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你來啦。”秦顏鶴到底是留過學見過世麵的人,即便秦栩周身散布著強烈的殺氣,他也依然鎮靜自若,一臉無懈可擊的漂亮微笑,“我剛才在跟朱小姐鬧著玩呢。”


    秦栩瞥一眼麵色蒼白的朱紗,沒有說話。


    “看來今晚失眠的人很多。”秦顏鶴再次走到桌邊倒了一杯酒,遞給秦栩。


    秦栩沒有接,臉上的表情清冷無比:“你認識那個刺殺朱紗的殺手?”


    秦顏鶴咯咯地笑著,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我盡可能不參與到他們朱家的爛攤子裏,但是三哥你卻好像對他們很有興趣。”


    “幫我把那個殺手叫出來。我有話對他說。”秦栩站在秦顏鶴麵前,語調冷到極致。與其說這是請求,不如說是命令。


    秦顏鶴收斂起微笑。他望著秦栩,俏皮地眨巴一下大大的眼睛:“yuki不是你能威脅到的人。”


    “朱紗也不是他能碰的人。”


    房間裏彌漫著一股緊張的,令人窒息的氣氛。


    朱紗靠在書櫃上,看著眼前這對兄弟寸步不讓地對峙著,就好像在看一出動作電影。她甚至有一種錯覺,好像他們討論的不是她,而是某一個隸屬於軍情六處的特工。


    “三哥,你誤會我了,我不是不想幫你。隻是yuki也不總聽我的話。”終於,秦顏鶴發出一聲無奈的歎息,“yuki的人脈是你無法想象的,他曾經的雇主是意大利黑幫的頭目。”


    秦顏鶴柔軟的態度看似是一種妥協,但實際上他是想搬出李宇奇的外國黑道背景來讓秦栩退縮,進而不再插手朱靄的計劃。然而秦顏鶴並不知道,他麵前這位溫柔的三哥,其實早就已經插手了。朱紗望著秦顏鶴的側臉,輕輕歎息一聲。


    “如果真如你說的那樣,那我就更有見他的必要了。”秦栩頓了頓,對秦顏鶴展露出一個異常柔和的笑容。


    秦顏鶴怔了怔,隨即轉頭去看書櫃邊上的朱紗。他仿佛在用眼神詢問她,他一向溫文爾雅的三哥,怎麽會變得如此難以捉摸。


    “朱紗,你先回去睡覺。”就在這時,秦栩也轉過頭來,看向朱紗。


    朱紗抿了抿唇,走到秦栩身邊。


    “秦栩……”她欲言又止,探尋的目光投在他的臉上。


    “別擔心,我不可能在家裏,對自己的弟弟動手。”秦栩的音調冷冷的。


    秦顏鶴忽然驚慌起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他知道他的三哥確實在生著氣。真奇怪,以前他從未在意過這個三哥,但是他卻有點害怕見到三哥真正發火的樣子。


    秦顏鶴想要站起來,但卻立刻被秦栩給按了回去。


    朱紗沒有再管這對兄弟的事,她回到自己的房間睡覺,竟然順利地睡到了清晨。


    因為惦記著畫稿,所以她很早就醒來。她靜靜躺在床上,心想著隻要閉門不出就可以避免和秦家那一大群陌生人打交道,然後等秦栩醒來,她道個別應該就可以溜去工作室畫畫了。這是最麻利以及省事的做法。


    然而她沒躺多久,就感覺膀胱陣陣發漲,不得不遵從尿意的驅使前往衛生間。正在走廊上拖地的鄒阿姨立刻向她問好。


    “早餐已經做好了,趕緊下樓吃吧。”鄒阿姨一臉熱情微笑。


    在秦家吃飯得多拘束,還不如在路邊攤買個煎餅果子肆無忌憚地啃,朱紗在心中暗暗想道。


    “我不餓,就不去吃了。”朱紗委婉拒絕。她打定主意回去自己的房間,一直呆到秦栩起床。


    “不吃早飯怎麽行,你都那麽瘦了。”怎知鄒阿姨還有一股不依不撓的氣勢,她伸手就拽住朱紗的手腕,向樓下走去,“你不知道餐廳在哪吧?我帶你去。”


    就這樣,朱紗心不甘情不願地來到餐廳。


    長方形的餐桌上擺著各種各樣的早點,有蝦餃,腸粉,水晶灌湯包等等,看得朱紗口水直流。然而桌前一個用餐的人都沒有,她實在不好意思坐下來大快朵頤。


    朱紗閑來無事,便環視四周,看看有什麽新奇的物件。秦氏家族雖然曆史悠久,但家裏裝修卻是西式風格,家具大多是白色的。朱紗慢慢晃到角落的低櫃前,隻見一個金色的小人坐在櫃子上,黑色的眼睛直直盯著前方,有些懾人。


    這個極具東方巫術氣質的擺件,放在雪白的家具上,還真有些突兀。朱紗蹲下身來,仔細看著這個小人。她隨後就意識到,這個小人就是泰國的古曼童。從前她隻見過古曼童的照片,真身這還是第一次見。


    “你對古曼童有興趣?”冷不丁一個聲音自背後傳來。朱紗迅速回頭,就見秦光耀緩緩向她走來。這位六十出頭的老人不但是四個兒子的父親,還是一個哺育了大型企業的社會精英。雖然他頭發灰白,但是他的神情和步態卻不見一絲老態。


    秦光耀望著朱紗的眼裏盡是和藹的笑意,令人很難對他產生厭惡感。朱紗不知道說些什麽,簡短地道一聲早安了事。


    “這是明羿去泰國帶來的。”秦光耀拿起古曼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都說古曼童是很有靈性的東西。他們經受過高僧和法師的加持,內裏住著意外死亡的孩子的靈魂,能保家宅平安。但是,這麽可憐的孩子,為什麽要庇護別人呢?”他將詢問的視線投向朱紗,情態自然,仿佛他們已經熟稔多年。


    “日本的座敷童子,倒是和古曼童的作用有些相似。”朱紗想了想,這樣說道。


    “座敷童子也需要擺在家裏嗎?”


    “不,那是一個出自於日本民間傳說的鬼怪。”


    就在這時,秦家二子秦明羿走進了餐廳。架著金邊眼鏡的他西裝革履,著裝正式,神情肅穆。他的出現,登時將餐廳中的閑適氣氛一掃而盡。


    “明羿,來說說,這古曼童到底都有些什麽講究?”秦光耀神情柔和地向秦明羿招了招手。


    秦明羿淡淡掃一眼站在秦光耀身邊的朱紗,就坐到餐桌前看自己的手機。“別隨便把它拿起來。”他這樣說道。


    秦光耀聳了聳肩,剛欲放下古曼童,忽然一個聲音如炸雷般響起。


    “這是迷信!”秦明飛風風火火地衝進了餐廳,“什麽死去嬰兒的靈魂,法師的加持,都是假的。你說你們又不是沒上過學怎麽還迷信這個,買什麽不比買個死嬰兒實在啊!”他說完就坐在餐桌前,完全不管呆愣在原地的父親和朱紗。


    秦明飛這一嗓子實在太突然了,朱紗緩了許久才回過神來。看來秦明飛指點他人的技能不是看人施放的,他就習慣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一時間房間裏的氣氛有點兒尷尬。秦光耀和秦明羿的神色都不怎麽好看,但也都沒說什麽。


    朱紗跟著秦光耀坐到桌前。為了緩解尷尬,她率先夾了一個湯包到碗裏。“這水晶湯包還挺好吃的。”她咬了一口麵皮,然後幹笑著說道。


    秦光耀望著朱紗,露出親切的笑容:“我不常在家吃早飯,不過每次去外地,總覺得家裏的早飯最香。”


    “你們真的不覺得,”秦明飛依然看著角落裏的古曼童,“這東西擺這兒很醜嗎?”


    餐廳再次陷入寂靜。


    朱紗看著碗裏的湯包,不知吃還是不吃。


    “幸好明羿去的不是非洲,不然還不得帶個黑色的死嬰兒回來。”


    “明飛!”


    秦光耀似是再也無法忍耐,大聲叫了秦明飛的名字。秦明飛這才住嘴,低頭安靜吃飯。


    氣氛終於正常了一些。朱紗安下心來,終於吃完整個灌湯包。


    她抬起頭來,卻正好對上秦明羿的視線。秦家的二子正透過金邊眼鏡,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不知為什麽,他的眼神令她感到有些不安。


    “酒會上,我聽秦栩談起你。”秦明羿彎起嘴唇,露出一個微笑,“你叫朱紗,對嗎?”


    他的微笑十分標準,但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疏離而淡漠。


    “幸會。”朱紗對秦明羿輕輕點了點頭。


    “請問朱小姐做得是什麽工作?”當秦明羿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秦明飛也投來感興趣的視線。


    就在這時,秦顏鶴走進了餐廳。他穿得還是那套在書房裏穿的香檳色睡衣。他的眼睛周圍是濃濃的黑眼圈,也不知昨夜秦栩和他到底聊了多久,又都聊了些什麽……


    秦顏鶴拉開椅子坐到桌前,見朱紗在看自己,便拋給她一個燦爛的笑容。


    “朱小姐?”秦明羿又喊了朱紗一聲。


    “哦,”朱紗這才回過神,“我是畫畫的。”


    “原來是藝術家。”秦明飛嗤笑一聲。


    “隻是個糊口飯吃的手藝人。”朱紗謙虛地說道,盡管她覺得在秦明飛麵前謙虛有那麽點別扭。


    “畫什麽類型,油畫還是水彩?”秦光耀接著問道。


    朱紗忽然感到有點兒壓力。這秦家一大家子好像都對她的職業頗感好奇。


    “我畫漫畫。”朱紗如實回答。


    “漫畫啊……”並不清楚漫畫為何物的秦家老爺子陷入沉思,沒再次發問。


    “你說得漫畫,是指蝙蝠俠,美國隊長那種?”在美國留過學的秦顏鶴直起身子,望著朱紗的眼睛亮亮的。


    “算是吧。”朱紗微笑著答道。


    “改天我一定要拜讀一下你的作品。”秦顏鶴的聲音裏帶著雀躍的情緒,“我很喜歡漫威的漫畫。”


    朱紗不知說些什麽,隻好對著秦顏鶴微笑。她的腦海裏忽然閃過他將她逼退到書櫃前的畫麵,心髒輕輕顫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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