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人說爺爺是個該遭天打雷劈的惡人,但他們隻看見爺爺跟那些孤女寡婦有染,看不見那些孤女寡婦對爺爺的感恩戴德,我自幼跟著爺爺生活,爺爺是好人還是惡人我早就有了斷定,所以土地爺三言兩語是不可能改變我對爺爺的看法的。


    因為我跟土地爺說話帶著火藥味,大爺爺不準我再瞎扯,還要揚起巴掌打我,我這才住嘴不說話了。


    土地爺在門口再仰頭看了眼掛在門上的空芯銅鈴,再嗬嗬笑了聲,突然又收起笑容,再擰著眉頭伸出手指指向了王端公,用冷得刺骨的聲音說,“憑你的本事,想不出這方法,人有人道,鬼有鬼道,滾出這村子,你以往走陰的過錯我既往不咎。”


    從第一次見他,他永遠都是滿臉柔和笑意,所以我才跟他頂兩句嘴,但是這次他臉色陡然轉變,就像鎖定了獵物的惡狼,把我和大爺爺嚇得當即愣住,這種恐懼就像是被刀架在了脖子上,稍微動一下就會被剌出口子來。


    王端公雖然看不見,但也被嚇得臉色鐵青,哆哆嗦嗦地點頭,“好好,曉得了,曉得了。”


    土地爺冷冷地哼了聲,轉身走了。


    走了之後屋子裏幾個人都不說話,安靜了好久,王端公才起身說要告辭,因為外麵天黑路滑,大爺爺出言挽留,說等天亮了送王端公回去。


    王端公也依了大爺爺,熬到天亮了才收拾東西出門,臨走之際大爺爺塞了張百元大鈔給他,那個時候一百元已經算是巨款了,不過王端公卻拒絕了,說,“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我本事微薄,沒替你們消災,自然拿不得錢財。”


    但大爺爺堅持要給王端公,說這是幸苦費,來來往往推脫了好幾次最後才很勉強地收下了這一百元。


    將要離去的時候,王端公回頭麵朝我站著說,“你也瞧見了,要是你們得罪的是普通小鬼,我還能周旋一下,但你們得罪的是土地爺,我沒辦法。孫清,你得記著我晚上跟你說的話,要想活命就得跟那個柳承搞好關係,能救你們的隻有他。”


    我恩恩點頭。


    大爺爺之後送王端公回去,這一來一往要個半天時間,這半天時間我就在屋子裏呆著照顧爺爺,隨時注意著門口的銅鈴。


    我不明白的是,爺爺呼吸順暢,麵上也有血氣,跟正常人沒什麽兩樣,但為什麽就是一直醒不過來,我本來想的是去墳塋地給那個柳承燒點紙,但又怕我前腳走,土地爺後腳來了,到時候沒人喂爺爺吃飯,土地爺就能毫無顧忌地帶走他。


    快到下午三點多,沒等到大爺爺回來,倒是門口傳來村裏人的聲音,“孫清,你出來瞧瞧是誰回來了。”


    聽出是熟悉的聲音我才敢出門,到門口看,見村裏不少人都站在了我家門口,村裏人簇擁著的是一對中年男女,他們挎著大包,正笑盈盈地看著我,瞧了好一會兒,那個中年男人開口問我,“孫清,認得我不?”


    我搖搖頭,對他們實在沒什麽印象。


    村裏人笑哈哈地說,“他們是你爹娘。”


    家裏生了這麽大亂子,爹娘終於回來了,不過我對他們真的沒有什麽印象了,我還不懂事的時候他們就把我交給了爺爺,自己出門打工去了,這些年也因為節約路費,極少回來,偶爾有幾個同鄉人回來,他們就會請同鄉人帶點錢再帶一封信回來,他們會在信裏提起我,所以我對他們的記憶也僅僅停留在那一紙書信上。


    不過得知他們是我爹娘,我扭扭捏捏老半天才喊了聲,“爹,娘。”


    那個時候農村人見識短淺,認為外出打工的人就是有能耐的人,所以當天下午村裏人不少人都圍聚在我家,跟我爹娘閑聊了起來,這期間把家裏最近發生的情況全都給我爹娘講了一遍。


    爹娘聽了我家的情況,又是無奈又是生氣,他們無奈的是我家染上這麽樁子麻煩事,氣的是爺爺不好好教我,讓我跟那些孤女寡婦們攪和。


    不過爺爺都已經變成了這樣,他們有再大的怨氣也得憋在肚子裏,去看爺爺的時候,見爺爺這活不想活人死不像死人的模樣又滿臉心疼,爹無奈歎氣說,“咱娘當年被你活活氣死,你還不知道收斂,現在終於遭報應了吧,這下該收斂了吧。”


    抱怨歸抱怨,爹還是立馬請村裏人幫忙去叫赤腳大夫來幫爺爺看病,村裏人說已經請端公看過了,但是爹娘在外漲了見識,他們不相信端公那一套,說那是裝神弄鬼。


    傍晚時分,赤腳大夫請來了,去送王端公的大爺爺也回來了。


    爹娘跟我爺爺關係不好,但是跟大爺爺關係倒好得很,見麵就噓寒問暖,大爺爺問他們在外麵過得咋樣,他們則問大爺爺身體咋樣,噓寒問暖這段時間,赤腳大夫也給爺爺看完了病,起身從他隨身攜帶的藥箱裏拿出了不少瓶瓶罐罐,倒出一部分交給爹娘,並交代爹娘說,“這些藥隻能提神,能不能醒過來我也確定不了。怕就怕是失魂症,如果是失魂症的話,還得請端公來看才行。”


    爹娘最不信的就是端公,恭敬送走了赤腳大夫,大爺爺又把爹娘拉到一旁說了下門口銅鈴的事情。


    不料爹聽了當即就說,“叔啊,你以前是教過聖賢書的,咋還信這些,心裏有鬼的人才會信鬼,這世上都是人,哪兒有什麽鬼。”


    爹說著就要把門口銅鈴給取下來,大爺爺接連出言阻止,但是當年奶奶被爺爺活活氣死,爹始終對爺爺的事兒抱有怨氣,再加上爹在外麵漲了見識,說什麽也不信這世界上有鬼。


    爹娘沒回來之前,這事兒大爺爺做主,但是爹娘回來了,大爺爺再也做不了主了,阻止不了爺爺,隻能搖頭晃腦離開了我家。


    倒是村裏人在在我家呆到了快午夜才離開,他們全都離開後,我和爹娘相對而坐,太長時間沒見,我對他們沒有什麽特殊感情,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麽好。


    爹娘也不知道該跟我說什麽,隻是簡單問了幾句這些年都做了些什麽,我告訴他爺爺帶著我去孤女寡婦家的事情後,爹娘怒氣更勝,當即表示就算爺爺醒來了,以後也不要爺爺帶我了,再這些下去,我遲早毀在爺爺手裏。


    還沒來得及抱怨,床上的爺爺突然扭頭看了眼爹娘,開口說了句,“你個兔崽子的,終於曉得回來了!”


    爹娘連忙起身過去看爺爺,但爺爺就隻說了這麽一句話,又閉上了眼睛,任爹娘叫喊都沒反應,就像是沉睡了過去,不過爺爺開口說話了,雖然隻有一句話,這也是個好情況,爹沒放過這個扭轉我觀念的機會,教育我說,“看見沒,別跟著村裏老年人信那些妖魔鬼怪之說,生病了還得看醫生,端公會治病麽?”


    對此,我淡淡回了句,“真的有鬼,我見過。”


    爹娘無可奈何,表示以後慢慢教育我,教我積極向上的,然後又把我帶到堂屋裏,從他們隨身攜帶的包裏取出了幾件新衣服,讓我試試,這是他們臨走專門給我買的。


    農村物資匱乏,一件衣服能穿多久就穿多久,破了就縫,不能穿了才扔,我對爹娘沒什麽感覺,但是對這新衣服倒感興趣得很,馬上試穿起來。


    一共三套,我試到第二套衣服的時候,那個穿壽衣的土地爺又出現在了門口,先仰頭看了眼門上,再看了看我們,笑說了句,“門上的家夥事兒怎麽沒了?”


    我馬上怔住了,爹娘隻以為是過路人,又見他穿著壽衣,就把他當成了瘋子,爹揮揮手,“趕緊走,晦氣。”


    土地爺愣了下。


    我連忙拉扯了爹一下,輕聲細語地說,“他是土地爺。”


    土地爺聽了我的話也恩恩點頭,“對,我是本地的土地,你們是孫清的爹娘?你們回來了正好,我也不用擔心孫文景死了這孩子沒人照顧了。”他說著就要跨過門檻進來。


    但爹卻順手抄起旁邊的扁擔,猛地朝他身上打了過去,並罵道,“裝神弄鬼,你要是土地爺,老子就是閻王爺。”


    啪地一下,這一下結結實實地打在了他的身上,打得他偏了兩步才站穩。


    我愣住了,爹娘也愣住了,因為爹這一下,把他的的身子打得凹陷了進去,不信鬼神的爹娘世界觀被徹底顛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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