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岩石掠過眼際,瀑布的轟鳴回蕩在耳邊,滿眼的綠色給人以莫大的期望——期望無處依靠的身體有一個安身之處,期望能發生奇跡抓到一顆救命的灌木,怎奈連續衝破了十幾棵灌木都沒有讓自己停下來。


    巨大的衝擊力讓楚楓如同炮彈一般急速墜落,鮮血淋淋的雙手緊握著扣子,盡力保持著身體平衡,心中默念著數字。安全繩的長度隻有五十多米,沒有可能速降到天坑的底部。電光火石之間,楚楓緩緩收緊扣子,速度減緩了一些。


    一支盤旋而落的鷲鷹竟然展開了攻擊?而那支等待多時的鷲鷹似乎十分惱怒,煽動著巨翅滑翔過來。為爭搶食物的兩支鷲鷹糾纏在一起,天空中更有十多隻鷲鷹陸續滑翔著衝向懸崖,真正的饕餮大餐正式開始。


    兩支鷲鷹相互糾纏搏鬥著追趕目標,從百米高的懸崖絕壁上墜落的楚楓如同風箏一般急速下落,灌木叢被衝力摧毀,鬆動的岩石不斷墜落,頭頂上黑影迅疾壓了下來。


    幾片羽毛在空中飄蕩,數聲淒厲的啼鳴回蕩在山穀之中。


    巨鷹的反應超乎尋常,一邊拚命搏擊一邊追逐著快速墜落的楚楓,懸崖上空不斷回蕩著淒慘的叫聲,而更多的鷲鷹加入食物的爭奪戰之中,場麵混亂不堪。楚楓如同斷線的風箏直線墜落,看似危險萬分,實則全在楚楓的掌控之中!


    手臂被尖銳的岩石劃得鮮血淋淋,天旋地轉之中強自穩定一下身體,速度終於在可控之內,雙腳不斷地碰撞著岩石以減緩速度,並按照既定的路線向一處茂密的灌木中墜下。


    這是既定的策略,想要快速躲避嗜血的家夥們攻擊必須置死地而後生,隻要身體落地便有機會還擊。這種危險的逃生方式估計隻有楚楓能想象出來,方才算準了速降的路線,卻沒料到那些畜生們會突然發動攻擊,而且是集體行動!


    腳下便是百米深淵,恰好摔在長滿荒草灌木凹進去的岩石上。仰望藍天有一種入墜雲中的感覺,迎麵飄來雨絲,才感到身下是長滿了苔蘚的濕滑岩石,但隻是感覺。透過陽光看到了七彩的虹,山風之中夾雜著瀑布的轟鳴,卻疼得幾乎暈死過去。楚楓一頭摔進灌木從裏,隻覺得五髒六腑顛倒移位,七暈八素之中抓住了一顆手腕粗細的灌木,身體幾乎懸空。


    一陣劇烈的咳嗽才發現自己竟然安然無恙?楚楓大口地喘著粗氣,看一眼盤旋而下的猛禽,那些家夥顯然興奮得有些過頭,紛紛俯衝下來。


    用鋒銳的狗腿刀斬斷安全繩,快速觀察周圍環境,才發現凹進去的絕壁竟然有一條灌木。那是一條岩石裂隙,裂隙內生長著茂密的灌木荒草,如玉帶一般在絕壁上攀援而下。那條暗河形成的瀑布懸垂在斜下方,山風將水汽吹上了自己所在的地方,片刻間便將衣服打濕。


    楚楓滾進平台內側,艱難地卸下戰術頭盔,喘著粗氣將戰術背包打開,才發現對講機已經被摔裂,撥弄一下開關,指示燈依然閃動著綠色熒光。望一眼周圍的環境,確定暫時安全一些,目測距離穀底不遠不近,估計有幾十米的高度。這個高度可以接受,至少比徹底摔在穀底好受得多。


    “暴風呼叫,暴風呼叫!”一陣電子雜音傳來,憑經驗判斷對講機並沒有徹底摔壞,一定要將自己的位置告訴探險隊,否則這輩子恐怕沒有機會脫險了。楚楓沙啞地喊了兩聲,卻沒有應答,不禁歎息一下,但願血影能搜集到自己呼叫的信號:“巨鷹襲擊了我們,雪兒發生了意外,我要先行救人。位置在懸崖下百米下的平台上,腳下有一條瀑布——現在距離天坑底部是一條瀑布的距離,請不要擔心我的安全,探險隊最好迂回入天坑,我在下麵等你們,over。”


    楚楓看一眼對講機,發現似乎不是工作狀態,不禁無奈地在岩石上敲了敲,順手扔在地上。拎起戰術背包鑽進灌木帶,剛想仔細觀察前路,眼角的餘光看到一條黑影箭一般地衝下來,陰風壓頂,腥臭無比。足足有三米多長的巨翅掠過頭頂,險些掃到自己,巨鷹一頭紮進了灌木叢。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家夥也有點太心急了吧?巨鷹在灌木叢裏掙紮著,卻被另一支鷲鷹給抓住,騰空而起,而接連而至的三支鷲鷹加入了戰團。那支受傷的鷲鷹沒有絲毫掙紮的餘地,三支巨鷹在空中將同伴撕成了碎片,成了同類的蠶食的美味!


    血雨興奮之中飄落幾片飛羽。


    楚楓握著匕首看著眼前血腥的一幕不禁驚得目瞪口呆,正在此時數支鷲鷹竟然直接落在了灌木叢附近的岩石上,如同冷血刺客一樣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麵前,而更多的鷲鷹在平台外盤旋著,仿佛已經鎖定了自己。


    這些畜生似乎經過訓練一般,具有很強的的攻擊性,且嗜血而貪婪。楚楓見過莎莎特殊訓練的“海東青”,那是鷹凖中最優秀的獵手,但與這些猛禽根本沒有可比性。與鷲鷹對峙著實很詭異,立在岩石上不時搔首弄姿,仿若是在嘲笑自己,而他們的“站位”可謂十分刁鑽:即限製了楚楓的活動範圍又在它們的攻擊半徑之內,隻要願意,在幾秒內便能對目標形成致命的攻擊。


    一定要盡快擺脫這些畜生,救人要緊!


    楚楓活動一下脖子,發出幾聲關節錯位的響聲。探手取下弩弓,瞄準一支近在咫尺的鷲鷹,那家夥似乎發現了什麽,不安地叫了幾聲。射殺他沒有一點問題,問題是之後怎麽辦?目前唯一的逃生之路便是這條灌木帶,大部分灌木帶都在鷲鷹的攻擊之下。


    也許會產生另一種結果?


    黑色的弩箭快幽靈一般洞穿了鷲鷹的腦袋,一團血霧噴濺而出,濃重的血腥味立即飄散開去,鷲鷹的屍體被淩空打飛。數隻黑影電閃一般衝了過去,相互撕咬著同伴的屍體,向天坑下滑翔飛去,空中更多的鷲鷹加入了戰團。


    靠在石壁上,感覺後背一陣冰冷。這些嗜血的家夥們到底是畜生,輕而易舉地便瓦解了它們的攻守同盟?當楚楓正在慶幸的時候,一雙銳利的眼睛正在注視著自己,立在岩石上的三支鷲鷹竟然不為所動——甚至在逼近楚楓!


    對峙是大戰之前的短暫寧靜。


    鷲鷹有的是耐心,他們最擅長的便是等待。等待獵物垂死,等待生命的消散,等待血腥的饕餮盛宴。很顯然,它們的策略是群攻,在獵物還沒有準備好赴死的時候,便已經注定了結局。楚楓掃一眼岩石上的鷲鷹,個頭足有一米三,翼展在三米開外,鋒利的爪子和堅硬的喙是它們最致命的攻擊武器,而敏捷的身手和空中格鬥術讓它們成為名副其實的空中王者。


    對峙是短暫的,無論是對手是巨鷹還是其他的畜生,足矣說明此地覺不尋常。十萬大山裏有幾百種野生動物,虎影狼蹤隨處可見,甚至還有有金錢豹,但那些都是普通的野獸,見諸報端的沒有“巨型”一說。譬如華南虎,其體型明顯小於東北虎,而且瀕臨滅絕。


    “巨型化”是顯著的特征,似乎透露出某種不同尋常的信息。難道僅僅是伍德所說的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造就的麽?楚楓對此深表懷疑。


    灌木帶盤旋向下,中間有消失的跡象,估計是絕壁發生塌陷所致。楚楓仔細觀察一番,確定好行走路線之後,淡漠地掃視一眼依然與自己對峙的三支鷲鷹,反手握著狗腿刀,騰出另一隻手握著弩,腳步緩緩向前移動。


    鷲鷹似乎發現了目標有些異常,幾聲低鳴之後,三支鷲鷹忽然騰空而起,竟然向楚楓撲來!電光火石之間,一支鷲鷹便到了楚楓的頭頂,平底刮起一股勁風,一股腥臭的味道衝鼻而來。


    弩箭激射而去,洞穿了鷲鷹的身體破空而出,碩大的鷲鷹巨翅還沒來得及收攏,已經摔在地上,拚命地掙紮著發出痛苦的哀鳴。另外一支鷲鷹似乎被激怒,俯衝下來偷襲,鋒刃匕首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血雨立即紛落下來。巨翅凶猛地掃在楚楓的後背上,油錘灌頂一般劇烈疼痛,利爪嵌入楚楓的前胸,不斷地煽動者巨翅想要將楚楓抓起來。


    眼前一片血色迷蒙,不知道是自己的血還是鷹血,手尖銳的喙啄得鮮血淋淋,狗腿刀被打落在地。楚楓虎吼一聲撲向鷲鷹,拳頭雨點一眼落在它的身上,那畜生還在猛烈地掙紮著,嵌入戰衣裏的爪子還在用力。耳邊傳來無數聲鷲鷹的悲鳴。楚楓撕咬著鷲鷹,鐵鉗一般的大手扼住巨翅,鮮血紛飛,翎羽墜落。壯碩的鷲鷹的脖子生生被楚楓咬斷!


    楚楓強自爬起來一腳將鷲鷹屍體踢下懸崖,人虛脫一樣倒在地上。更多的鷲鷹撲向同類的屍體,深淵絕壁之下又展開了一場殘忍的廝殺,瞬間一片血雨紛飛,場麵蔚為壯觀。


    這幫畜生野性十足六親不認,望著漫天舞動的黑影心裏不禁一陣驚悸,劇烈地咳嗽著查看傷口,戰衣被鷹爪撕碎,胸口鮮血淋漓。強忍著疼痛給自己處置完傷口已經是大汗淋漓,楚楓跌跌撞撞地鑽進灌木從裏,沿著瀑布邊緣劈開一條路向天坑之下踉蹌而去。


    就在楚楓與鷲鷹大戰之際,天坑邊緣的一處五棵巨樹環繞的圓形廢墟平台上血跡斑斑,雪燕妮身下是被砸得血肉模糊的巨鷹屍體,羽毛在山風中盤旋墜落下去,長滿青苔的平台幽暗而詭秘,平台的一端則是殘破的百步石階。


    “終於來了!”蒼老的聲音憑空響起,不知道聲音是從哪兒發出來的。唯有連接百步階的長廊盡頭出現一個暗影,聲音過後那影子便消失無蹤。


    殘陽如血,一如千年前楚天逸浴血薩坎多之際的黃昏。這裏沒有刀兵,卻有血腥之戰。那些在空中追逐同伴屍體的猛禽隻要受傷,便成為其他同伴獵殺的對象,深淵之下竟成為它們自相殘殺的戰場,一直殘殺到黃昏日落。


    當楚楓站在瀑布邊緣的岩石上仰望著漫天飄零的飛羽,不禁為之動容:這場空戰空前絕後,經過此戰估計十萬大山的鷲鷹快滅種了吧?上古部落之間的殘殺莫不如此?任何窮兵黔武的部落乃是國家隻要大興刀兵,結局必然是走向衰落,這是曆史的必然。譬如地下祭壇的那個篤信神明的部落,為了打造一支超級戰隊而不惜進行活人祭,為祭祀而掠奪其他部落俘虜四處征戰,豈不知自己也會成為戰爭的犧牲品。


    天坑底部的環境極端複雜,茂密的叢林遮擋住視線,與懸崖上所見完全不同。楚楓辨別一下方向,一頭鑽進了叢林之中。來不及包紮傷口,來不及休息片刻,更來不及思考太多的問題,當務之急是找到雪兒。


    心痛如同萬見穿心,愧疚好似海潮洶湧。從未在內心伸出祈禱過,楚楓以為任何祈禱不過是尋求內心的安寧罷了,虔誠也不過是做樣子給別人看,現在唯有寄希望於蒼天,但願老天有眼,但願雪兒能夠自救成功——或許,她會在天坑的某處正在焦急地等待自己!


    雪兒,等我救你!


    懸崖邊緣地帶,視線突然開闊起來。從來沒見過如此壯麗景色的錢飛迷離地望著遠方,古城廢墟的影子隱約可見,而要抵達那裏卻是比登天,似乎近在咫尺又感覺遙不可及。那是一種什麽感覺?目標就在眼前,卻永遠也達不到,美景虛設一般。


    “這是我所見過最原始之地,如同失落世界一般的存在。”傑克的嘴裏叼著一顆狼牙,打一聲呼哨,衝著天坑穀地聲嘶力竭地嚎叫著:我們來了!


    你來有個屁用?如果沒有楚爺你就是個棒槌。錢飛警覺地四處觀察一番,確定楚楓和雪兒不會有第二條路線可走,根據經驗他們會在這裏等待探險隊。可事實是沒有見到他們的影子,人哪去了?難道下去了麽?楚爺的特點是謹小慎微,絕對不會做無謂的冒險。


    錢飛焦灼地搜尋著,如果發生了什麽意外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在這種極端危險的環境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一想起遭遇狼群的一幕,錢飛不禁心慌意亂,尋到懸崖邊緣地帶,淩亂的灌木從中散落著數根黑色的翎羽,灌木叢明顯有壓過的痕跡。目光望向天坑下的深穀,幾隻巨鷹正盤旋而上,片刻便消失在視線之中。


    在懸崖邊緣的樹上終於找到了記號:三條被砍斫的痕跡形成了互相交叉的三角形狀,三角下麵的樹皮被削掉。錢飛盯著楚楓留下的印記:楚爺遭遇了意外?


    “怎麽樣?”舒妃急匆匆地走過來,也看到了樹上的標記,不禁眉頭緊皺:“暴風留下的?什麽意思?”


    錢飛瞪著猩紅的眼珠子轉身望著天坑下麵,喉嚨裏似乎堵著一團棉絮,一支巨鷹盤旋遠去,落下幾根翎羽,在陽光下透著濃重的詭異氣息。一種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錢飛拔腿跑向懸崖邊緣,像是在尋找什麽。


    “阿飛,究竟發生什麽事了?快說話呀!”


    槍聲在山穀中久久回蕩,幾隻鷲鷹掠過天坑盤旋飛遠,錢飛轉身掃一眼焦急的眾人:“他們遇險了!你們能幫上什麽忙?有誰能幫上忙?傑克,你能嗎?”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沉默已經代表了眾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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