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麽事嗎。”


    不等朱紗仔細思考,秦栩便出聲問道。


    朱紗微微張嘴,有片刻失言。


    “我……”她期期艾艾,不知該說什麽,卻又覺得必須得說些什麽。


    “我在外麵和阿兜老師吃飯,你還記得他嗎。”朱紗抬眼望向阿兜。


    阿兜像是感覺到了什麽,放下酒杯,一把將手機奪了過去。


    “你已經害死過一個人了,還想再辜負另一個嗎。”阿兜對著手機大聲說完這句後,便掛了電話,將手機再次遞給朱紗。


    朱紗怔了怔,隨即緩緩接過手機。


    “我想他會來的。”阿兜頓了頓,隨即又補充一句,“一定會的。”


    “是嗎……”朱紗有些回不過神來。她並不讚同阿兜老師揭人黑曆史的做法,但此時大概也隻有這種辦法,才能將秦栩召喚到身邊。


    阿兜老師從容鎮靜地開一瓶新酒,然後倒滿朱紗的酒杯。


    “多喝點,喝了,就不會多想了。”阿兜老師笑了笑,然後拿起自己的酒杯與朱紗的碰了碰,隨即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朱紗怔怔地望著阿兜。他消瘦剛勁的身軀後是一片無邊無際,沒有任何星鬥的夜幕。她暗想在之前的無數個夜晚裏,他必然也是這樣,與酒依偎。


    寬廣的夜幕容納下無數人的憂傷以及絕望。而大家都會在太陽升起時不約而同地露出若無其事的笑臉,迎接那稀薄的希望。


    朱紗握緊酒杯,將酒一飲而盡。熱烈的酒撕扯著她的喉管,她眼前的世界忽然就像泡在水裏一樣,模糊不堪。


    “阿兜老師,你覺得人生是什麽樣的呢……”她望著街道上形形色色,模糊不堪的行人,露出哀傷的笑容,“看不見希望的時候,該如何前行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但是就是想要抒發那些積壓在胸口的陰鬱情緒。她忽然很想跑到大街上呐喊嘶吼,於是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一雙冰涼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我帶她回去了。”秦栩握住朱紗的肩膀,對阿兜淡淡說道。


    朱紗過了一會兒後才反應過來,她望著秦栩,神情有些茫然。


    “去哪裏?”她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清眼前人的容顏。


    “你家。”秦栩瞥朱紗一樣,似乎有些嫌棄她問出的弱智問題。


    “我不該過問你們之間的事,但是希望你能照顧好她。”阿兜緩緩向秦栩點了點頭,秦栩亦向他點點頭,兩人像是達成了某種共識。


    秦旭帶朱紗走到他車前。朱紗看著他的車,忽然就笑了。


    秦栩終於把他原來那輛二手車給換了,換成一輛威風八麵的路虎。她能想象他在城市的夜晚裏獨自飆車的模樣。何等張狂,何等孤傲。隻是她再不能伴他左右。


    “你和叔叔,現在處得還不錯吧。”秦栩忽然開口道。


    “嗯……”朱紗猶豫著,不知該如何接秦栩的話。


    “你上次為了保護他,拚命把我攔住了。”


    “哦,那次我記得。”朱紗有些尷尬,“我當然得攔住你啊。”


    “我想,他應當很感激你才是。”


    “哦,我們現在的關係,肯定不像曾經那麽糟了。”朱紗露出一個憂傷的笑容,“但是……我也沒法把他當做親人。”


    “關係不僵就可以了。”秦栩看了朱紗一眼,才道,“你聯係叔叔,給任白找個工作。”


    說完後他打開車門,朱紗立刻就看到了蜷縮在後車座上的任白。


    “叔叔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把任白藏在他那裏,秦顏鶴不會去要人的。”秦栩淡淡說道。


    然而此時朱紗已無心傾聽秦栩的話了。她望著任白,目瞪口呆。任白的雙手被手銬銬了起來,嘴上也被貼了膠帶。他微長的頭發亂糟糟的,雙目渙散,似是喪失了意識。


    “你這是……把任白從秦顏鶴那裏偷出來了嗎?”朱紗怔怔地問道,“為什麽,你要這樣囚禁他……”


    “他精神狀態有點不穩定,不這樣的話,他會攻擊我。”秦栩蹙眉打斷朱紗的話,神情看起來有點不耐煩。


    “任白!”朱紗立刻大喊任白的名字,“任白,你要不要緊!”


    然而任白沒有給予任何回應。


    她注意到任白銬著手銬的地方已經一片鮮紅,立刻受了刺激,轉頭憤怒地瞪向秦栩:“快把手銬鑰匙給我!”


    秦栩無動於衷地站在車外,他凝望著朱紗,眼中盡是不讚同:“他會傷害你。”


    “那也遠不及你給我的傷害!”朱紗說完,和秦栩二人皆是微微一怔。她接得過於順暢,連自己都有些沒反應過來。


    秦栩頓了頓,從口袋中掏出鑰匙,扔給朱紗。


    朱紗立刻解開任白的手銬,並撕掉他嘴上的膠帶。


    “任白,你怎麽樣!”朱紗匆忙捉住任白的手腕,認真觀察起來。


    然而任白卻忽然掙開朱紗的手,發出近乎咆哮的聲音,“不要靠近我!”


    他一腳踹在朱紗受過傷的腹部,朱紗的身子不受控製地向後倒去,整個人摔出車外。


    一時間,整個世界變得無比安靜。


    朱紗跌坐在冰冷的石子路上,緩緩抬起手來。手掌上的皮擦破了很大一塊,肚子更是痛得沒了知覺,但這對她而言,根本算不上什麽。


    她抬起頭來,發現秦栩就站在邊上,靜靜地看著她。他的眼中不含悲喜,亦沒有一點兒過問的意思,像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


    她的心中頓時泛起一片酸澀,但她努力忽視這種感覺。她望向任白,任白亦定定地望著她。他大口喘息著,神情中的那股憤怒漸漸褪去。


    她回想起之前那個泡滿血水的浴缸。也不知任白經受過怎樣的對待。


    “任白,沒事的,沒事的。”她捂著肚子,緩緩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靠近任白。


    任白凝望她片刻,忽然痛苦地閉上眼睛,雙手插入頭發,如一頭受傷的野獸。


    她見他不再激烈掙紮,便大著膽子,再次鑽進車廂。任白那一腳用了十足的力氣,她疼得直冒冷汗。


    “任白,對不起……”她的手指如同觸手,小心翼翼地觸摸上任白的手背,“以後,不會再讓你遇到危險。”


    他深深吐氣,緩緩睜開眼睛。此時他渙散的眼眸複為清明,瞳孔深處,浮動著濃鬱的愧疚以及哀傷。


    “對不起,小姑娘。”他用嘶啞的聲音說道,“我沒想傷害你。”


    “我知道的。”朱紗捂著肚子,露出一個蒼白虛弱的笑容,“沒事的。”


    她伸手,順平他蓬亂的長發。她看到他胡茬叢生,沒來由地就感到一陣心酸。她情不自禁就抱住了他,很用力地抱住他。


    這一刻,失而複得的安心以及喜悅驅逐了所有悲痛。她恍然驚覺,原來在不知不覺間,他已成為她重要的同伴。


    或許在吞下他血液的時候,他們之間的羈絆便已經注定。


    秦栩關上車門,迅速坐上駕駛座。他一踩油門,車如離弦之箭一般飛速前衝。


    任白沒做好準備,整個人都撲在朱紗身上,將她狠狠壓倒在後車座上。


    朱紗忍不住發出一聲哀號。原先被踹過的地方,變得越發疼痛起來。


    “小姑娘,你沒事吧?”任白急忙拉朱紗起來,還想伸手幫她揉肚子,卻被她擋開。


    朱紗冷冷望向後視鏡,發現秦栩彎起嘴唇,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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