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卿曉站的位置離禦案不遠,劉大將軍和皇帝陛下的對話,她聽見了。從劉大將軍的語氣聽來,蠻真誠的,不像有意欺瞞陛下。不過,劉大將軍當真清楚地知道劉太後的心思?


    劉嵐徹一臉的真誠,“當舅舅的怎麽會騙你呢?太後娘娘與陛下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臣與劉家也要靠著太後娘娘與陛下才能保住榮華富貴,因此,太後娘娘怎麽會欺瞞陛下?”


    慕容文暄不再迷惘,眼眸清亮起來,“舅舅,朕明白了。”


    燕南錚站在禦前,卻麵朝眾臣、女眷,語聲冷冽,“時辰不早了,宮宴就此散了,諸位可以出宮了。”


    眾臣、女眷們紛紛起身,“陛下,燕王殿下,臣等告退。”


    爾後,眾人寒暄著離開大殿,在宮人的疏導下有序地出去。


    燕南錚對慕容文暄道:“陛下不要胡思亂想,先回清元殿歇息吧。”


    慕容文暄走過去拉著他的廣袂,好似一個溺水之人,終於抓到一片救命的浮木,依依不舍地抱著浮木,眼裏充滿了千言萬語,“九皇叔,朕……”


    “不要聽信別人的話,有臣在,不會有事。”燕南錚寬慰道,拍拍他的肩膀,“你長大了,要懂得分辨是非。”


    “朕明白。”慕容文暄點點頭,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來,那雙俊秀的眸子無辜而備受傷害。


    蘭卿曉默默地想,此時陛下必定心緒不寧,不過他為什麽忽然對燕王這般信賴?


    他走了之後,劉嵐徹不樂意道:“怎麽陛下突然這麽看重、信賴你?”


    燕南錚淡冷道:“因為你姓劉。”


    劉嵐徹的嘴唇癟了癟,好吧,這個理由夠強悍。


    蘭卿曉失笑,的確,陛下對劉大將軍是有顧忌的,無法完全信任他。


    人走得差不多了,雲嫋嫋一人走過來,朝他們盈盈地施禮,“殿下要出宮了嗎?”


    蘭卿曉忍不住打量她,今日她的妝扮比往日豔了一些。她身穿淡橘色的襖裙,披著雪色羽緞鬥篷,俏麗的飛天髻插著鑲著紅瑪瑙的金簪,點綴著橘紅色的珠花,清新裏帶四分嬌豔。再配上她立體、嬌媚的妝容,使得她清麗柔婉的容貌媚了幾分,宛若一朵夏日朝陽下的黃色薔薇,清媚可人,楚楚動人。


    “這麽晚了,燕王自然要出宮。”劉嵐徹計上心來,爽朗一笑,“雲大小姐有重要的事跟燕王說?燕王,護送雲大小姐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大將軍說笑了。”雲嫋嫋溫婉含羞地低垂了螓首。


    “本王還有事,雲姑娘請便。”燕南錚冷漠道。


    “殿下誤會了,嫋嫋隻是來向殿下告辭。”她隻能這麽說,心裏滿是失望。


    她根本就沒有奢望過殿下會護送她回府,可是殿下這樣說,實在傷人,她的心悶悶的痛。


    蘭卿曉站在後麵,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雲大小姐覺得難堪。


    劉嵐徹的“陰謀”沒有得逞,瞪他一眼。


    雲嫋嫋忽然往一旁走幾步,繞到她麵前,微含歉意,“卿卿,二妹被祖母和父親寵壞了,一向驕縱魯莽。今夜她刺殺你、誣賴你,實在太不該,我代她向你致歉,請你原諒她。”


    蘭卿曉沒想到她會來這麽一下,連忙道:“雲姑娘,你言重了。卿卿隻是繡娘,你實在不必跟我致歉。”


    “要道歉也不是你,雲大小姐,若雲露知道你這樣做,說不定還會責怪你多事。因此,你沒必要替她做這些事。”劉嵐徹不客氣道,感覺她有點裝腔作勢,看著就不喜歡,還是卿卿好,直爽真性情。


    “二妹的確是……”雲嫋嫋尷尬不已。


    “雲露的所作所為與你無關,你不必替她做任何事,受傷害的不領情,雲露也不會領情。”燕南錚的語聲冰冷無情。


    她更加不自在,窘迫地咬著下唇。


    蘭卿曉趕忙道:“相比之下,這才顯得雲姑娘的心地與胸襟,顯得她品行高潔。”


    劉嵐徹“嗬嗬”兩聲,當作回應。


    燕南錚則是沒有開口的意思,場麵更尷尬了,雲嫋嫋低著頭,露出一截瑩白無暇的雪頸。


    蘭卿曉猜到幾分她的心思,道:“殿下,大將軍,奴婢告退,先回針工局。”


    劉嵐徹立即道:“我送你回去。”


    蘭卿曉求之不得,給他使了一個眼色,立即往前走。


    他快步跟上,心裏竊笑,想著燕王會跟來呢,還是跟雲嫋嫋出宮。


    雲嫋嫋柔婉道:“殿下,嫋嫋先行一步。”


    心裏卻期待他說,一起走,或者是,本王送你回府。


    然而,殿下什麽都沒說。


    直至她走出大殿,身後的殿下依然沒有跟來,她沒有聽見熟悉的腳步聲。


    她的心遺落在淒寒的風裏,飽受風霜的侵襲,凍得瑟瑟發抖。


    燕南錚放眼環顧金殿,太監、宮女忙著收拾各種餐碟,哐啷、乒乓的聲音此起彼伏。


    站了一會兒,他大步流星地離去,前往針工局,卻沒有追上劉嵐徹和卿卿,而是跟在後麵,保持一段距離。


    前麵不遠處就是針工局,蘭卿曉止步,“大將軍,奴婢到了,你回去吧。”


    劉嵐徹笑道:“我還要去一趟寧壽宮,你早點歇息。”


    她目送他轉身走了,這才回針工局。


    不遠處黑暗裏的燕南錚,沒有去找她,徑自出宮了。


    回到燕王府,進寢房前,他吩咐鬼見愁:“查查十九年前陛下出生前後的事。”


    鬼見愁守在紫宸殿外,因此不知道宮宴發生了什麽事,聽了這吩咐,他驚愕不已,但沒有問原因。


    他時刻謹記至關重要的一點,當下屬的,對主子的吩咐、命令要無條件地服從,不要問為什麽。


    ……


    過了一日。


    剛剛入夜,燕南錚聽著鬼見愁的稟報:“據宮裏的耳目報,這一日陛下都悶在寢殿,茶飯不思,也不太說話,時而焦躁地走來走去,時而發呆,時而悶頭大睡。”


    燕南錚點點頭,“蕭太妃那番話在他的心裏打下一個無法消除的疑問。”


    然而,蕭太妃對他和劉太後說的,不僅僅是陛下的生母這件事這麽簡單。


    鬼見愁問道:“殿下查十九年前的事,是想幫陛下?”


    燕南錚的雪顏無波無瀾,鬼見愁跟殿下這麽久,一直無法參透殿下的心思。


    這時,徐總管帶著一個太監敲門,鬼見愁開門讓他們進來。


    這太監道:“奴才拜見燕王殿下。奴才是清元殿伺候陛下的,陛下傳召殿下進宮一趟。”


    “你先回去,本王馬上進宮。”燕南錚淡淡道,沒有半分驚訝。


    “是。殿下進宮可要好好勸勸陛下,今日陛下一整日都不進膳,連茶水都不太喝,陛下要麽氣呼呼的,要麽煩躁,要麽呆呆地坐著忽然流下淚來,奴才嚇得魂兒都沒了。”這太監愁苦地說道。


    “本王自有分寸。”


    “好嘞,奴才告退。”


    徐總管送這太監離去,鬼見愁不解道:“陛下不是寵信那個姓衛的太監,有事就找他商量嗎?這回怎麽找殿下了?”


    燕南錚起身往外走去,“因為本王可以幫陛下查十九年前的事。”


    回到寢房,流風立即伺候他更衣,“這麽晚了,陛下怎麽還傳召殿下進宮?”


    燕南錚道:“你先歇下。”


    流風笑道:“小的不困,等殿下回來。”


    披上玄色披風,燕南錚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爾後登上馬車,向皇宮進發。


    來到清元殿,他剛剛踏進寢殿,慕容文暄立即從龍榻起身走來,驚喜道:“九皇叔,你終於來了!”


    “不知陛下傳召臣有何要事?”燕南錚虛虛一禮。


    “九皇叔無需多禮。”慕容文暄拉他起身,朝太監吩咐,“上茶。”


    爾後,慕容文暄拉著他坐下,欲言又止,俊秀的眉宇蘊著愁緒,“九皇叔,朕想……朕實在難受,不知如何是好……”


    燕南錚依然淡漠,“陛下有何煩憂,但說無妨。”


    慕容文暄知道他的性子,也不介意他的冷淡,“蕭太妃那番話,朕覺得……也不是全然不可信……”


    “陛下既然起了疑心,那便說說。臣與陛下同宗同姓,定會全力相助陛下。”


    “就知道九皇叔向著朕,會幫朕。”慕容文暄的眉宇舒展開來,好似鬆了一口氣,“九皇叔,朕實話跟你說吧,母後撫養朕成人,朕一直以為她是朕的親娘。自從朕懂事起,母後對朕的管教很嚴厲,對朕也算疼愛、嗬護,但朕總覺得母後高高在上,整日忙於政務,跟朕相處的時日不多。如今回想起來,朕覺得母後對朕是恩威並施,不像別的母親對孩子溺愛。”


    “每個母親管教孩子的方法並不一樣,不能一概而論。”燕南錚輕淡道,自然清楚陛下年幼時劉太後是怎樣撫養他的。


    “朕懂事以後,不是跟著師傅學騎射就是跟著太傅學功課,其他時辰都是衛公公陪著朕,母後就在午時過來看看朕,很少陪朕玩耍、談心。當時朕以為每家的孩子都是這樣,現在想來,並非如此吧。”慕容文暄悵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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