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繚繞的山穀內傳來清脆的鳥鳴聲。


    黎叔忽然停下,眉頭緊皺地盯著山穀,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二十年前的一幕仿佛又出現在眼前。阿財第一個進山穀探路,他說翻過大山就會有一個村寨,他們就會有食物擺脫厄運。而當阿財進去的時候隻能聽到他的聲音,卻看不到影子,水星懷疑阿財起了私心,便一路謾罵闖了進去。


    阿財沒有私心,隻是不知道這處穀地裏有瘴氣,進去之後陷入了昏迷。當找到他的時候已經天黑了,三個人走了一夜也沒有找到那個村莊。是阿財的重感冒要了他的命,如果沒有在這裏迷路的話,後來就不會碰到熊,他也不會死。


    濃霧繚繞之處原來是一座月牙灣形狀的堰塞湖。霧氣之中不時閃動著潾潾的波光,綠草青荇在水中蕩漾,雲霧之中的淺水灣地帶是大片的花樹,純白色的梨花美得令人窒息,靜得讓人心醉。微風徐過,陣陣沁人的芳香飄然而至。水中倒映著天光雲影,清澈的溪水自石縫之中娟娟流出。


    若是桃樹便是桃園,而偏偏是梨樹!眾人被眼前的美景震懾,不願意向前多走一步,生怕擾亂了這天賜的美景。


    “變了,一切都變了。”黎叔不禁感慨萬端,當年這裏沒有湖,背著阿財逃命的時候沒有細看什麽景色,隻覺得那頭大野豬發瘋一般在後麵追,不知道跑出多遠才罷休的。


    望著眼前的美景,雪燕妮不禁眉頭微蹙,有幾分熟悉,更有幾分陌生,似乎在哪裏見過這樣的景色?是哪裏呢?當然是在雪域高原。“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高原下雪的時候便是如此景象。


    而這裏是真正的梨花。


    美景需要人欣賞,這裏荒無人煙,美麗千年卻無人知曉。就如美女一樣,顧影自憐多寂寞,傾國傾城亦枉然。楚楓歎息一下:“我和黎叔開路,大家小心些!”


    沒有時間欣賞美景,翻過大山還需要幾個小時,天黑之前一定要找到那個村寨,否則真的就露宿荒野了。而眾人也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跋涉的疲憊雖然有所緩解,但都還沉浸在方才的遭遇之中難以自拔。


    幾位資深的專家對楚楓所看到的“超視距空間”意見並不統一,一路上各抒己見相互交鋒。愛莎尼亞以平行空間理論分析,認為楚楓具有“超視距”功能,當平行空間與現實空間機緣巧合地重疊之後,楚楓便進入了那個空間,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楚楓在那一時刻恰好誤入平行空間。


    “兩個相差七分鍾的平行空間相互重疊,其原理就是比如一個人在同一時間出現在不同的位麵,而這兩個重疊的位麵分屬於不同的空間,這也能解釋暴風在瞬間的爆發力達到人類的極致。”愛莎尼亞愈發對楚楓感興趣,研究了許久平行空間的問題沒想到會在這裏得到驗證和突破?


    加斯塔耶夫不置可否,他已經思考很久這個問題了。而剛才觀察楚楓的狀態,完全是一個癲狂的精神分裂者,在臆想和幻覺的作用下迸發出驚人的速度。也許是某種藥物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也許他本身就有超人的潛能。他不是輕易發表意見的人,對得力助手井井有條的分析深以為然。


    “那是一個奇妙的世界,隻有足夠強大的人才能夠發現。”伍德在胸口劃著十字,嘰裏咕嚕地祈禱:“願上帝保佑!”


    而加斯塔耶夫和伍德一致認為楚楓出現了幻覺,遭到了傑克的反駁,這個眼高手低的家夥喜歡在女人麵前裝腔作勢,擅於觀察揣摩女人的心思:“我同意愛莎小姐的分析,暴風在雪域高原的時候遭到激光槍誤傷了虹膜,但他的視力非但沒有受到影響,反而因禍得福——是的,因禍得福地能夠發現超視距空間,我們必須正視這個現實,他是獨一無二與眾不同的!”


    “當然,這為愛莎小姐研究平行宇宙空間提供了得天獨厚的條件,我願意為您效勞。”傑克故弄玄虛地圍著美女的屁股亂轉,就像一隻蒼蠅一般嗡嗡亂叫,無視舒妃和詹莎莎厭棄的眼神。


    一個虹膜破損的人難道真的會看到常人所看不到的空間嗎?這已經不需要證實。而加斯塔耶夫博士是唯一一個對此表示懷疑的人,按照理論,是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情的。盡管多元宇宙空間在理論上是存在的,但那些僅僅停留在設想而無法被證明的理論正在侵蝕著某些科學狂熱者,譬如自己的助手,一個篤定存在多維空間的孩子。


    錢飛正在賣力氣地給充氣床墊打氣,這是唯一可以利用的渡湖工具。充氣的床墊如橡皮艇,完全可以勝任擺渡。錢飛扔下氣筒把床墊扔進水裏,直接把自己摔在上麵,床墊隻微顫了幾下,不禁興奮不已:“楚爺,上船啦!”


    充氣床墊驚人地載了五個人,毫無意外,黎叔、錢飛、楚楓、詹莎莎和雪燕妮同乘,而舒妃、傑克等人同乘,黎叔準備了兩支木杆用於劃水,而錢飛完全用不到那東西,趴在床墊上一陣手刨腳蹬,簡易“船”悠然駛進了湖中。


    霧氣越來越濃,淺水灣裏的花樹僅能望見了影子,空氣中的芳香變得淺淡起來。


    這是此次行動最安逸的一段路程,不知道能享受多久?雖然感到愜意,但莎莎的心卻始終在懸著,憂心忡忡地看一眼楚楓:“那個人跟你說話了?”


    楚楓心思沉沉地點點頭。聽到聲音的時候已經是七分鍾後的事情,對手已經消失不見。奇怪的是他為什麽沒有發動攻擊?對手的目標是“聖物”無疑,三番兩次地出手搶奪並沒有得逞,賊心不死啊!


    其實每次都是最佳的出手時機,無論是潛入基地別墅還是在小古玩店,或者是在火車上,他拿捏的時間足夠刁鑽,即便是方才他也有足夠的時間置自己於死地,但他沒有出手。而且還透露了自己的名字。


    這是一個奇怪的訊號,也許他懾於雪兒?楚楓一向對自己的直覺很自信,在發動攻擊的刹那間已經發現了對手的破綻——他無意決戰——雖然自己不太可能一擊命中,但殺伐的本能控製不住理性,破釜沉舟的結果隻能有兩個:魚死網破。


    依然是雪兒的弩箭起到了至關緊要的作用,尤其是弩箭發出的響聲,猶如奪魂索命的號角一般,讓他望風而逃。墨氏弩一定存在某種神奇之處,但不能確定。楚楓凝重地點點頭,不想多說什麽。自己的一舉一動已經讓探險隊陷入了恐慌,即便說出自己所見到的又能怎樣?除了雪兒之外別人幫不上忙。


    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胸前紅花映彩霞,愉快的歌聲滿天飛!mi sao mi sao,i sao mi dou ruai ,愉快的歌聲滿天飛!嗨!


    粗狂的聲音從錢飛的嗓子裏吼出來,完全沒有譜的感覺,更沒有任何樂感。不過那種氣勢如虹的感覺還是令人震撼,而且應景兒。楚楓仿佛又回到了軍營時代,忽的想起了解放軍戰士乘船衝破重重迷霧行進在微山湖上去打野鴨的畫麵,不禁苦笑。


    就在錢飛唱的意猶未盡之際,簡易氣墊“船”忽然開始加速,而且完全不受控製,劃船用的棍子起不到任何平衡作用。大量的白色氣泡從水底翻上來,水流速度明顯加快,“船”猶如斷線的風箏一般向一塊碩大的巨石撞去。


    “跳!”楚楓來不及思考太多死死地抓住落水的雪燕妮,一股巨大的旋流隨即橫卷過來,身體猶如撞到了水牆上一般,根本無法與之對抗。在強大的旋流卷吸麵前,任何掙紮和反抗都是徒勞的,如同被魔法困住了手腳,隻能隨波逐流。


    一片黑暗,耳邊似乎傳來錢飛的歌聲,遙遠而空冥。


    濃霧裏麵隻能聽到錢飛雄壯得近乎聲嘶力竭的歌聲,卻看不到第一梯隊的“船”!舒妃抓緊了床墊努力地順著聲音張望,水麵死寂異常,耳邊回聲不斷被放大、回旋、飄遠。寬闊的水麵上倒映著藍天白雲和山影,“船”破碎了雲影,露出烏黑的水來。


    “傑克,快停下!”舒妃緊張地盯著濃霧裏麵,仿佛有一張無形的網鋪天蓋地而來,一種不同尋常的不祥之感立即籠罩在心頭,舒妃想要喊,卻發不出聲音來,錢飛的歌聲依然在回蕩,但她知道那不過是回音罷了。


    傑克停止了劃船,陰沉地望著迷蒙蒼茫的水麵。


    “暴風?暴風!”舒妃停止呼喚靜靜地等待,水麵上傳來幾聲回音。


    傑克立即拿起霰彈槍,聲嘶力竭地叫喊:“胖子!楚楓?再不回應我開槍了……”


    依然死寂。


    霰彈槍噴出一團煙霧和火光,憑空傳來兩聲爆裂的聲音。猶如子彈衝破了音障而發出的聲音一般,亦如一顆炮彈轟響在空中呼嘯,回聲不絕於耳,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槍聲的回音逐漸消隱,水麵歸於平靜,濃霧依然。


    仿佛這個世界隻有他們幾個人造訪一般,楚楓、錢飛、詹莎莎等人完全人間蒸發了!平靜的水麵上飄著一支黑色帶著花紋的氣墊,旋流早已不見。唯有大量的氣泡仍然在不斷地溢出,舒妃渾身發抖癱軟在氣墊上,盯著黑色不知多深的湖水,淚水終於滾落下來:“傑克,他們去哪兒了?”


    傑克持著槍跪在“船”頭,驚恐地看著空空如也的氣墊,仔細搜尋水下,沒有任何發現,甚至連人影都不見一個!五人小組就這樣在眼前憑空消失了?不可能!暴風和錢胖子是超級特種兵,他們的能力甚至超過了stns傭兵隊員,即便是全部失足落水也會掙紮的,沒有理由憑空消失。


    “該死的,去哪兒了?想要甩掉我們獨吞寶藏嗎!”傑克聲嘶力竭地怒吼著,一槍打爆了氣墊,氣墊爆裂沉入水中,而水下僅僅泛起了氣泡而已。


    這是最令人驚恐的情況,在沒有任何預警也沒有任何征兆的情況下,五個大活人竟然憑空消失了?愛莎尼亞尖叫著抓住傑克手中的霰彈槍,渾身哆嗦著瞪圓了眼睛:“天啊,他們是不是進入了超視距空間?”


    一句話提醒夢中人,這是最大的可能。神秘空間的忽然出現本身就是一種警告,選擇在水麵發動突然攻擊是最佳時機。舒妃立即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聖物在暴風的手裏!


    濃霧逐漸散去,空蕩的湖麵孤單地飄蕩著簡易船,視距之內並沒有發現暴風等人的影子。就在此時,舒妃忽然指著對麵巨石,長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


    岩石上是一灘鮮血,一隻手探出來,隨即露出黎叔的半個腦袋。


    “快!那裏有人!”


    傑克瑟縮一下,立即劃著氣墊接近岩石,跳了上去。岩石的背麵,滿臉鮮血的黎叔半個身體泡在水裏,雙手努力地固定在岩石上,身體周圍的鮮血一圈一圈地蕩漾著。傑克扔掉霰彈槍,跳進水裏,將黎叔拖上了氣墊。


    黎叔的半張臉已經被刮擦得麵目全非,露出森森白骨,麵貌猙獰可怖。


    “究竟發生了什麽?他們去哪了?”傑克抱著黎叔的腦袋聲嘶力竭地吼叫著。


    鮮血從黎叔的嘴裏湧出來,黎叔傷得不輕。而從岩石上的血跡判斷,一定是被巨大的力量摔到了岩石上落入水中。求生的本能讓黎叔支撐了十幾分鍾,現在已經處於意識彌散的狀態。盡管舒妃用急救包緊急救治,但毫無意義。


    “快……走……”黎叔用盡最後的力氣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生命的光華逐漸從昏花的眼中散去。最後的時刻,他隻看到了大量的氣泡和急速的旋流,然後一頭撞到了岩石上,一切就此結束。


    他的手裏握著一片竹葉,青翠如玉的竹葉。


    什麽叫欲哭無淚?舒妃捏著那片竹葉怔怔地發呆,不相信暴風幾個人就此進入了超視距空間,耳邊似乎還回蕩著錢飛的歌聲,眼前似乎還回響著莎莎開朗的笑容,腦海裏似乎還印著暴風淡然的微笑。他的確看到了超視距空間的那片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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