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生,打小跟爺爺一起生活。


    爺爺是木匠,做壽棺的。


    在我八歲的時候,爺爺從臥室的木箱裏翻出一張照片遞給我。


    他說照片裏的男人和女人是我的爹娘。


    照片裏我爹和我娘穿著喜服,我娘端坐在一張太師椅上,表情肅穆。


    我爹的身體竟然用許多細線固定住了,而且他的眼睛裏全是眼白,看著就像死人。


    八歲的我嚇得將照片丟到了地上,嗚的一聲就哭了起來。


    爺爺把我摟入懷裏,從兜裏掏出了一顆大白兔奶糖,剝了糖紙塞到我的嘴裏,奶香味瞬間讓我停止了哭泣。


    接著爺爺用沙啞的聲音說:“一晃八年過去了,我們家阿生也懂事了,是時候告訴你關於這張照片的故事了。”


    我嚼著奶糖,在爺爺懷裏安靜地聽著。


    我娘和我爹是鄰居,打小就定了了娃娃親。長大後更是日漸生情,感情很好。


    在兩家人定了婚期後的沒幾日,我爹上山砍棺木發生了意外,一棵大樹倒下來把他給砸死了。


    人死了,婚事也就黃了。


    可我娘的脾氣倔,說什麽也要嫁我爹,不然就吊死隨我爹去。


    娘家人怕姑娘出事情,哭著將我娘嫁了過來。


    我爹和我娘結婚那日,請了照相師傅照了一張照片,我娘說想留個念想。


    我爹的屍體在婚房裏停了整整七日,我娘白日裏供著香燭,夜裏寬衣和我爹睡在一張床。


    七日後,我爹的屍體就葬在了屋後的山上。


    做完了紅事和白事,我娘也沒有回娘家去,而是在婆家素衣守節。


    眼看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娘的肚子卻越來越大。


    開始爺爺還以為我娘是胖了,後來我娘感冒了,爺爺請了老中醫才知曉,我娘懷孕了,孩子沒有脈搏,是死胎……


    爺爺經營著棺材鋪子,也和死人打了半輩子的交道,估摸著是我爹給林家留的後人。


    我娘和爺爺秘密商定要將孩子生下來,隻是這死胎生下來,要想活,得用人肉供著吃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活。


    爺爺本打算拿自己的命換我的命,可是我娘在生我的時候難產,大出血死了。


    我娘死的時候拉著爺爺的手,讓他把自己的屍體醃製好,一定要讓我活過來。


    我生下來的時候身體上滿是屍斑,爺爺將我的嘴巴撬開,一勺一勺灌給我人肉粥,這樣一直持續了七七四十九天。


    最後一天的時候我毫無變化,由死複生是逆天改命,根本不可能。


    爺爺在後山挖了三個坑,我娘的屍骨,我的,還有他的。


    爺爺把我丟到坑裏,一鏟子土下去的時候,我竟然動了,哇的一聲就哭了。


    爺爺跳下井裏抱起了我,在墳地裏哭了半宿。


    墳地裏一共五個墳堆,我爹娘墳中間那座小墳就是我的,最後麵那座是爺爺的。


    還多出來的一座墳墓在我娘右邊,那是一座荒墳,原本就在那裏,墳頭上還壓著一個巨大的石磨。


    我認為爺爺講的就是一個故事而已,他在故事裏塑造了我爹娘感人的愛情,還有我娘偉大的母愛。


    直到我十八歲高考結束的那個暑假,爺爺帶我去上墳,墳頭上的那個石磨碎成了幾塊。


    石磨在墳頭上風吹日曬,風化後碎成幾塊也算是正常的事情。


    可是爺爺卻爬到了墳頭上,將那些散落的石塊拚在一起,手一鬆就裂開,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


    後來爺爺竟然將我拉到那座荒墳的麵前,然後讓我點燃香插在墳前,還讓我跪在墳頭前等香燃完。


    我有些疑惑,不過爺爺既然吩咐了,我也隻能按爺爺說的去做。


    氣氛稠密得讓人覺得不舒服,我是盯著那三柱香燃燒成兩短一長的。


    爺爺見狀,朝著墳頭吐了一口唾沫,有些無奈地說:“何必要這樣呢?”


    說完爺爺拉著我就往家裏趕,低著頭,什麽也不說,神色慌張。


    回到家後爺爺從臥室裏拿出了一張紙,上麵寫著一串數字,是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他把紙條遞給我,說:“阿生,拿著這個號碼去你六嬸的店裏打電話,讓你大伯快些回來。”


    活了十八年,我居然不知道我還有一個伯伯。


    爺爺見我愣在那裏,補充了一句:“打電話的時候,啥也別說,就說那石磨碎了就可以了。”


    我拿著紙條心裏裝著十萬個為什麽,在村口六嬸的小賣部裏撥通了那個電話,電話響了很多次才接通。


    我按照爺爺說的,直說了一句:“石磨碎了。”


    電話那頭沒有人應聲,沉默了許久,最後掛掉了電話。


    從六嬸家回來的時候,天色漸黑,爺爺居然將一口大紅色的棺材搬到了我的房間裏。


    而且在棺材前麵擺放了靈堂,靈堂前麵立著我的照片,照片兩邊白色的蠟燭詭異的燃燒著。


    我愣在門口,眼珠子都快掉了下來。


    嘴巴竟然有些結巴了,吞吞吐吐地問:“爺爺,你這是要幹什麽?”


    爺爺的手裏抱著一隻大紅色的公雞,它小心翼翼將公雞的雙腿綁上,轉過頭來麵如白蠟。


    “阿生,今晚你就睡在棺材裏,如果聽到外麵有什麽動靜,千萬不要應聲。”


    “爺爺,我……”


    哪裏有活人睡棺材的,我的心裏七上八下的,有說不出來的滋味。


    爺爺將綁好的公雞放在棺材上,抬頭瞅了瞅掛在牆上的中標,歎息了一聲說:“時間快到了,阿生,你過來,把這套衣服穿上。”


    爺爺將一套黑色的衣服遞給我,我將衣服鋪開來一看,居然是壽衣。


    嚇得我吞咽了一下口水。


    “娃子,你快穿,爺爺這樣做都是為你好。”


    爺爺站在我的麵前,眼裏閃爍著淚光。


    我有些顫顫巍巍穿上了壽衣,爺爺從廚房裏拿來了麵粉,一層又一層塗抹在我的臉上。


    一切準備就緒,爺爺上下打量了一下我的模樣,將掉落在身上的麵粉抖了抖。


    “娃子,記住爺爺的話,如果外麵有什麽動靜,千萬不要應聲。”


    爺爺從地上的一個口袋裏拿出了墨鬥,將門窗全都關上了,在門窗上湧墨鬥彈上了井狀的線,就像網一樣覆蓋在門窗上麵。


    我站在棺木邊,滿麵狐疑問:“爺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爺爺瞅了瞅窗外已經漆黑如墨的夜色,吩咐著:“阿生,快躺進去,別忘了爺爺說的話。”


    爺爺很嚴肅,神情凝重,容不得人抗拒。


    我小心翼翼爬到棺材裏,活人睡棺材總感覺身上麻酥酥的,而且空間狹小讓人感覺逼仄頭暈目眩。


    那隻紅色的公雞就在棺蓋上,它時不時朝裏麵瞅上一眼。


    爺爺在棺材邊沿站著幫我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妝容就離開了,不一會兒房間裏的燈也滅了。


    靈堂前的蠟燭光恍恍惚惚,我害怕極了,房間了哪怕是老鼠嘰嘰喳喳叫一聲我都會內心一緊。


    過了一會兒,我終於忍不住了,朝著棺口小聲喊了一句:“爺爺……”


    個了許久,爺爺才應聲:“來了,千萬別說話。”


    爺爺的話讓我的內心湧上莫名的恐懼感,我趕緊閉上眼睛,嘴巴死死咬緊。


    窗外忽然風聲大作,窗戶和門板咯吱咯吱碰撞,聲音回蕩在在房梁上。


    這陣風來的也快,去的也快。


    不一會兒屋外一個女人嚶嚶寧寧哭泣著,那聲音幽怨,他哭一聲,房間裏的蠟燭光就晃蕩一下。


    砰砰砰……


    女人不停撞擊著房門,那力量奇大,鐵門栓摩擦的聲音尖銳刺耳。


    門一直響著,爺爺估計是害怕門板被撞開,拿著斧頭敲擊著門板朝著外麵大嗬一聲:“臭女人,娃兒已經死了,我看你就死了這條心。”


    門外又是長一聲短一聲幽怨的哭泣,哭了幾聲,撞門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爺爺在牆角捯飭了一會兒,似乎在整理自己做棺材的工具,然後就聽到門栓被拉開,門咯吱一聲就響了。


    爺爺出了房門後就將門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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