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卿曉本以為下流公子走過去了,卻沒想到他筆直地後退幾步,緊張得心再次提起來,憋得全身是汗。


    劉夏側首打量這個衣裳、行止古怪的宮女,冷眸眯起,“你是哪個宮殿的宮女?”


    “奴婢是針工局的。打擾公子,奴婢有罪。不知公子如何稱呼?”她跪在地上,深深地低頭,刻意改變嗓音。


    “你是新進的繡娘?”


    “是,奴婢進針工局才幾個月。”


    “難怪你不認識本公子。抬起頭讓本公子瞧瞧。”他總覺得這個宮女怪怪的,不會是在宮裏行竊才害怕被他人贓並獲吧。


    蘭卿曉呼吸一窒,糟糕!怎麽辦?


    一旦抬頭,他還能認不出來?那就死定了啊!


    下流公子出現在宮裏,必定身份不凡,豈是她能得罪的?關鍵是,她已經戲弄他兩次,已經得罪他了。


    冷靜!要冷靜!千萬要冷靜!


    她暗暗叮囑自己,看見眼前的男子穿著一雙銀線繡如意紋的烏靴,還看見一截銀線繡螭紋的雪白袍角……從這精細平滑的刺繡功夫來看,應該是針工局的功夫。


    能夠穿著針工局裁繡的衣袍的貴公子,必定不是尋常之輩,不是朝廷重臣就是跟宗室有關。


    她想暗中用手抹一把地上的塵土,再往臉上抹,就在這千鈞一發的危急時刻,她聽見一道清脆嬌媚的聲音:“劉大將軍。”


    這是女子的聲音,蘭卿曉很少聽過,認不出來。


    然而,那一聲“劉大將軍”,足以讓她五雷轟頂。


    下流公子就是回朝不久的劉大將軍,劉嵐徹?


    然而,那紅衣妖孽不是自稱劉夏嗎?


    蘭卿曉的腦子裏千頭萬緒,越想越亂,越亂越緊張,手心裏全是汗。


    在聽見那道喊聲的刹那,劉夏本能地轉身欲跑,不過也知道,已經來不及了。


    他勉為其難地微笑,不過僵硬死板,比哭還要難看,“淩女官貴人事忙,怎麽會在這裏?”


    她暗暗思忖,原來來人是劉太後最寵信的近身女官淩疏影。


    淩女官也算救她一命,這救命之恩,日後要報。


    淩疏影自然不知道她的所思所想,心思和目光全放在他身上。她清麗的小臉浮著動人、溫柔的微笑,對他的情愫毫不遮掩,“大將軍此時進宮是向太後娘娘請安嗎?”


    蘭卿曉內心哀嚎,恨不得一掌拍死自己,竟然招惹了這麽個大將軍。


    可是,宮外的妖豔賤貨和宮裏一本正經的大將軍,很不一樣好嗎?她怎麽知道今後還會和妖豔賤貨扯上關係?幸好他還不知道她的身份,不然就更糟糕了。


    還自稱劉夏,他就是故意騙她的!


    “是啊,幾日不曾進宮看望太後娘娘,再不來,太後娘娘說不定會扒了本將軍的皮。”劉夏言不由衷地笑著,恨不得腳底抹油,立即溜之大吉。


    “太後娘娘是關心你。再者,大將軍平安喜樂,太後娘娘才能坐穩攝政之位,劉氏一族才能繁衍不息。”淩疏影意有所指地揚眉,“不如這樣吧,我帶大將軍到寧壽宮……”


    “不用不用,你忙你的。我還想四處轉轉。”


    “這樣啊……”她輕咬下唇,清澈的美眸染了幾分失望。


    “針工局還有繡活,奴婢先行告退。”蘭卿曉輕聲道,悄然轉身,爾後站起身,疾步離去。


    淩疏影的注意力全部都在他身上,自然不會關注一個卑微的繡娘。


    而劉夏隻想著怎麽撇開淩疏影,無心他顧,因此蘭卿曉順利逃離。


    淩疏影很快掩飾了情緒,端莊道:“我也沒什麽事,不如一起去寧壽宮。”


    他忽然彎身捂著小腹,“哎喲,肚子疼……估計是來之前吃了不幹淨的東西……本將軍要先去茅房……”


    她擔憂地想去攙扶他,“你沒事吧。”


    這時,他的侍從墨九趕過來,立馬攙扶著主子,“公子,你怎麽了?”


    劉夏對墨九擠眉弄眼,在她看不見的方位,“你怎麽到現在才來?”


    墨九明白主子的意思,摸摸鼻子道:“奴才有事耽擱了……對了,府裏出事了,公子必須立即回去。”


    “當真?那趕緊走!”劉夏立即直起身準備開溜,忽然想起方才還腹痛呢,於是又屈身,佯裝不適,“你先攙扶本將軍去茅房……”


    “公子,走吧。”墨九趕緊扶著主子,“淩大人,小的先告退了。”


    淩疏影點點頭,望著喜歡了幾年的男子越走越遠,妝容精致的小臉越來越冷。


    這些年,她對劉嵐徹從不掩飾情意,然而他總是一再回避,要麽裝傻,根本不願娶她進府,她再怎麽努力也無濟於事。她不明白為什麽,憑自己的家世和在宮裏的地位,憑自己的容貌與才情,哪一點配不上他劉大將軍?


    三年前,她懇求太後娘娘為他們賜婚,雖然太後娘娘也想成全,不過太後娘娘與劉嵐徹談過之後,就改變了主意,說尊重他的意思,他還不想成家。


    淩疏影暗暗咬牙,這一次他難得回朝,一定要好好把握機會,千萬不能再讓他跑去西北邊境。


    ……


    這夜,蘭卿曉收拾了兩件衣裳、刺繡用的東西,準備明日一早帶到毓秀殿。


    拂衣從澡房衝涼後回來,把木盆放好,笑道:“卿姐姐,這幾日若得閑,我和葉姐姐可以去毓秀殿找你嗎?”


    “當然可以。”蘭卿曉笑道,“落音還要來幫我一兩日呢,自然要來。”


    “嗯嗯。”拂衣開心地笑,“時辰不早了,澡房人少了,你快去衝涼吧。”


    “馬上去。”蘭卿曉取了換洗的衣物、布巾和木盆,往外走去。


    宮裏每局、每司都有自家的澡房,方便宮人沐浴、衝涼,雖然簡陋,但也能衝洗幹淨,舒爽一些。


    剛走到澡房門口,她就聽見裏麵傳出嘈雜聲、淒厲的尖叫聲,好像是葉落音的聲音。


    “救命啊……”


    這聲音驚恐而絕望,的確是葉落音。


    蘭卿曉知道事情不妙,立即衝進去。澡房裏光線昏暗,幾個繡娘和衣房的人站在一旁圍觀,那邊,若影和雨婷抓著葉落音,笑得得意陰狠。葉落音不著寸縷,激烈地掙紮反抗,卻掙不脫她們的鉗製。


    瑩白如雪的肌膚,窈窕曼妙的身段,全都暴露在她們邪惡的審視之下。


    她不停地搖頭,驚駭地瞪大雙目,慘白的小臉布滿了恐懼與慌亂。


    緋顏站在她麵前,手裏拿著一隻不大不小的木盒,木盒裏有一條條黑色蟲子蠕動著,看一眼就覺得頭皮發麻,不敢再看。


    “緋顏姐姐,還等什麽呢?”若影笑道,滿目殘忍。


    “這些水蛭最喜吸血,放在她白嫩的身上,那應該很好玩。”雨婷笑道,“誰讓你跟那賤人那麽要好呢?這是你自找的。”


    緋顏的目光陰冷而殘忍,迅速伸手,準備把木盒裏的水蛭倒在葉落音身上。


    葉落音驚懼地尖叫:“不要!”


    蘭卿曉快步過去,危急之際,不由分說地木盆一揚。


    木盆擊中緋顏的手,她手裏的木盒飛向一旁,掉在地上。


    她猛地縮回手,痛死了,她怒目瞪向來人,凶狠道:“來得正好!”


    葉落音鬆了一口氣,那水蛭太可怕了,所幸卿卿來了。


    蘭卿曉朝若影、雨婷厲聲怒喝:“放開她!”


    若影、雨婷從未見過她這般疾言厲色、強勢迫人,一時之間有點嚇住了,雙手不由自主地鬆了力道。


    葉落音立即掙脫,去那邊取了自己的衣裳麻利地穿上。


    “怎麽?想為姐妹出頭?你有這本事嗎?”緋顏陰鷙地冷笑,秀眸迸出一絲殺氣,“給我打!”


    “那就試試看。”蘭卿曉眉目冷厲,後退三步。


    若影、雨婷一直跟著緋顏,沒少欺負過人,毆打別人是家常便飯,打到對方不敢反抗才罷休。


    今夜,緋顏姐姐終於答應出手教訓這賤人,她們怎麽能不興奮?


    她們早已積蓄了力氣,揮拳狠狠地掃過去,決意要打扁卿卿那張可惡的臉。


    緋顏雙臂環胸,冷目旁觀,相信不久之後卿卿就會趴在她腳下向她求饒。


    蘭卿曉敏捷地側身避開,抬腿往若影的側腰狠狠地踹去,接著火速地旋轉,另一腿掃向雨婷。她們摔跌出去,由於地板全是水,非常滑溜,她們控製不住自己,一直滋溜滑到牆邊,頭撞牆了才停下來。


    “哎喲……”


    “啊……疼死了……”


    她們鬼哭狼嚎,狼狽不堪,根本爬不起來。


    緋顏震驚地瞪大秀眸,沒想到這賤人還有三腳貓功夫。


    其他人竊竊私語,葉落音拍手讚道:“卿卿,你好厲害!方才她們拚命地捏我呢,疼死了。”


    蘭卿曉盯著緋顏,一雙清眸縈繞著冰寒的厲芒。


    緋顏陰毒地勾唇,雙手化作靈蛇,陡然伸出咬人,“你找死!”


    一個侍衛曾經教她幾招武功來防身,現在總算派上用場,今夜就讓這賤人吃不了兜著走!


    蘭卿曉知道她使的是蛇掌,不過論速度與力道,她的武功也很粗劣。蘭卿曉巧妙地避開她一連竄淩厲的攻擊,接著在她力氣難以為繼的時候迅速反擊,一腳踹在她的小腹。


    緋顏吃痛,立即站起來,使出更毒辣的一招,往對方的眼睛戳去。


    葉落音喊道:“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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