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麽很特別的景觀,而且因為年久失修,這座修建在邊邊角角的亭子,因為是石亭,感覺千年不倒,卻怎麽都帶著份孤寂之感,連熙熙攘攘的遊客都不願意在此流連,隻有陸斐然對這兒情有獨鍾。


    “我小時候就有這個亭子,沒想到到現在,還和以前一樣。”陸斐然看著亭子裏的每一個角落,眼神裏有很多的記憶在波濤洶湧的泛濫著。


    “你常來嗎?”丁一一仰著頭問。


    “以前常來,我小時候,那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陸斐然歪著頭說,“那時我叔叔總是偷偷開車帶我出來。”


    “叔叔?”


    “嗯。”陸斐然點點頭,好看的瞳孔裏有丁一一看不懂的色彩,可能是陽光和金海湖裏折射的顏色,在這裏充分的交融,像是油畫家手上的調色盤一樣,“小時候我爸爸管我很嚴,所以叔叔要偷偷帶我出來。”


    “我小時候是我老姨總帶著我瘋跑。”丁一一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擺弄著衣擺,今天在連衣裙和短褲之間徘徊選擇了很久,最後還是舒適占了上風。


    “雖然我媽因此總罵我老姨,但是我知道,她愛我們。”丁一一輕輕說著,她知道老媽是愛自己的,那種愛與眾不同,獨一無二,即便是最初那段,每天和老媽吵到不可開交的時候,丁一一也還是清楚的。她知道老媽不是不愛,隻是在對於表達這件事情上,一點兒天賦都沒有。


    “嗯。”陸斐然點點頭,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巧克力,自己留下一半,然後將另一半遞到丁一一的手上。


    “知道就好,所以,親人在的時候,就要多團聚。”陸斐然的眼睛在陽光下忽然暗了下去,半響之後,他說:“不要像我一樣。”


    “你怎麽了?”


    “我的父母和叔叔都不在了,在我十六歲的時候。”陸斐然很會隱藏自己的情緒,那些隱忍,都在歲月的磨礪中變成了瞳孔裏的一顆小小的星光。


    丁一一坐在陸斐然身邊,那個不遠不近的位置,她安靜的坐著,聽著陸斐然平靜的講完所有的話,很想要安慰他,甚至想著,就像安撫一隻流浪的小狗一樣,抬起手輕輕摸摸他的頭,讓手指在他的頭發裏穿梭填滿。


    但是她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做,隻是一言不發的看著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像是秋日的寒潭,深不見底,包裹著多少的情緒。


    在陸斐然十六歲的時候,一場巨大的家庭巨變讓他的家庭徹底崩塌,那個從小被浸泡在蜜糖罐子裏的孩子,瞬間就被打碎了所有的生活。父母在這場巨變中喪生,陸斐然一夜之間就失去了所有的保護,孤立的生活在這個世間,變成了一個孑然一身的人。


    當然,那時候的他尚且不明白孑然一身的含義,隻是在親人不冷不熱的問候裏明白,再也不會有等候在家裏的燈火了,也不會有做好的熱氣騰騰的飯菜,不能再觸碰父親寬厚的手掌,不能再看到媽媽溫柔的笑意,不能再跟著叔叔四處遊玩。


    他對死亡沒有恐懼,卻對孤獨很害怕。叔叔和父母葬禮的那一天,來了很多的陌生人。


    他們穿著西裝,胸前別著一朵白色的小紙花,陸斐然胸前也有,隻不過比他們的要小一些。


    他站在嬸嬸陳菲身邊,看著那些穿著黑衣的叔叔阿姨,站在麵前和嬸嬸握手,說著那句萬變不離其宗的“節哀順變”,然後走過來摸摸他的頭,卻看不見他們眼神裏的情感。


    然後陸斐然就從自家的別墅裏搬了出來,住進了奶奶的家裏,所以他從十六歲以後的時光,都是和奶奶一起度過的。


    陳菲有時候會來奶奶家裏小住,給陸斐然帶一些當下流行的衣物或者it產品,但更多地時候,陳菲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做。


    然而,不到一年,奶奶也去世了,家裏的人就這樣一個個的從自己的身邊消失了,離別和孤獨的觸感,久久的包裹著他的心。


    從奶奶葬禮回來的那一天,陳菲在陸斐然的房間裏坐了很久。


    她坐在床沿,陸斐然就搬著一把小椅子,乖巧的坐在陳菲對麵。


    陳菲拉起陸斐然的手,那雙手好瘦,骨節分明的讓人心疼。陸斐然從小就體弱多病,很多時光都是在醫院裏度過的,所以在同齡人的身上還是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奶香味的時候,陸斐然就已經是消毒水的氣味。


    房間裏光線很暗,陳菲的眼睛卻很明亮,不多時,那些明亮的星星就一顆一顆從她的眼睛裏滑落下來,劃過她的臉頰,砸在腳下那個昂貴的地毯上。


    無聲。


    陳菲說,“斐然,陸家就剩下你我二人了。”


    陸斐然恍惚的點點頭,他咬咬嘴唇,有點兒細細碎碎的疼痛就從牙齒間蔓延開來,不是夢,是真的。


    陳菲摸了摸他的頭,他的頭發很軟,像是一隻小貓,“你怕嗎?”他問。


    陸斐然搖搖頭。


    “對不起。”陳菲說,她說對不起,她想要抒發出自己心裏所有的愧疚和虧欠,但更多的卻是以退為進:“你要報仇!替你爸爸媽媽,替你叔叔,替整個陸家。”


    這是陳菲最後一次在陸斐然麵前提起叔叔,她提起愛人時候的眼神,陸斐然至今的記憶深刻。那樣的溫柔,那樣的深情。


    然後,陳菲攥住了陸斐然的手:“你和你叔叔長得真像。”


    陸斐然對於異性的抵觸,大概就是從那時開始的,他不想陳菲失去支撐。


    從十六歲以後,他總是下意識地拒絕接觸異性,拒絕和女孩兒成為朋友,甚至拒絕在校園裏和女孩兒並肩而行。


    即便是現在,在他的會計事務所裏,也依舊沒有女性,清一色的男人,在下屬抱怨隻有“男女搭配,幹活才不累”的時候,陸斐然總是不理會,在他看來,這樣才適合工作,看上去就幹淨利索。


    這十多年裏,身邊隻有陳菲這一個女性,而她卻總是耳提麵命——報仇!


    為了這個家族,陸斐然從十六歲起就努力的向上爬,抗爭著無能為力的抗爭。


    而陸斐然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掙紮,就是十多年。


    很多年少時候的習慣,變成了爬在生活這襲華美的袍子上麵的虱子,現在的陸斐然已然是千瘡百孔。他睜著眼睛生活著,想要看清這生活裏的每一個細節,用力的提防,不想要再次觸碰到每一個生活裏的陷進和坎坷。


    隻是越閃躲,卻越是欲蓋彌彰。


    很多未曾發生的事情,就像是匍匐在遠處灌木叢裏的洪水猛獸,等著你放鬆警惕,然後撲上來咬住你的脖頸,至你於死地。


    所以,對於陸斐然來說,丁一一應該是他人生中一個巨大的意外,卻又像每天照常升起的太陽那般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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