也被行刺,是想把罪名推到步佐頭上。


    畢竟,普天之下,能夠勝城雙劍的成名劍客中,隻有步佐是左手使劍的。況且,步佐又是文景兒的丈夫,也是藍城身上最為嫉妒和痛恨之人。其實,戴勝這樣做也保住雙劍的顏麵——輸給天下最快的劍客,也不算丟了身份。


    於是,報仇心切的藍崢便在綠林上下了追殺令:凡是能斬殺刺客者,砍其左手,送至藍府,賞銀三千兩。


    ……


    刺客案件的始末,就在於此。


    刀疤範在門外側耳旁聽,聽到此處,他心中非凡沒有怨恨,而是一種解脫——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何會成為替罪羊了,王快也終於相信自己不是所謂的刺客了!


    而戴勝看到王快親自查到自己頭上,便知道大事不妙。可他畢竟在江湖上縱橫過半生,見過生死的人。所以,當陰謀敗露之後,他反而有了一種解脫之感。


    戴勝悠悠抿了一口茶,說道:“你隻有這兩項證據,就定得了我的罪了嗎?”


    王快搖頭:“我已不是捕快,但我手下不該有無辜冤死之人……我隻要真相。”


    戴勝點頭,說道:“你算是個了不起的人。”


    王快:“不敢當。您馬上就是魏丞相的親家了,真正了不起的是您。”


    戴勝擺了一下手,說道:“給權貴當狗,不是我的本心,但後來有了兒子,就不想讓他再去打殺了,現在他有了自己的路,這算是我的福分了。我本是個刀口上討生活的人,隻可惜當初拿了黃金,就失了定力。現在栽在你這樣的刀客手裏,我也不算冤。”


    王快想起那被殺的左手刺客,冷笑道:“你要知道,因此而付出代價可不是你一個人。”


    戴勝:“這麽看來,你是一定要拿下我不可了。”


    王快:“隻是,在下還有一事不明。”


    戴勝麵帶輕蔑:“講吧。”


    王快問道:“你二人使用的是同一套劍法,為何最後死的是他,不是你?”


    聽到此處,戴勝的眼中突然冒出淚光,他說道:“我們劍法的精妙之處在於既可以相互配合,也可以單人研習。當初師父設定劍法之時,對我們兄弟倆的身體習性、呼吸、心跳、骨骼觀察了三年之久,後來才給了這套隻有我們二人才能完成的劍法。所以,如果換過旁人,即使完全按照劍法演練,也達不到效果。我們二人自幼同食同住,呼氣和心跳的節奏都基本一致,這是旁人無法比擬的,我們雙劍合璧,才會生發威力。後來,師父去世,我們兄弟二人便將劍法最後的三招做了改動,原本的劍譜中規中矩。後來,我們擔心遇到無法應對的對手,便把最後三招改成了玉石俱焚的招數……”


    王快有些不解:“玉石俱焚?”


    戴勝點頭:“在最後三招,他在前,我在後,隻不過,他的後心會露給對手,但這時對方的心髒也會暴露。所以,如果演練完成,對方會刺去他的後心,而我會擊中對方心髒。”


    王快有些震驚:“一命換一命?”


    戴勝黯然點頭:“對……隻不過,是舍棄他的命,救我的命。這是我師弟自己設計的,他說,危難之時,他會讓我活下來……”


    王快:“他當初是為了保全你,才想出這麽一招,現在你就用他給你的招數,殺了他……”


    戴勝眼淚慢慢溢出,悔恨道:“是我對不起他。”


    王快看到戴勝落淚,難辨對方是真情流露還是虛情假意,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答。


    戴勝轉過身,背對著王快,說道:“王捕頭,我長子的孩子剛滿月,次子馬上和魏丞相的女兒成婚了。我如果跟你去衙門認罪,就是毀了他們的生活,我們戴家和藍家也會結下冤仇。我的次子揚兒和藍崢是同年生的,小時候,他們像親兄弟一樣,我也不忍心讓他們兄弟反目。你明白嗎……”


    王快搖頭:“殺了人,就要付出代價。”


    戴勝向前走了三步,突然轉過頭,對著王快,跪下了。


    王快還沒反應過來,戴勝便結結實實行了一個大禮。


    王快不知道戴勝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還是立馬起身將他扶起。


    戴勝麵帶歉然,說道:“王捕快,為了我家人安寧,但我隻有對不起你了。這算是老夫對你道歉了……”


    說完,他便順著王快的手站了起來,按動了桌子上的一角。


    伴著這幾聲機關響動之音,房間前門瞬間封閉,右側牆麵,轟然倒塌,而隔了十多米的對麵,竟然是一個圍滿了數十人的酒樓的大廳。


    刀疤範聽到前門封閉,心中一詫,立馬躍上屋頂查看,


    而酒樓眾人看到旁邊突然坍塌,也是一片驚異,幾十個人立馬全部把目光投過來。


    這是,戴勝卻突然從懷裏抽出匕首,趁眾人不注意,竟然悄悄紮進自己心髒。然後,他又往酒樓方向狠命跑去,邊跑邊指著王快大喊:“抓刺客!抓刺客!”


    跑出十步之後,戴勝腳下踉蹌,倒在了酒樓外。酒樓內眾人看著王快,互相大喊:“抓人啊,殺人了!”


    而酒樓內幾個江湖打扮的漢子看到了王快。


    “那人看著好生麵熟……”


    “那不是老捕頭嘛……”


    “他叫王快!”


    “原來他是刺客!”


    ……


    “聽說抓了刺客有三千兩銀子呢!”


    這話音剛落,幾個漢子便提刀朝王快奔來。


    王快正要從前門返回,可前門被封,他便隻能順著戴勝的方向,迎著提刀的漢子們跑去。


    漢子們揮刀砍來,王快腳下發力,幾下騰挪,一時間竟然擺脫不開。


    隨即,王快手腕一抖,手中鋼刀在手,快刀疾舞,護住全身,他看了對方幾人身形姿態,個個帶著矯健勇武的姿態,均非泛泛之輩。


    幾個漢子看到這精妙刀法,先行退後,但他們結成陣勢,守住出口,以防王快逃走。隻是,他們忌憚於王快刀法,不敢貿然上前。


    “兄弟們,努把勁,三千兩,咱們平分!”


    這三千兩號令一出,出口處的人便又多了一層。


    “就是王快,我見過他……”


    “剛才那手刀法,除了王快,沒有別人……”


    “沒想到這老捕頭竟然成了刺客!”


    “不是說刺客是個左手劍客嗎?”


    “這樣看來,這王快就是是刺客的幫凶……”


    “怪不得可以打敗勝城雙劍,原來刺客是兩個人……”


    ……


    伴隨著眾人的議論聲,王快還在屋裏摸索出門方法。但這白屋牆壁極厚,尋常刀劍根本不可能劈開,王快揮刀嚐試幾下,便停下手來。


    雙方對峙間,幾十名戴府家丁搭著弓箭出現在出口。


    弓箭上澆上火苗,如果百箭其發,王快定會死無葬身之地。


    弓箭手後麵,戴勝次子戴揚出現,他扶著父親的屍體,痛哭流涕,他回頭看到王快,發出絕望的大喊:“殺了他!”


    幾十枝火箭對著白屋內飛去,王快立馬揮刀往門外衝去。


    王快身體下壓,從箭下趟過,再幾下翻騰,便衝到門口。這時,遠處飛來一隻長劍,直接切斷一個弓箭手的的弓,眾人回頭,卻發現揮劍的刀疤範早已經不見蹤影。


    王快順勢從縫隙中飛躍而出,踏著一個漢子的腦袋直接向樓頂衝去。


    一個光頭漢子突然從人群中躍起,喊道:“別讓這刺客逃了。”


    戴揚也指著王快大喊:“殺了他,我給三千兩!”


    話音未落,有四五個漢子躍上牆頭。


    王快在樓頂稍作觀察,東南方向人最少,他腳下生風,朝東南奔去。可這幾位追擊者年輕力壯,再加上賞銀刺激,便拔腿追去。


    王快同這群追擊者,在房頂翻騰追逐,轉瞬間便到了五裏之外。


    那光頭漢子提刀上前,罵道:“老東西,你跑不了了。”


    這話音剛落,刀疤範突然從光頭上方出現,一劍斬掉他的耳朵。


    光頭漢隨即捂著耳朵,發出陣陣慘叫。


    後麵幾人看到刀疤範這神鬼莫測的劍法,心中開始打鼓。


    刀疤範用劍指著光頭,問道:“還想活嗎?”


    光頭嚇得連連後退。


    這光頭已經是追擊者中功力之最,卻被刀疤範輕描淡寫地摘了耳朵,眾人麵麵相覷,四散而去。


    王快定了定神,對刀疤範抱拳致謝。


    沒想到,短短一個時辰不到,自己已經成了一個逃犯。


    現在,王快成了刺客,便沒人相信他說的話,戴勝用死亡完成了解脫。


    隨後,王快和刀疤範換了身衣服來到一客棧坐下。


    刀疤範問店家要了兩碗茶,二人坐下喝了兩口。


    刀疤範無奈笑道:“昨天,我還是刺客呢……今天就變成你了……”


    王快抬頭看了眼四周,拍著自己大腿,罵道:“奶奶的!我跑錯方向了,現在距離我家接近三十裏,沒有一個辰時,我趕不回去,我夫人……我夫人危險了。”


    刀疤範安慰:“戴家和藍家都以正派自居,他們隻會殺你,不會殺女人的。”


    王快端起碗,喝了一口,說道:“我也隻有一口茶的歇息時間了。範老板,承蒙相助,現在我姓王的麻煩了,就不拖累您了。咱們再會。”


    說完,王快大口一飲而盡,便提刀飛奔起來。


    刀疤範看著王快飛奔的背影,感歎:“你家門前恐怕已經是天羅地網了,你還回去找死。”


    隨即,刀疤範也緊隨王快而去。


    果然不出所料,半個時辰前,王快在戴府被困之際,已經有人快馬加鞭將消息送到藍府,“王快刺殺戴勝”消息瞬間便傳到了藍城之子藍崢的耳朵裏。


    當時左手劍客被抓,藍崢以為事情已經結案,卻沒想到“真正的凶手”就是負責這個案件的捕頭。於是,藍崢便再出賞銀,立馬糾集了近百人,目的隻有一個:追殺王快!


    王快疾馳幾十裏,到了自家門前,卻發現家口已經是一片狼藉。隨後,他快步走到房內,左右尋找,卻發現妻子已經不見蹤跡。


    這時,張秀才帶著彬彬走進來。


    張秀才臉上肌肉抖動,像是經曆生死劫難般,他一臉歉然地說道:“老王……剛才有七八個拿刀的,問我你家在哪裏,我起初沒說,他們就把到架在我脖子上,我當時害怕了,就把他們領到了這裏……後來,後來,他們就把你夫人帶走了。”


    王快走過去,扶住張秀才的肩膀:“即使不是你,他們也能找到這裏。他們是怎麽帶走的,用繩子了嗎?”


    張秀才想了一下,搖頭:“沒,好像沒有。”


    這時,彬彬卻答話:“是繩子,我看到繩子了。”


    王快抬頭,看了一眼太陽:現在,距離戴勝死掉已經超過一個時辰了,如果藍崢的消息及時,他可能已經在半個時辰前已經將夫人抓走了。


    王快摸了一下彬彬的頭,說道:“爺爺走了,改日再陪你玩……”


    說完,王快踏上去往藍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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