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十餘個漢子不等郭管家招呼,呼和幾聲,大步朝方略奔去,但方略身法奇快,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便已行至陳駿身邊,陳駿則似乎早有準備,拔腿便往門外奔去,但方略快捷無倫的腳下功夫還是讓他心中一凜,頭也不敢回,在藍府的高牆上施展了幾下靈活腳法,躍牆而出。方略第一下撲空,心中也詫異無比,他眼見陳駿滿臉油滑之相,卻沒想到對方還有這麽一手躲閃的功夫,竟然可以躲過自己的第一步。驚訝之餘,方略再提一口氣,直奔高牆,翻騰出去。


    其實這陳駿雖然不學無術,但是極為精通逃跑的門道,他平日裏坑蒙拐騙無所忌憚,仰仗的就是這一身逃脫的功力。


    胡幫主見這二人一跑一追,站起來喊道:“你們快去追,追回來!”口氣之中滿是關懷之情,那十餘個漢子麵麵相覷,盡顯無奈:如此之快,怎麽追得上!


    一個曾是輕功最好的捕快,一個是最會逃跑的賊,一前一後,閃電般從街道旁穿過,街上的好事之人以為二人在比試腳力,忍不住起哄喊了幾聲“好”。二人追逐了約莫十裏地,行到一個空曠無人之地,陳駿突然停住,方略調整步法,身體翻騰,搶在陳駿身前,一抬眼,發現陳駿手中已經多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刀。


    “我本以為能追的上我的捕快還在娘胎裏,沒想到今天卻栽在王兄……方兄弟手裏。”陳駿氣喘籲籲,冷笑道。


    方略並不理會,腰間白光一閃,手中也多出一把長刀,長刀直上,向陳駿砍去,而陳駿卻麵無懼色,也是抬手提起短刀,但他竟然並無抵擋的意思,徑直朝自己的胳膊抹去。方略見狀大驚,急忙改變刀的走勢,斜著從陳駿身邊閃過,並未傷及他。


    方略收起長刀,但卻滿目不解,但他知道這陳駿詭計多端,生怕他這一舉動中含有蹊蹺,並不敢靠近對方。


    “方兄弟,我陳駿今日在劫難逃,你總得讓我用一回苦肉計吧。”陳駿聲音略微發抖,另一隻手捂著受傷的胳膊。這一刀入肉兩寸有餘,鮮血直流,白森森的骨頭在血液中若隱若現。


    方略仍是滿目不解。


    “方兄弟,實話告訴你吧,你找的胡幫主嗎,是我的舅舅。”


    聽到此言,方略完全呆住,這才意識自己中了圈套。


    “舅舅昨夜找到我,他告訴我盜走左手的方略就在老虎幫,說你狂妄無知,要教訓教訓你,便讓我扮作你。我舅舅又連夜去了一趟藍府找到了郭之學,那郭之學雖隻是管家,但他在藍府確是個隻手遮天的人物,他今天留下你的左手,明日就會說這左手是由我帶去,到時候,不論誰是方略,那三千兩都會賞給我。我舅舅答應了郭之學,五五分成,各取一千五百兩。”


    陳駿對這陰謀供認不諱,方略這才恍然大悟,他嗬嗬冷笑,說道:“你們串通一氣來坑我,這出苦肉計又是唱給誰看?”


    陳駿仍然在捂著臂膀,血沿著手臂不斷往下流,染透整條衣袖。


    “方兄弟,我稱你為兄弟是抬舉我自己,我陳駿乃是市井小賊,不配與你稱兄道弟。但你昔日與我有恩,若不是王捕頭當日相救,我說不定早就被被那幾個雜種打成肉泥了。我舅舅的老虎幫有規定,大家可以做壞事,但是不能做對不起兄弟朋友的事,你我雖然不是兄弟,也不是摯友,但是相救的恩情卻一點不比兄弟之情薄,我當初隻以為你姓王,從沒想到你就是方略,但我今日假扮你,算是對不起朋友,理應見血,按照老虎幫規,起碼要砍下一條胳膊謝罪,這一刀,輕了……方兄弟,現在你若還不解氣,便動手吧,但求你暫且留下性命,我怕死,還想多活些年月。”說完,陳駿閉眼上,等候方略發落。


    方略心想:如果真的傷了他,那銀子還是要被兩個老東西吞了,便道:“我可以不動你,你去和你舅舅把事情說清楚,把我的東西,還我便是。”


    聽到此言,陳駿苦笑一聲:“方兄弟,我是賊,偷到的東西,便還不回去了。”


    “這是什麽道理?”


    “皇帝的兒子是皇子,乞丐的兒子是乞丐。人從生下來就不一樣,這是命。我爹娘都是幹這行的,所以我生下來就是一個賊,我懂事起就會偷東西了,當我長到十三歲,我才知道自己所做的是別人不恥的壞事,那時候,我偷到的東西已經足夠讓我在牢裏關一輩子了。這就是我的命,我選擇不了,我也認命。”說到這,陳駿的聲音有些哽咽,又繼續道:“我已經不記得我爹娘是哪天死的了,我知道做賊是沒有好結果的,但我沒辦法後悔。我生下來就比別人賤,我認,但是這是命運欠我的,命運欠我的終究要還給我。”說到最後,他的語氣竟然變得無比堅定和坦然。


    方略聽後十分漸漸軟下心來,他在遇到王快之前也是四處漂流,現在他已完全不記得父母的模樣,命運又何嚐不虧欠他呢?他慢慢咀嚼著那句“命運欠我的,終究要還給我”,他似乎能看見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和那個名字帶“花”的女人。


    可是,現在如果陳駿不回去證明自己的身份,自己此次冒險意義又何在。


    “方兄弟,那三千兩是要不回了,就算我幫你,也拿不回來了。如果證明你是真的,那郭管家的一千五百兩就打了水漂。這郭管家道貌岸然的,實際上視財如命,進了他嘴裏的東西是不會吐出來的。”陳駿見方略怒氣漸漸消除,便自行從身上撕下一塊白布,用手和牙齒 ,給自己包紮。


    方略聽了之後,又忍不住暗罵一句:恐怕不光是那姓郭的,你舅舅也是個十足的守財奴,轉口又道:“那你的意思是?”


    陳駿答道:“姓郭的和我舅舅有交情,我知道他私藏了不少寶貝,如果你信得過我,你我二人今晚就把那裏收拾了。”


    聽聞此言,方略不禁冷笑一聲:“你這樣……不算對不起朋友嗎?”


    “他是我舅舅的朋友,卻不是我的。我也知道,姓郭的壓根看不上我。況且,這是他欠下的,我們隻是讓他還回來。”


    “你想讓我做賊?”


    “你還是捕快嗎?”


    不是,當然不是。自從方略盜走左手的那一刻,他便再也回不去了。陳駿看著愣住的方略,把自己的短刀扔給了他,說道:“我知道你信不過我,你要是發現我想害你,便一刀解決了我,我肯定是逃不掉。”方略接過刀,笑了一下又把刀扔了回去,說道:“我沒有刀,你也跑不了。”


    陳駿接過刀,無奈地搖了搖頭,便把刀又藏進了懷裏。


    胡幫主見方略追著陳駿而去,他心知方略身手遠勝陳駿,心中擔心不已。而郭之學卻因為拿到刺客的左手自鳴得意,隻是他並不知道,這隻左手是假的。


    四暮陰沉,黑暗將至,兩條白影躍上藍府牆頭。現在正是寒冬季節,四處白雪皚皚,所以夜行之時,白衣比黑衣更為隱秘。


    陳駿事先交代:“郭之學所搜刮私藏的稀罕物件都在他兒子郭榮的房內,這郭榮平時裏仗著他爹胡作非為,做下的惡事,比我還多。但他有一些功夫,不過你我二人聯手,便可以料理了他。據我舅舅說,郭榮房內有一處隱秘機關,我們到時候讓他見點血,不怕他不告訴我們。”


    交代之後,二人在雪地裏疾馳,直奔郭榮屋子而去。這藍府建構宏偉、府苑寬闊,二人好勝心起,越行越快,生怕被對方落下,轉瞬之間,便來到郭榮門外。一個藍府護院看到兩條白影從雪上飛過,正要大聲呼叫,再走近些,卻未發現任何腳印,隻道自己老眼昏花出現了幻覺,沒有吱聲。


    二人站在屋外,隻見得房內燭火閃動,那郭榮尚未睡去。二人相望一眼,依計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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