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浮生絲毫沒有半分動容,抬手隨意的揮了揮道:“無妨”


    百曉生暗含深意的看了眼葉傾顏,看來雲浮生對葉傾顏還真有幾分別樣的心思。


    不過葉傾顏身為北月國,若真的跟雲浮生在一起,恐怕不是一件易事。


    “你不用給我什麽東西,所有行李我都已經自行準備好了。”葉傾顏連忙推辭。


    “不過一件衣服放著也沒有用。”雲浮生卻是絲毫的不在意。


    葉傾顏本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雲浮生直接打斷了,“我這雙腿可還能站起來?”


    “當然可以,隻不過需要施展一些小手段。”


    葉傾顏之前探過雲浮生的脈象,便知雲浮生之所以不能走動是因為心魔作祟。


    隻要將雲浮生的心魔滅掉,他便可以重新站起來。但這個治療過程必須要讓雲浮生親自配合。


    “什麽手段?”雲浮生雙眼放出一絲亮光。


    他原以為這輩子都無法站立,如今聽到葉傾顏的話,心中不免燃起了一絲希望。


    縱然他是天機閣主,謀算天下,也不願意一直靠著這輪椅度過終生。


    葉傾顏從袖中摸出紅桃a,看著雲浮生道:“接下來我會替你施展催眠術,在催眠的過程中,我會挖掘你的內心,發現你的所有秘密。”


    雲浮生眉頭微微一蹙,隨即又看向了葉傾顏,道:“我信你。”


    葉傾顏心忽地震動起來,重重的點了點頭。


    催眠術是一件極其可怕的事情,就算是葉傾顏也不願意讓最親近的人催眠。


    因為這相當於將自己赤裸裸的擺放在另一個人的麵前,毫無秘密可言。


    雲浮生本就是天機閣的閣主,身懷無數的秘密,而他隻猶豫了下便答應了自己。


    這份信任讓她幾乎有些承受不起。


    “什麽時候可以開始?”雲浮生依舊雲淡風輕,眸子帶著暖暖的笑意,好似三月春花,開滿大地。


    “現在便可以。”葉傾顏道。


    “曉生,你先離開。”


    雲浮生可以對葉傾顏不設防,但卻沒有辦法對別人不設防。


    百曉生也不在意,看了二人一眼之後便退了出去,將門重重關上。


    葉傾顏扶起雲浮生到榻上,再在榻前點燃了七根白色的蠟燭,紅桃a一閃,手中便幻出了一朵金色的蓮花。


    蓮花在手心之處,一瓣一瓣的綻放,又一瓣一瓣的合攏,最後又一瓣一瓣的凋零。


    如此循環,來來回回,緣起緣滅,不過因果。


    “看著這蓮花。”葉傾顏對雲浮生道。


    雲浮生聞言立即聽話的看向了那朵金蓮。


    葉傾顏檀口輕啟,聲音如禪。“佛如蓮,蓮生眾生相。相由心生,生死不息,往返輪回,尋因遞果……”


    雲浮生的眸子慢慢的合上,腦海中霎時百花盛開,在蓮花的指引之下,恍如穿梭時空,來到了雲浮生最深處的角落。


    二十三年前……


    這是一個美麗無比的花園,園中男女老少歡聚一起,說說笑笑,嗑瓜子的嗑瓜子,扯淡的扯淡,喝茶的喝茶。


    就在角落有三兩個小孩,他們圍著一個身著錦袍的小男孩,尖銳的笑著,“你娘是婊子,你是婊子生的。”


    “我娘不是婊子,不是!”


    小男孩淚眼汪汪,但一直執著的在強調。


    “你娘是婊子,你是野種,你不是雲家之人。”


    “我不是野種,你們都在撒謊,都在撒謊。”小男孩捂住耳朵,身子縮成了一團,瑟瑟發抖。


    “野種就該沉塘,我們把他丟到池塘裏去。”一個年級稍大點的男孩,陰險的笑了笑。


    “沒錯,野種不配活到這世上。”


    幾個小孩說罷抓起小男孩的四肢,向著池塘拖去。


    小男孩大聲的哭泣,可周圍的大人卻似根本沒有看到這一幕,有的甚至還幸災樂禍的笑著。


    小男孩無助的哭著,隨著一聲巨響,落到了水裏,雙腳摔在了池塘的大石頭上……


    畫麵再一轉,小男孩便躺在了榻上,他的雙腿纏了厚厚的紗布。


    這個房間依舊十分的豪華,跟楚楚可憐的小男孩似乎根本不搭。房間裏不僅沒有一個下人,甚至連熱水都沒有。


    過了沒多久,一個婦人走了進來,她長的十分的美,驚為天人的那種美,臉上卻是布滿了愁容。


    “母親,我真的是野種麽……”小男孩怯怯的看著婦人。


    “弦兒怎麽會這麽說,你不是野種。你是雲家的子孫,才不是什麽野種。”


    “那弦兒為何沒有爹爹,別人都有爹爹。為什麽我是跟娘姓?”


    小男孩不解的問著婦人,婦人突然淚流滿麵。


    “難道跟娘姓不好麽?你父親去了很遠的地方。”


    “那他會回來看弦兒的麽?”小男孩的眼裏忽然湧起一抹憧憬,漂亮的眼眸大放異彩。


    “會的。”


    婦人剛說罷,屋子裏便進來了好幾個人,個個凶神惡煞,其中一個年過中旬的男子看著婦人滿是厭惡。


    “小妹,你知道雲府從不養廢人,如今雲錦弦的雙腿已廢,縱然是天資聰穎也無法習武了。”


    婦人聞言,如遭滅頂之災,連忙跪在了地上,抱住中旬男子的大腿,聲淚俱下。


    “大哥,弦兒腿上的傷雖還未好,但大夫說還有治愈的希望,求求你不要趕我們娘兩走。”


    “他已經在床上耗費數月,浪費了雲府無數的天材地寶,卻依然無法站立。你既然說他有治愈的希望,那便讓他起身走上兩步!”中旬男子不近人情的說道。


    “弦兒的傷還未好如何能走,大哥你這是在強人所難麽?”婦人絕望的看著男子,雙眼之中滿是絕望。


    “強人所難?”男人冷笑一聲,“沒錯,今日我就是強人所難了,雲府不留廢物,你們今日必須離開。”


    “大哥你當真要如此絕情?”女子淚如雨下,哭的肝腸寸斷。


    啪!


    男子一巴掌對著女子甩了過去,道:“當日你做出如此有辱家風的事,還生了個來曆不明的野種,早就該趕出雲府了!”


    小男孩見自己娘親被打的暈厥,咬緊牙根爬了起來,對著男子手臂用力一咬。


    “不許你欺負我娘……”


    “雜種,你竟然敢咬我。”男子怒火中燒,扼住小男孩的脖頸提起來,雙手抓住他的雙腿,用力一扭。


    隨著哢擦兩聲酸牙的錯骨聲,小男孩來不及呼痛便暈了過去。


    “如今他的腿已經徹底廢了,現在可以滾了吧。”男子看著手臂上滲血的牙印,不留情麵的道。


    ……


    葉傾顏手中的蓮花凋零,時空轉換,一眼又到了十年前。


    這是一片清幽無比的竹林,竹林之中有一棟竹屋,屋前有一座竹橋。


    所有的一切恍如桃源之地。


    小男孩已經長成了一個翩翩少年郎,他坐在輪椅之上,習讀詩書,周身散發著一股與自身不符合的成熟。


    “哥哥,這是我和娘又采了很多藥草,你泡了之後,雙腿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個身著苗衣,奶聲奶氣的小女孩,抓起一把藥草笑眯眯的看著少年道。


    少年寵溺的看著女孩,摸了摸她的腦袋,漂亮的眸子閃過一絲黯淡之色,“雲瑤,我的雙腿這輩子是沒法好了。”


    “哥哥……雲瑤要哥哥站起來,雲瑤不要哥哥坐在輪椅上。”小女孩看著少年嘴一扁,淚水便溢了出來。


    少年溫和的笑著,道:“好。”


    少年說罷,便顫顫巍巍的試著站了起來。


    轟!


    他的腦袋突然一片黑暗,腦中不斷響起了那個中年男子的辱罵之聲,最後他心下大駭,又重重的跌落在了輪椅之上。


    他本如琉璃的眸子,一下變的黝黑。


    “我站不起來了……”少年喃喃道,眼底帶著一絲驚恐與絕望。


    “錦弦哥哥……”雲瑤上前抱住少年,眼裏帶著一絲絲害怕。


    忽然少年抬起頭道,“以後我不要叫雲錦弦……”


    “哥哥你怎麽了?”雲瑤更加害怕了。


    “我要讓雲家如浮雲般,消散無生,從此以後我便叫雲浮生。”少年看著雙腿,緊緊咬住了牙根。


    ……


    葉傾顏看著手中的金蓮竟現出了幽幽黑氣,便知道,這是斬除心魔的最佳時刻。


    竹林之中,狂風陣陣,少年的衣服似要被撕碎了一般。


    那個小女孩忽然消失不見,一個身著黑衣的少年從風中走出,注視著他。


    “你為何與我一模一樣……”白衣少年看著黑衣少年,眼中閃過一絲警惕。


    “因為我是你,但是你不如我。”黑衣少年帶著白衣少年沒有的張狂與邪惡。


    “我為何不如你?”


    “因為你是一個懦夫,你不是想報仇麽,那就站起來啊,但是你不敢。”


    “我不是懦夫。”


    “不是懦夫為何連站起來的勇氣都沒有,你看我,雙腿完好,健步如飛。”


    黑衣少年鄙夷的看著白衣少年。“你以為你猜曉天機便很聰明麽?不,你隻是個懦夫,一個連站起來勇氣都沒有的懦夫。”


    “我不是!”


    “不是就站起來啊。”黑衣少年張狂的笑道,他的身後忽然出現了很多人。


    他的母親,他的妹妹,所有人都在看著他,無比的失望。


    “你就是個懦夫,隻配躲在陰暗角落的懦夫。”黑衣少年嘴角勾起輕蔑的笑。


    慢慢的,黑衣少年變成了那個廢掉他雙腿的中年男人。


    “我不是,我不是!”


    少年拚命喊著,猛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憤怒的看著所有人。“看到了麽,我不是懦夫,我能站起來。”


    ……


    嘩啦,所有一切都如鏡子一般碎裂,金蓮也在那一刻消散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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