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琛抱我緩緩而落時並未看我。他似乎來得匆忙,襯衫未及扣上,衣領被疾風拍打的有些淩亂。他胸膛很溫暖,低沉動人的嗓音在我腦袋上方盤旋--


    “嚇著了?”


    我一扭開臉,無視。但我……不得不承認,我很沒出息,我這顆慌亂無措的心,還是在他懷裏和他動聽的嗓音中,安定下來。繼而我目光一緊,我看見那邊兒——


    改良繩索銀光閃閃,美輪美奐。


    就在那改良繩索中,飛躍著六人,四個酷帥麵癱飛僵追向掉頭逃跑的郭林趙冷,陸九重追離塵,寵乾追蘇小白。


    這廂兒,各個擊破追趕!


    那廂兒,各個落荒而逃!


    最主要是,黃澤修尖牙利爪的站在一堆逃跑人中間,他還未倒下,我頓時鬆口氣,感覺到池琛身子一僵,黃澤修似乎回頭了,隻一眼,就加入了追趕的大軍,他——沒回來。


    局勢,瞬間得到扭轉。


    池琛抱著我穩當當落地時,我打了個大噴嚏。


    “阿嚏!”


    這街上一個人都沒有了,都嚇跑了,噴嚏聲嘹亮無比。還帶回音的。


    這方才,池琛迅速抱住我時,他熟悉的氣息就噴在我鼻尖,可現在——


    我抬起頭看他。看著他的暗色襯衫上的淺淺斑駁的白。那是……粉。


    他身上有香水和脂粉的味道!


    那些味道全鑽入我的鼻子裏。


    我靠!他……他是沾花惹草去了?才衣服來不及扣上?頓時,我心裏仿佛被什麽狠狠一擊!再看他這襯衫淩亂,氣不打一處來。


    卻又——


    沒有立場可氣!你憑什麽氣?你是他什麽人?你他嗎的是韓笑,你自己選的。我禁不住抬頭看池琛。


    他麵容冷峻,漆黑的瞳仁兒盯著遠處,並未開我。但從我的角度看,依然是星空為背景。


    我看著他絕美的下巴,恨不得一拳打過去。可我這撓癢癢的力氣……對比起他在我跳下飛機時,那蒼白慌亂的臉更入我心,那是……為我而慌亂。隻可惜,他再也不是我熟悉的那個白襯衫了。這味道……不會是風卿的吧?想到這一點,我恨不得立刻從他懷裏離開。可我除了雙手,其餘地方一點力氣都用不上,不然我也不會坐輪椅了。畢竟是十年製作的活人蠱,全身的血液都要慢慢的適應。


    “警官可以放我下來了嗎。”


    好似已經沒有危險了,我開口時,池琛低頭看我。方才還冷峻肅殺的一雙銳利鷹眸,變得柔和起來,雖然看起來依舊那麽平靜,可你無法忽略那一抹極淡的笑意。那抹極淡的笑意像是在他眼中藏了絕世寶石,就在瞳仁兒裏,在最深處,閃著褶褶光輝,冷寂動人。豔絕的唇微微張開,聲音沉醉,答非所問,“吃飽了麽。”


    “和案件無關,我拒絕回答。”


    “嗯。”他說話間,卻是踱步朝不遠處的輪椅走。其實,我可以用咒語,但是,我不是他主人。


    他主人,隻有伊藤風卿一個。


    他自己說的。


    而且……我是韓笑。


    我並未勾摟他的脖子。


    他一手拖著我的肩膀,一手在我膝下,抱著我一步步走向方才混亂中被推到路中央的輪椅,輕柔又緩慢的把我放在輪椅上。


    重新坐回輪椅,我有些熟悉的安全感,比……比在他懷裏安全。隻是,他俯身安放我少不得要看見他的心口。看那暗色襯衫配心口罌粟,然後入目一張溫柔笑臉。


    他到底笑個什麽啊?我有些不耐煩。因為我知道那不是為我而笑。


    但看那嘴角微彎,深邃鷹眸裏閃著褶褶光輝的樣子,我真他媽是惹氣!


    他和我在一起時,何曾如此風流倜儻過?


    “警官,你身上的胭脂水粉味嗆到我了。雜牌吧?垃圾貨少買。”


    “……”


    “大概是救人時蹭到。”他說完後,我微微一怔,救人?


    “失蹤少女都救差不多,中老年和幼童還沒找到。”


    池琛說完,我抬起頭,繼而我才發現,他發型也變了,蓬鬆的黑發,發型和蛇奚的一樣!


    媽的,帥嗎?更帥了,但……不是為了我。


    我還是不看了。果然,我還是輸給了伊藤風卿。不過,輸的也值得,看他如此愛笑,不再是本著一張臉……比和我在一起開心,就不枉我退出來。


    卻是下一秒,他那一雙深邃漂亮的眸中,劃過抹冷意,身上肅殺之氣騰然襲來。


    “抓好輪椅!”他聲音不悅散著寒,我隻覺得身子一輕,繼而整個人坐在輪椅上隨著池琛一起飛起來!似乎怕我不適應,他速度有緩和,緩緩旋轉而上,我這才看見遠處!


    黑霧四起!


    “是毒霧!”遠處傳來寵乾的聲音,他聲音沒落,打黑霧裏頭傳來陸九重的聲音,“先救行人!”也是起來了才看見,另一條街道上,還有不少行人,他們不明就裏,隻能尖叫逃跑。


    然後……我看見尖牙利爪的黃澤修迅速抱著周邊的人逃離。


    手指微微彎曲,捏緊了輪椅。


    方才,黃澤修顯然是想自己一個人拖住他們,用妖風把我送走。


    這隻呆蠢的黃皮子……我被池琛一直往上拖。


    中途,他放眼看著遠處,我亦是。


    蘇小白一夥人,早就不見了,不然以蘇小白的那身白,肯定一眼就看見了……


    眾人都在忙著救人。


    池琛想把我帶到天台。


    我們離月亮更近了,已經過十五,池琛睡過覺了,月朗朗,清風習習,越是往上,越是遠離了尖叫和雜亂,似乎那些都是塵世間的事,離得遠遠的,下麵,下麵這一團的黑,什麽都看不見的黑仿佛就是凡人的俗事一樣……


    繼而看不見了,池琛越過高高的天台,把我放下來了。


    他站在我身邊看我,收回了瞭望的鷹眸,目光幽黑迫人。


    “感覺怎樣。”聲音又低又沉,有些安慰似得,有些……關切?


    大概他問的是我“飛起來”,到現在。


    我不想和他對視,別開臉淡漠道句“還吃得消”,然後餘光看他嘴角又彎起來。


    我承認我喜歡看他笑,這般笑容,怕是誰看了都舍不得挪開視線,能直接印到人心窩子裏頭去。麵前池琛沒說話,手緩緩垂落回身側,他一轉身,三兩步的一躍,直接蹬上天台。


    那速度其實並不快,身形矯健。


    從前如獅,現在卻如豹,黑豹。


    他站在天台上,身姿修長。


    其實,暗色衣更適合這夜,但這身暗色衣卻讓他穿的那樣明亮,不容忽視。我想,遠處應是萬家燈火,車水馬龍,盡收眼底。我並不擔心他掉下去,我擔心自己接下來的生活。


    今夜我是暴露了,他們以後會注意坐輪椅的人了。


    這也許……


    又是一波危難。


    隻是,他那味道是失蹤少女的味道?


    我有些臉紅,但是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我也不能收回。是他自己讓人誤解。


    “嚓”。天台上,依稀的火柴光芒下,我看見池琛側過臉點煙。那濃長的睫毛微顫,像極了暗夜中的黑色蝴蝶,繼而他甩滅了火柴。


    他甩滅煙火的時候,我再度注意到他帶了手套,漆黑的,與世隔絕的手套。白色的煙氣從他鼻翼中緩緩逸出,被風迅速吹散。


    他沒看我,回過頭看著遠方,若一尊夜幕中的雕塑。


    那背影在廣闊的天台上顯得如此渺少,如此沉寂落寞,他的暗色的襯衫還沒扣上,隨著晚風微微鼓起,我抬起手時,突然發現他的影子就籠罩在我旁側,剛巧是肩膀。


    他的背影如此蕭條讓人想要安撫的孩子一樣。


    他現在……是什麽表情?會是怎樣的神情?


    寒霜也好,沉醉也罷,韓笑也是擺脫不了命運,想要觸碰,抬起的手,想要觸碰他的肩膀,問一問,你為什麽……如此寂寥?


    注意到自己的心態,我鼻子發酸,想哭又想笑。自己挖的坑,自己跳下去,把自己埋了,含笑九泉。手指,是萬萬不可能觸碰到他的肩膀,我的力氣還不足以支撐改良繩索,身體虛弱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我和他中間隔著生死。


    我隻能沿著他……沿著他的影子,一點點的撫摸。


    地上,兩個影子交疊著……


    我的手還是摸上了他的肩膀。


    盡管隻是影子。


    壓抑的戾氣從他那邊兒深深淺淺的依稀傳過來。他指尖的煙未曾放下過,一根又一根的煙,永無止盡一般……直到他突然轉過身。


    影子亂了,我的手也放下。


    我想,下頭的一切都解決了。


    危險沒了。這今夜如果不是池琛過來,我和黃澤修鐵定是被抓。


    如果落入蘇小白他們手裏,我不知道我會什麽下場,但是我一定會死。


    自殺。


    我絕對不會拖後腿。


    任人宰割要挾。


    池琛走過來,他在顧忌什麽似得,看著我的眸幽黑迫人,“跟我走麽。”聲音帶了三分的猶豫,我看著他的黑色手套,對上那雙壓抑著什麽的黑眸,“是作為嫌疑人被保護還是……”


    “你越獄,必須走。”


    騰的,那雙眸裏的猶豫全無,他下了決心一樣。眸子突然綻放出妖冶的光,熟悉的光,若一刹那的花火,又迅速湮滅。


    而後頭蹭蹭的飛躍上來六個人,他的人全來了。


    但是,黃澤修並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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