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回去之後果不其然的大病一場,胡菀柔擔心也隻能讓雪竹去太醫院向劉子寧打聽消息。


    倒是太後,看著皇上的樣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氣,隻告誡他身為人君不可以太過任性,有了太後的告誡,朱瞻基果然不再常到長安宮偶爾路過,也隻在心中慨歎,隻是心中終究是不暢快。


    張妧眼看著自己的兒子這般自苦,也是萬般無奈,便常常召胡菀柔到清寧宮中小住。


    長安宮在位於乾清宮以東的東六宮,而清寧宮位於乾清宮以西西六宮南麵,兩宮離得遠,平日裏來回並不方便,又因著胡菀柔身份的原因,合歡是直接被養在了張妧身邊,胡菀柔也牽掛愛女,便遵從了太後的意思,隔三差五在清寧宮中住下,為了方便,太後在清寧宮東側特意辟了一間小院落給她住。


    剛開始還好,可慢慢的,她察覺出太後的深意,太後分明就是希望給皇上和她相見的機會,畢竟這般見麵,既避免了授人以柄的閑言碎語,也給了皇上見她的機會,皇上的情緒慢慢好了起來,偶爾,來清寧宮也會來她暫住的小院中閑坐,真是有時候會在別院小憩。


    畢竟是在清寧宮中,胡菀柔不好多說,朱瞻基呢也當尋常,清寧宮中眾人又一向最守規矩,所以對於這樣的情況,胡菀柔覺得不妥,勸說朱瞻基又不聽,隻能隨他。


    孫玫璿對於皇上的做法倒是之情,她盡管生氣,卻也無可奈何。她雖被冊封皇後,可後宮之事還是由太後做主,對太後的做法,宮中沒有任何人敢有異議,她自然更不敢,加上還想要在皇上麵前維持自己賢良淑德的形象,對於這些事也隻能裝作不知道。


    一切都維持著表象的平靜,直到遊曆在外的襄王看到朝廷昭告天下新後冊立的告示,急匆匆趕回京師,直奔文昭殿。


    路上,銀俊擔心自家這位殿下與皇上起什麽衝突吃大虧,一個勁兒的勸他冷靜、冷靜,這其中可能有什麽隱情,可是朱瞻墡哪裏能冷靜的下來,上次巡撫回京得知她被軟禁,得知其中緣由,他自責當日瓊花觀中自己的情難自禁,這才自罰出遊,哪隻自己離開還沒三個月,她竟然…嗬!到底又是為了什麽呢?


    金英也沒能攔住麵色不好的襄王,氣衝衝闖到文昭殿,才看到內閣的幾個大臣都在,想來是在商議什麽要事。


    突然看到襄王歸京,又似乎含了怒氣闖來文昭殿,見了皇上也沒有施禮的意思,楊士奇等人楞了一下,先上前給朱瞻墡施禮:“見過襄王殿下。”


    對於這幾位閣老,朱瞻墡也是尊敬的,看了看平靜的朱瞻基,他壓下自己的火氣:“免禮吧。”


    朱瞻基對於朱瞻墡的無禮沒有生氣,隻對楊士奇等人說:“兀良哈的事你們回去再商議一下吧。”


    “是,臣等告退。”


    等楊士奇等人離開,朱瞻基示意憂心忡忡的金英和銀俊退下,看向一臉怒火的朱瞻墡說:“回來了。”


    “是。”朱瞻墡努力按捺著心中的火氣施禮:“參見皇上。”


    “免禮。”朱瞻基很明白他為何這般神色,不等他質問,便笑著開口:“這麽著急慌張,是聽說了皇後的事吧?”


    朱瞻墡沒好氣的說:“皇兄昭告天下,臣弟自然聽說了。”


    “所以你今日是來興師問罪的?”


    “臣弟不敢,隻是臣弟真的很想知道…”朱瞻墡嘴上說著“不敢”,口氣裏卻是咄咄逼人的質問:“為什麽?”


    “皇後久病無子,自請退位。”


    聽了皇兄這敷衍的理由,朱瞻墡笑意裏有些譏諷:“這樣的理由,也就那些大臣會相信吧?”


    知道瞞他不過,可是朱瞻基也不想再多說這些事,隻簡單的說:“是出了一些事,因為我的疏忽,讓菀柔蒙了冤屈,她也知道了自己不能再有身孕的事,一時想不開,執意退位。”


    “皇兄說的還真是輕描淡寫!”


    朱瞻墡的態度有些激怒了朱瞻基:“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朕是為了菀柔和胡家考慮!”


    “皇上一國之君,考慮的自然周全,嗬嗬…”也是沒什麽好多說的,朱瞻墡冷冷的說:“臣弟告退。”


    他說完便不顧朱瞻基的神色,轉身離開了文昭殿。


    剛剛出了文昭殿,迎頭便看到浣雨走過來:“參見襄王殿下。”


    “浣雨姑姑有禮了。”


    浣雨笑了笑說:“太後聽聞殿下回宮,特命奴婢請殿下去清寧宮。”


    朱瞻墡點點頭:“本王正要去給母後請安。”


    來到清寧宮,張妧隻問了一些這些時日他在外的經曆,到最後,張妧說:“你皇嫂的事你也知道了,這件事怨不得你皇兄,天意如此、造化弄人。”


    朱瞻墡苦澀一笑:“母後也覺得皇兄沒錯麽?”


    張妧歎口氣,隻回答說:“去見見你皇嫂吧,她在後花園那裏。”


    朱瞻墡沒想到胡菀柔會在清寧宮,看母後的樣子也不像是開玩笑,他也實在有話想要當麵問她,得到張妧的許可,便起身向著後花園走去。


    果然看到胡菀柔在後院花的涼亭中,身穿一身道袍,手中拿著一柄拂塵背對著他的方向,看著四月湖麵上的小荷尖角,一邊的石桌上擺了茶具,另一邊的小桌上是一把古琴,那把古琴正是當日瓊花觀觀主奉真道長贈與她的那把琴。


    他走上前,想了想,開口叫了她的名字:“菀柔。”


    聽到他的聲音,胡菀柔轉過身,含笑施禮:“靜慈見過襄王殿下。”


    “靜慈…”朱瞻墡一時有些不習慣,可是看著她的臉上平靜淡然,終究歎口氣:“仙師有禮了。”


    胡菀柔笑了笑,走到桌前說:“聽聞殿下回宮,靜慈備了清茶,為殿下接風洗塵。”


    她說著伸手示意他坐下,又斟了兩杯茶。


    “仙師有心了。”朱瞻墡一邊坐下一邊無奈的笑著說:“我沒想到,區區兩三個月的時間,再回宮中,竟然已經物是人非了。”


    “發生了一些事,讓我覺得很累,所以向皇上請辭。”伸手端起一杯茶奉到他麵前,胡菀柔的語氣裏竟然說的坦然而感激:“還好皇上答應了,現在,我很好,殿下放心。”


    本來,朱瞻墡是有很多話想要問她的,可想不到,她竟然這般是灑脫而舒心,沒有一絲的自憐幽怨,這反倒讓他沒法多問了。


    事實已是如此,他既是改變不了,又何必非要去向著追根刨底,到頭來傷到的怕是也還是她吧?


    見他默默,胡菀柔笑著說:“難得與殿下談心,靜慈想為殿下撫琴一曲。”


    “好啊,求之不得。”


    胡菀柔起身,去到古琴前坐下,抬手撫出了一曲《高山流水》。


    曲同人心,驀然想起這些年這些事,朱瞻墡一時仍舊難以克製心中的情緒,隻是不想在她麵前過多的表露,起身,站到她剛才站著的地方,看向湖麵上星星點點的荷葉。


    一句既罷,朱瞻墡仍舊沒有回頭,胡菀柔似乎也能明白他此時的心境,起身,走到他身後不遠處,認真而清淺的說:“殿下的心意,靜慈銘記於心,從今而後,山高水長,靜慈始終視殿下為恩人和……知己。”


    一句話,讓背對著她的朱瞻墡眼圈不由紅了起來,母後說造化弄人,豈止是對她,也是對他的!


    雖然他不肯回應她,可胡菀柔知道,她想要告訴他的,他都清楚,隻笑了笑說:“殿下保重,靜慈告辭。”


    她說完,便轉身離開了後花園。


    後花園東側的望江樓上,站在高處的朱瞻基把園中的一切盡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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