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過來將陶媽送去醫院,紫菀跟車過去,許黎黎在會場裏善後,先安排親戚回酒店。


    醫院,陶媽在急救,四個人站在走廊上等。閆媽過來問:“紫菀,你實話跟媽講,你和和閆瑾的感情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紫菀望著她,瞳孔裏空空蕩蕩,好似隻是一個空殼子,靈魂早就被吞噬殆盡。


    見她不說話,閆媽也隻是歎口氣,回頭問閆爸,“電話打通了嗎?”


    閆爸搖搖頭:“沒人接。”


    陶紫菀順著冰冷的牆壁滑下去,抱著膝蓋蹲坐在地上,將臉埋在自己的臂彎裏,盡全力蜷縮起來。


    等醫生從急診室出來,三老都不約而同的湧過去將醫生圍起來:“我老伴怎麽樣?”


    陶紫菀撐著膝蓋想站起來,嚐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雙腿已經發麻,一絲一絲的疼痛順著脊背竄到到大腦。


    “沒什麽大礙……”


    她重重地舒了口氣,空洞的瞳孔才有一絲神采。見母親沒事,她緩緩地轉過身往外走,因為雙腿還沒有緩過來走得格外滿,漸漸地越走越快……


    陶爸回過神看見已經走遠的女兒,喊了一聲:“紫菀!”


    陶紫菀聽見了,但是她沒有搭理,繼續往前走。


    “紫菀,你去哪?”陶爸又喊了一聲。


    走廊盡頭留下一個快速奔跑的背影,雪白色的大擺裙拖在地上,長長的頭紗隨風飛揚。


    陶爸看著女兒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向來遇事兒就火山爆發的他,此時像一座死火山,久久地,沉靜地望著空蕩的走廊。


    陶紫菀跑出醫院,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她迷茫的站在十字路口,不知道應該朝什麽方向走。她條件反射的掏出手機,按下快捷鍵給閆瑾打電話,傳來甜蜜的男女對唱。


    “手牽手跟我一起走 創造幸福的生活 昨天你來不及 明天就會可惜 今天嫁給我好嗎……”這首歌還是他們要結婚了,特意換的,現在聽起來格外諷刺。


    周圍的人依舊投來異樣好奇的目光,可是她也顧不得那麽多,漫無目的的走著。她找得並不慌張,像是沙漠裏苟延殘喘的旅人,心中已經被絕望浸滿,卻還殘存著一絲僥幸的希望。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走了多遠,忽然“啊”了一聲,不小心一崴腳,從人行道上歪下去,正好有一輛車轉彎和她擦過,胳膊上傳來錐心刺骨的疼痛。


    她好像沒有知覺似的,將腳上的高跟鞋蹬掉,赤著腳走回人行道。


    那輛車主連忙刹車,將頭伸出車窗:“喂!”好像在喊她。


    陶紫菀沒有回頭,擺了擺手表示自己沒事兒,不用負責。


    路口不能停車,不遠處還有攝像頭還在不停的閃,車主懊惱的一拍方向盤:“我是說你把我的後視鏡撞歪了,要賠的!”


    可是紫菀已經走遠,完全沒有聽見。時不時有幾個小石子刺破腳板心,疼痛反而讓她覺得很爽,好像這樣狼狽的姿態,反而能掩飾內心的悲傷和無力。


    陶紫菀每隔一刻鍾就會給閆瑾打個電話,後來手機提示——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紫菀依舊堅持不懈的撥著,直到手機沒電,屏幕暗了,天也黑了,但是街頭的路燈亮起來,高樓大廈的熒光屏幕亮起來,整座城市籠罩在燈光璀璨中。


    忽然,一個閃電劈裂墨黑色的天際,照亮陶紫菀妝容精致的臉,緊接著,“轟隆”一聲雷鳴,隨後大雨傾盆而至,稀裏嘩啦的將陶紫菀淋透。


    這時候,她正在市中心的大廈前,四處竄著多餘的人群。男子將手抬起來攤平擋在女孩頭頂,女孩瑟縮在男子懷裏,兩人簇擁著在雨中奔跑,雖然神色慌張,但是陶紫菀從他們臉上看到洋溢的幸福,飛揚的眼角眉梢。


    是那麽相似,和腦海裏的記憶重合在一起。曾幾何時,她和閆瑾也是芸芸眾生中平凡又令人羨慕的一對兒。


    “哇!”陶紫菀張開嘴大哭。她現在也沒有什麽形象可以顧忌,隻是張大嘴爆發出雷鳴般的大哭,和劈裏啪啦的雨聲混在一起,小舌頭在喉嚨處若隱若現。時不時雨水淋進嘴裏,一不小心就噎到,她捂住胸口不住咳嗽。


    哭得累了,她蹲在一旁的馬路牙子上,不停抽搐。


    就在大廈二樓的旋轉餐廳,一道目光從剔透的窗戶落下,一動不動的望著雨中蜷縮的女孩,竟然不由自主的嗤笑一聲。性感的薄唇,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微微上翹,看不出喜怒。


    對麵的人望向他,問:“你笑什麽?”


    “沒什麽,看到一個有趣的人。”男子輕聲說,心想著,這不是撞壞自己後視鏡的人嗎?果然冤家路窄,一會兒得要她賠償。


    在之後的用餐時,他總是望向窗外,雨中的女孩像是一塊石頭,保持著抱膝蹲坐的姿勢,將臉埋在臂彎的姿勢一動未動。


    他開車離開時,特意在陶紫菀身旁停下,落下車窗, 將一把傘遞過去。忽然發現紫菀埋著頭,根本看不見,他又將傘撐開支在紫菀頭頂。


    陶紫菀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墨藍色的傘布,還有一隻幹淨纖細的手,手腕上戴著手表。


    她發呆,沒有伸手去接傘。


    “迪迪迪”,身後響起瘋狂的鳴笛聲,握著傘柄的手鬆開,傘先在陶紫菀的肩膀上擋了一下,因為她沒有拿住的原因又過落下去。


    她順著車離開的方向望去,從升上去的車窗縫隙中看見男子小半張臉,唯一看清楚的就是耳朵。皮膚白皙,耳廓形狀姣好,頭發很短,幹淨利落,一看就是都市精英的模樣。


    車子消失在雨簾和燈火交織,陶紫菀的視線也模糊漸漸模糊起來,最後一頭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


    陶紫菀的睫毛在燈光下微微顫動,隨後翕張出一條縫,刺目的白光射到她眼睛裏,下一秒就被黑影擋住。她定睛一看,真是許黎黎倒懸在空中的臉。


    “大姐,你在玩孫悟空倒掛金鉤嗎?”陶紫菀無奈地說。


    許黎黎直起腰,手裏拿著一卷紗布,嫌棄的瞪她一眼:“抬腳。”


    “我怎麽回來的?”


    “我把你贖回來的……”許黎黎想起在警察局跟個落湯雞的紫菀,“當時我真想扭頭就走,裝作不認識你。”


    “我已經被老公拋棄了,你也要拋棄我嗎?”陶紫菀耍無賴的說,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許黎黎感歎:“想過你心大,但是沒想到你的心這麽大,簡直都能吞並地球了!”


    “不然怎麽樣,哭天搶地求他回來?不好意思,臣妾做不到!”陶紫菀冷冷哼了一聲,挑起眉梢一臉冷漠。


    “腳痛不痛?”許黎黎見陶紫菀的腳被石子刺得傷口密布,又在雨裏泡過,整個腳底板都開始泛白,“你說你是不是傻,為了一個臭男人,非要這麽折騰自己!”


    陶紫菀聽見許黎黎又要開始數落閆瑾的十宗罪,連忙打住:“得得得,我已經如你所願和他徹底掰了,你就不要在我麵前提起他。”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閆瑾……”許黎黎沒忍不住,可是“閆瑾”的名字剛剛落下,陶紫菀雙腳一踢,翻過身將臉埋在枕頭裏哭嚎起來,“哇哇——”


    許黎黎手裏的紫藥水被她地翻在地,倒得滿地都是,她懊惱的說:“陶紫菀,你能不能不要這麽一驚一乍,閆瑾有什麽好……”


    “啊!”陶紫菀使勁晃動雙腿,將床墊拍的啪啪亂想,自己也哭嚎得更加厲害,有一條蛇吐著信子,從她的左心房竄到右心房。


    “剛剛還在撂狠話呢,才幾秒鍾就窩囊了,看你這點出息!”許黎黎找來抹布將紫藥水擦幹淨,聽紫菀先前的幹嚎變成聲嘶力竭的哭泣,連忙坐到床沿拍她的後背安慰她。


    陶紫菀一個筋鬥從床上坐起來,撲過去抱著許黎黎,哭得昏天暗地,眼淚滔滔不絕。


    許黎黎被哭得她心煩,順手抄起桌上的一個廉價花瓶說:“我去找閆瑾,把他開瓢了給你出氣!”


    陶紫菀連忙坐回床上,雙手跟雨刷似的不停擦著臉上的淚水:“黎黎,你冷靜,千萬冷靜!”


    “敬酒不吃吃罰酒!”許黎黎狠狠地瞪她一眼,然後將花瓶物歸原位,略帶警告的次反問,“還哭不哭?”


    “不哭了。”陶紫菀將頭搖得像撥浪鼓。


    “真不哭了?”許黎黎一挑眉,霸氣十足。


    “真不哭了。”陶紫菀點點頭。


    “那我撤了,這一天累得老娘夠嗆。”說著,她打了個哈欠準備回自己的出租屋,關門前又將頭探進屋內,說,“記住,no zuo no die!”


    然後“嘭”的一聲,門被狠狠地碰上。


    見許黎黎離開,陶紫菀看了一下時間,已經淩晨三點,確實再過幾個小時太陽就升起來了。她再次給閆瑾打電話,手機依舊是關機,她隻好發條短信過去,本來想問他為什麽,在發過去之前刪掉,換成:你的東西在樓下,自己過來拿。


    發過去之後,她將閆瑾的衣服從衣櫃裏拿出來,抱在懷裏走到窗邊,一件一件的丟下去。


    她機械的做著丟衣服的動作,每看見一件衣服,鬧好裏就浮現出和閆瑾在一起的場景。其實,分開並不惱人恨,恨的是糾纏不休的記憶,永遠潛伏在黑暗中給人致命一擊。


    她都丟的手有些酸,才發現兩人之間的記憶已經那麽那麽多。


    丟完衣服,陶紫菀又去廚房和洗手間,將閆瑾的剃須刀杯子牙刷之類的放在麵盆裏,一股腦兒從窗口倒下去,樓底下稀裏嘩啦的響起來。


    “喂,上麵的小姑娘,你怎麽亂丟垃圾!”忽然,樓底下響起怒氣衝衝的聲音。


    陶紫菀從窗戶往下一看,穿著保潔服的阿姨站在樓底下,仰起頭和她遙遙對視,她麵露窘色,連忙說:“對不起對不起……”然後縮回房間裏,拍著心口蹲到地上,這一蹲,就蹲到天大亮。


    衣櫃的門大大開著,沒有閆瑾的衣服後空出一大片空間,從前考慮東西塞不下,現在考慮塞不滿。整個屋子是空空蕩蕩的,就像陶紫菀的心一樣,就這樣被生生剜掉一塊,疼得無以複加。


    嵌在生命裏的東西,來來去去一個招呼都不打,真是太任性了!


    是手機鈴聲將陶紫菀拉回神,她一看是編輯部主任晴姐的電話,連忙擦了擦眼淚,清清嗓子才接起電話:“晴姐,這麽早有什麽事兒啊?”


    “紫菀是這樣的,最近編輯部裏比較清閑,我又我幫你爭取一下,主編批準把你的假期從3天延到10天。”晴姐先是寒暄一番,祝她新婚快樂,然後才說假期的事情。


    陶紫菀幹笑兩聲,什麽叫編輯部最近比較清閑,難道不是一直都這麽清閑嗎?但是說到婚假的事情,她心口又是一酸。原本她和閆瑾還很遺憾,不能來個蜜月短途遊,現在忽然將假期延長,她卻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總不能說已經被男朋友悔婚,現在根本就不需要假期。她不願意說,和虛不虛榮沒關係,就是單純的不想把傷口暴露在陽光下。


    掛完電話,紫菀收拾好出門,一抬頭,看見門口的照片牆,上麵是這些年她和閆瑾拍的照。她拿起一個垃圾袋,將所有的照片都取下來,一股腦兒拎到樓下,狠狠地丟進垃圾桶,沒有絲毫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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