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楓倒地跪下,又磕了三個響頭,頭撞地的聲音清晰可聞。


    現代社會不流行磕頭禮,關係好的見麵握手和擁抱,一般關係的點頭致意,沒關係的拋去一個冷漠的眼神,甚至看都不看一眼。但中國人還是講究祖宗禮法的,雪芃和老祖宗楚天逸交情匪淺,在楚楓看來算是半個老祖宗,不磕頭怎麽行?


    而錢飛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磕頭,順便把一塊墓碑碎石撿起來揣在背包裏,這東西會發光,鐵定是稀世罕見的寶貝。可惜的是被炸碎了,萬一是隕石就發大財了!


    晶瑩剔透的水晶球散發著詭異的光澤,表麵並非純粹的光滑,而是刻著北鬥星陣圖的,與反射穹頂的幽藍星光有很大的差別。楚楓小心地把水晶球拿在手裏,有一種溫潤的感覺,跟“戰神之瞳”的感覺差不多。


    “戰神之瞳”是老祖宗的眼珠子,這個說法是魂使修賢說的,楚楓對其並不了解。在地下祭壇與修賢大戰的時候,戰神之瞳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飛出來,斬殺了幹屍武士,並破了修賢的石頭陣,而後就萬道金光,估計是給震碎了。


    把水晶球放在黑色旅行箱裏保存起來之後,楚楓再次環顧整個墓穴,古樸而精致的穹頂和冰封聖殿如出一轍,嶙峋而粗礦的石筍法陣看起來並沒有那麽邪惡,甚至有一種渾然天成的感覺。


    墓碑已經碎裂,楚楓將碎石全部收在一起想要拚接起來,卻發現少了最後一塊,錢飛嬉皮笑臉地從懷中拿出碎石:“楚爺,這玩意稀罕,我想留一塊給孫子玩!”


    “這裏任何東西都不能帶走,哪怕是香灰。”楚楓冷然地瞪一眼錢飛,把最後一快碎石拚接好之後才長出一口氣:“這石頭是普通的花崗岩,隻有在這裏才更有意義,否則就不圓滿了。”


    “他能發光,不是普通的石頭!”錢飛部無遺憾地歎息一下,連香灰都不允許拿走,你卻得了個水晶球寶貝,比你先人還叩門?


    楚楓指了指穹頂:“沒文化真可怕!光是來自星陣,北鬥星光能移動,射在石碑光麵上形成了圖案,這是預設的,跟投影的原理差不多,都是光學作用。”


    身為特種兵,錢飛的洞察力並不差,卻沒有想到這一層。而楚楓的覺識要比錢飛高幾百倍,慧眼如炬,明察秋毫,而且還具有“超視距”能力。最關鍵的是他是楚家後裔,一個曾經異變多次的人!


    血脈是一種神奇的概念,古人之所以要提出這個概念是因為同一家族的血脈是不容易改變的,此所謂“天性”,與人而言就是本性,是基因;與家族而言,是傳統,是文化。科學稱之為“基因”,是決定一個族類本性的東西,所以,現代醫學以dna來確定人的身份,準確率百分之百。


    錢飛如夢初醒,看了好一會穹頂星陣,不禁自慚形穢:“您說得對,我一定要孫子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他楚爺就是榜樣——咱們該撤了吧?洞口還被雪封著呢!”


    楚楓微微點頭,凝視著神龕上麵的烏金色的墨氏弩,一種不舍油然而生。那是雪兒留在這世界上唯一的物件兒,也是自己此生唯一的情感記憶,想要留在身邊時常看看,但它屬於先祖雪芃,一個千年前的女人。


    我不是我,你也不是你,你是一千多前的楚將軍。


    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我是來自望古的巫族女。


    墨氏弩放在這裏是最安全的也是最適合的,這也是此次還願的初衷。楚楓咬了咬牙,強忍心中的不忍,最後看一眼墨氏弩和墓碑,轉身走下平台。


    此去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也許想見雪兒的時候會來看看弩箭,也許此生都不會回來。就如老祖宗楚天逸一樣,在與雪芃封印了聖物帝璽之後,決然離開,在驃騎軍鎮的地下空間裏寂寞了千年。


    先祖雪芃不也是如此嗎?她是望古界巫族祭師的女兒,墨使曾經提起過一件事:她救了老祖宗一命。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她是老祖宗的紅顏知己嗎?埋骨桑梓地,何處是故鄉?也許這是雪族部落的千年天問。這裏不是他們的故鄉,但為了守護之責,埋骨無須選擇,也無法選擇。


    不知道老祖宗是否也流過血淚?是否曾經如我現在的感觸?想哭,卻淚中含血;想笑,卻流著血淚。始終念念不忘那個美麗而多情的姑娘,雪兒的影像已經深刻在楚楓的心裏,也許今生今世都不會遺忘。


    兩個人輕車熟路,錢飛在前麵負重開路,楚楓緊隨其後,一路上冥想多多幾乎不能自拔。這是楚楓自從當兵轉業以來最痛苦的一次,上一次是當了八年特種兵之後離開軍營,自己喝了三瓶二鍋頭,流了一瓶子眼淚。現在看來比那次更痛苦,流的是血淚!


    男人總會痛苦幾次之後才會成長,但有時候不能承受之重。


    “楚爺,那球球有啥用?好像是女人的玩物呀!”錢飛一邊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一邊不無遺憾地歎息一下,好不容易進到一座千年古墓,溜達一趟看看稀奇就打道回府了,許是這輩子做的最牛的一件事了吧?不對,最牛的是抱得美人歸啊!


    楚楓並沒有想太多關於水晶球的作用,第一感覺和錢飛說的一樣,但畢竟是先祖雪芃的“法器”——姑且說是法器吧,因為她是巫族祭師的女兒,祭師是傳承有序的,雪芃也應該是一名祭師嗎?沒有線索表明這點,在諸多記憶碎片之中隻有雪芃的點滴信息:她是巫族祭師。


    “水晶球很有一些寓意,中國古人認為其色華華,有富貴之象;其形渾圓,有團圓之意;晶瑩剔透,有聖潔之意;蘊含靈力,有通靈之意。”楚楓全力思索著,想要從複雜的記憶碎片中搜索關於水晶球法器的信息,可是並沒有任何發現,不禁苦澀道:“兩千多年前的英國凱爾特人篤信水晶球的靈力,並用其占卜,占卜師通過水晶球可以看到過去知曉未來,據傳是一種宗教的一部分,巨石陣就源於那個宗教。”


    “您不用水晶球都可以未卜先知,老夫子真的出事了嗎?”錢飛忽然想起這件事來,前一陣子聽楚楓說老夫子遇害的消息後感覺不可思議,但稍微分析一下不難得出一個結論:望古界的殺手到古董店找楚楓,由於時間差的原因沒有遇到,估計夫子就是那時候造訪的,結果成了替罪羊。


    楚楓漠然地點點頭,之所以能預感到這點並非是胡亂猜測,在三個人急匆匆地出了古董店的時候,楚楓真而且真地“看”了那一幕!隻不過當時的意識還處在混沌之中,當在雪域高原出了車禍之後意識才逐漸恢複,才回想起來這件事。


    優勢一轉痛苦的事!


    以楚楓的性格而言,預知到會發生驚天變故後絕對不會逃之夭夭,即便不能與對手較量,但也會決然地迎敵,縱使粉身碎骨又能如何?!


    一口氣走到洞口處,才發現果然被雪封得死死的,甚至填到了第一處緩步台上。洞內的溫度明顯高出許多,部分積雪開始融化,雪水順著台階向洞裏麵滲。錢飛踹了一腳積雪:“目測有十多米的距離才到洞口,怎麽辦?”


    這不是楚楓所考慮的問題,他在思考如何長久地封住洞口。積雪終究會融化,夏天來的時候墓穴口就會露出真容,封堵洞口的巨石柱已經倒塌,還有什麽辦法保存這裏的秘密嗎?如果可以,任務完成之後自己來守墓!


    “沒別的法子,總不能等化開吧?”楚楓坐在石階上,在地下畫了幾筆:“墓穴入口的機關設置很有講究,t形石板壓住洞口,三條鎖鏈鋪設在巨石柱的基礎上,以機關之力驅動,當撤掉t形板之後,巨石柱失去平衡,在鎖鏈的拉力下傾倒,洞口露出來。”


    錢飛皺著眉看一眼楚楓:“我的意思是怎麽出去啊,你老兄給我講機關原理幹嘛?”


    “我是讓你做好心理準備,也許不是十幾米的積雪。之所以灌進來這麽多是因為洞口與雪崩的方向相反,雪崩之後巨量的冰雪會將緩坡一側完全覆蓋,上麵究竟有多遠還不得而知。”楚楓凝重地看一眼錢飛:“明白了吧?”


    “好吧,先吃點東西,然後我打頭陣!”錢飛從戰術背包裏拿出半個羊腿和一瓶二鍋頭,還有塔吉克老爹送的饃饃。


    兩天兩夜荒穀跋涉已經讓兩個人的體力嚴重透支,而攀爬這座山將所有的力氣都耗盡,又受到巨石柱倒塌的驚嚇和進入墓穴的悲喜,錢飛感覺到自己的意識都快恍惚了。當務之急是補充能量,好好休息一下,然後再挖雪洞逃出生天。


    與楚楓料想的如出一轍,巨石柱轟然倒塌撞在山體上引發的雪崩,以摧枯拉朽的氣勢傾瀉狂突而下,巨量的積雪衝下緩坡,並引發了緩坡積雪的雪崩,疊加效應的威力更是驚人,並引發了另一側陡坡的積雪的雪崩!


    雪崩持續了幾分鍾之久,打量的積雪衝到了山腳,淹沒了大半個墓地,環境地貌發生了根本改變,山上的的“雪線”消失不見,露出黑色斑駁的山脊。同時,在很遠處就能望到的巨石柱消失不見。


    這對雪族部落而言不啻於災難降臨,雪崩發生後十幾分鍾內,所有雪族部落的人都跑出了家門,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當望見“聖祖山”發生大變樣之後才反應過來!幾個老人蹣跚地跑到雪族墓地穀口,驚得幾乎吐血,紛紛跪倒在地不禁老淚縱橫:終於應驗了啊,雪老!


    碣石崩,浩劫生,天地南北傾;聖山陷,葬雪芃,生死輪回中!


    雪族墓地所在的山叫“祖山”。傳說先祖雪芃一千多年曾經留下一句謁語,其大概意思是:碣石山(以前不叫祖山,雪芃百年之後雪族部落的族人才稱其為祖山。)的石柱崩塌,將會引發曠世浩劫,天地將陷入混亂;倘若聖山塌陷,就會徹底埋葬我,這就是宿命,無法梗概,春秋幾度,生死全在輪回之中。


    且不說雪族部落傳承千年,即便族長雪老還活著,也未必知道“盡信書不如無書”的道理,雪族流傳下來的族譜早已經殘破,那本前後缺失的族書也僅僅記載了雪芃為大唐驃騎軍楚天逸賬下的主薄而已。


    所以,曆史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雪芃是女兒身,來自望古界的巫族部落,而且是一名大祭師,並未當過什麽“主薄”,但成為楚將軍的“入幕之賓”還是有可能的。雪族與楚家的淵源因時間的流逝早已經了無痕跡了,更不要說被尊崇為先祖的雪芃身前的遭遇。


    雪族部落唯一可傳承的便是一個堅定不移的信念:守護聖山。


    新任族長的出走讓雪族部落分崩離析,但守護聖山和祖山的責任並沒有懈怠。他們並不知道前一段時間聖山已經被開啟,冰封聖殿之戰讓曠世聖物帝璽橫空出世,其餘林林總總的事情就更無法了解了。


    錢飛負重在前麵用手挖雪洞,手被凍得通紅,頭頂卻熱汽騰騰。方才進食之後力量恢複了許多,加上愈來愈強的逃生欲望驅使,兩個人輪流挖雪,進度飛快。這種簡單的勞動對兩名特種兵而言簡直是小菜一碟!當年當兵挖戰壕的時候比這困難多了,一幹就是十多個小時,勞動強度可想而知。


    積雪日久被壓實之後,其強度也不可小覷,尤其是山頂雪崩下來的雪,夾雜著冰碴和通道頂被砸落的碎石堆滿了通道。一個小時之後掘進了近十幾米長,一條雪洞初見雛形。就在楚楓揮汗如雨之際,忽然響起細微的脆裂聲音,停下來用強光手電照射洞壁,楚楓不禁愕然:堅固的洞壁上早已出現了數十條裂隙,脆裂的聲音就是從裂隙中傳來的!


    “加快速度!”楚楓衝進雪洞,瘋狂地用手挖掘著。


    錢飛也顯然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但沒時間多問,一種前所未有的危險襲上心頭。


    十幾分鍾後,積雪發生了變化,完全是雪而沒有了碎石,希望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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