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走了後,我就一直睡不著了,一個已經死去的陌生人突然跑來跟我說這些話,我怎麽可能不怕,翻來覆去熬了好久,本來指望著陳瑩瑩能來,但熬到外麵天灰蒙蒙亮也不見她過來,我又怕那個男人會再來找我,不敢再屋子裏呆著,就借著外麵的光出了門,一溜煙跑到大爺爺家,哐哐哐砸門驚醒了大爺爺。


    大爺爺開門看我這麽火急火燎,以為是那個害死爺爺和害死陳瑩瑩的人又找上我了,一把就把我扯進了屋子慌忙關好門,然後說,“是不是不幹淨的東西找上你了?”


    我搖搖頭,然後把晚上那個男人找我,並跟我說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話講給大爺爺聽了遍,大爺爺聽後也百思不得其解,說,“你爺爺都已經死斷了氣,就算沒死透,那道閃電也得劈死,人死不能複生,你別信這些。”


    我本來也沒信,隻是因為害怕極了才到大爺爺家躲一躲。


    之後一直在大爺爺家坐著,淩晨五點多的時候,大爺爺越想越不對,叼著煙槍站起身說,“不行,我得去你爺爺墳丘瞧一瞧,看看是不是真的,你要是怕的話就跟我一起去,不怕的話就在屋子裏呆著,我看完就回來。”


    “我也去。”一個人在屋子裏呆著,指不定有啥髒東西找上我,跟著大爺爺一起去,好歹也有個照應。


    之後就和大爺爺朝墳塋地去了,這個點雞才開始打鳴,村裏人也都還沒起床,所以沒人注意到我和大爺爺。


    我們起先隻是為了安心才決定去爺爺墳前看看的,但真正到了爺爺墳前,卻被眼前一幕驚了一跳。


    爺爺的墳墓真的被人掘開了,墳墓裏麵的棺材敞開著,棺材蓋躺在一旁,而棺材裏麵哪裏還有爺爺的蹤影,我怔怔盯著這空蕩蕩的棺材,拉扯了一下大爺爺的衣角說,“爺爺是不是真的從墳裏爬出來了?”


    大爺爺咬牙切齒地說,“死人還能從棺材裏爬出來,那不得翻了天嘍,肯定是哪個狗日的看不慣你爺爺,才幹了這斷子絕孫的事情。”這話他自己說得也不確信,說完又猶豫了下,再問我,“那個跟你說你爺爺爬出來的人,他的墳在哪兒?”


    我指向墳塋地最邊緣的一個小墳丘,我和大爺爺隨即走到那墳丘麵前。


    這墳丘多年沒人打理了,上麵長滿了雜草,又因為沒人幫著開渠引水,這墳丘早就被雨水衝刷得破破爛爛,不認真看根本看不出這是個墳丘。


    我問大爺爺,“這裏麵埋的誰呀?”


    大爺爺在墳前站了會兒,過去幫他拔起了雜草,再用手在墳墓旁邊掘出了一條小溝壑,引開了四周的水,然後才說,“這墳丘年齡比我都大,連墓碑都沒,不曉得埋的是哪個。”


    年齡比大爺爺都大,豈不是說公社化之前就在這裏了?而那個時候這裏還是一片荒山,山上豺狼虎豹都有,什麽人敢住在這裏?


    我自個兒想著,大爺爺卻給這墳丘作起了揖,並說,“你要是感謝這娃娃給你燒過紙錢,就一定要保佑這娃娃平平安安,老孫家就這麽一根獨苗苗了,隻要他平安無事,今後我逢年過節都來給你燒紙。”


    大爺爺說完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墳裏麵有什麽動靜,最後隻能歎了口氣,帶著我回到爺爺的墳墓前。


    爺爺的屍體不見了,這種事比祖墳被挖還要嚴重,我家本來就受人排擠,要讓村裏人知道這事,今後在這附近怕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再一個,一個死人突然不見了,這村子肯定人心惶惶,指不定會生出什麽亂子來。


    大爺爺讓我跟他一起抬著棺材蓋子合上了棺材,再給爺爺砌了個小土堆,假裝爺爺還在棺材裏麵。


    大爺爺交代我,說爺爺屍體不見了的事情,不能跟任何人講,不然的話,村裏人為了自己的安全,很有可能把我攆出村子。


    我嗯嗯點頭,之後跟大爺爺一起返回村子。


    到我家門口還沒進屋,就看見平日給我送早飯的一個孤女慌慌張張往這邊跑了過來,看見我和大爺爺站在門口,到了後卻是上氣不接下氣,喘了好久愣是沒說出一句話來。


    大爺爺平日就不太喜歡這些孤女寡婦,隨口說了句,“慌慌張張地做啥,遭鬼攆了嗎?”


    這孤女再喘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然後指著她到我家來必經的一片小樹林,“我看見孫清他爺爺了。”


    大爺爺臉色當即變得鐵青,立馬讓我開門進屋,並問這孤女,“到底咋回事?”


    這孤女滿臉後怕地說,“我早上給孫清送飯,路過林子的時候,看見孫清他爺爺穿著壽衣在林子裏轉圈圈,碰到我問了一句,他的屋在哪兒,我當時怕得不行,稀裏糊塗就給他指了路。他都已經死了,我怕他回屋對孫清做出啥不好的事,就趕忙抄小路過來通知孫清。”


    我聽著這話,再問大爺爺,“這是老狗問路麽?”


    那個男人說的三件事情,死人上樹,活人娶屍,老狗問路。


    之前我們以為真的是老狗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詢問別人,才叫老狗問路。


    但現在這麽一想,卻根本不是這麽回事兒。公社化那會兒附近餓死過不少人,那時候各家窮得叮當響,沒閑錢準備棺材壽衣,死了人隨便找個坑就埋了,就跟埋狗一樣,所以那會兒把死人又叫‘毛狗子’。聽村裏人說,那時候死的人大多都有怨氣,經常能看見他們四處遊蕩,不過他們四肢僵硬,沒辦法跟活人一樣行走,隻能跳著走路,村裏人為了防止這些‘毛狗子’進屋,每家每戶都修了半米高的門檻,現在不少人家的門檻都有印記,就是那時候的毛狗子踢的。


    那個穿壽衣的男人真正要說的老狗問路,應該這樁事兒。


    大爺爺聽完了孤女所說,再加上我那一句,是滿臉愁容,揉著太陽穴說,“我都這把老骨頭了,禁不起這麽折騰了,再這麽搞下去,早晚得歸西。”不過大爺爺雖然抱怨,卻還是當機立斷決定,“你們都先到我那兒去,死人都沒人性,我怕他做出不該做的事情來。”


    我和孤女當即點頭同意,不在屋子裏多耽擱,立馬起身準備往大爺爺家去。


    隻是三人剛好走到門口,就看見爺爺搖搖擺擺地從屋子旁邊走了過來,壽衣上全是泥巴,蓬頭垢麵的看起來十分恐怖。


    大爺爺見爺爺直直走過來,立馬把我拉到了身後,然後指著爺爺說,“你要幹啥?孫清是你孫子,死了就該回棺材裏呆著,跑出來作亂,信不信我一把火燒了你。”


    大爺爺的威脅明顯沒用,爺爺依舊徑直搖搖晃晃地過來,最後站在了我們三人跟前,再盯著我問,“我到底是活人還是死人?”


    “啥?”孤女愣了下。


    爺爺又盯著我問,“我到底是活人還是死人?”


    孤女正要回答,我想起晚上那個男人交代我的話,說爺爺要是來問我他到底是死人還是活人的話,我得回答‘你是活人’,於是戰戰兢兢開口,“你是活人。”


    不過爺爺聽完還是繼續問,“我到底是活人還是死人?”


    我又回答,“你當然是活人。”


    爺爺之後眼神突然就變了,盯著我看了好久嘴巴裏擠出個‘哦’字,然後仰頭倒在了地上,緊接著喉嚨裏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大爺爺聽見這聲音馬上蹲下身去,伸手在爺爺胸腔位置壓了起來。


    隨著大爺爺的按壓,爺爺的齁聲越來越大,最後竟咳了起來,不多久一口濃痰從爺爺嘴裏吐了出來,再看爺爺,竟開始平穩地呼吸了起來,大爺爺再扭頭對我說,“你爺爺還沒死,快搭把手,把你爺爺抬進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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