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秋天走了以後,亞飛又在床上躺著發了會兒呆。十點多的時候,她從床上坐起來,正準備下床,忽然覺得胸口發悶,於是捂著胸口又坐了一會兒。


    等她緩上氣來,她起床換了身衣服,走進衛生間。


    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她望著鏡子裏的自己發呆。


    她的頭發亂糟糟的,她的臉色很蒼白,眼下微微發紫,嘴唇也沒有一點血色。她這個樣子,隻要換一身白裙子,連妝都不用化,就可以去電視劇裏演女鬼了。


    她歎了口氣,低下頭去不再看鏡子,開始洗漱。


    她弄好之後,走到客廳。客廳的桌上放著一根炸油條和一杯豆漿。那是路秋天出門上班之前幫她買的早飯。


    亞飛猶豫了一會兒,把油條拿了起來。她原本就不愛吃油炸的食物,而這根油條也早已經放冷了。路秋天以為她沒過多久就會起床的。冷了的油炸食物散發著一股油膩的腥氣,那味道鑽進亞飛的鼻子裏,讓她頓時一陣反胃,幸好胃裏沒有什麽存貨,讓她很快把惡心感壓了下去。她連忙放下了油條。


    她把路秋天給她買來的豆漿倒進杯子裏,放進微波爐加熱。


    她又打開冰箱門。冰箱裏除了幾個生雞蛋和路秋天昨天晚上沒吃掉的冰激淩之外,就沒有其他東西了。


    “叮”的一聲,豆漿熱好了。亞飛端著熱乎乎的豆漿,進入書房,開始看書。


    亞飛一個人住了很多年,而在家中,她最常待的地方,不是臥室,是書房。她的書房裏兩麵都是大書櫃,放了幾百上千本書。她看書,不是因為有多喜歡看書,而是因為除了看書之外,她似乎也沒有別的什麽事情可以做。看電視劇?且不說大多電視劇的套路千篇一律,看到開頭就能猜到結局,而且劇情的速度太慢了,男女主角對視一眼,導演要用各個不同的角度全拍一遍,這一眼能放整整五分鍾,這五分鍾夠她把一整集的劇本都看完了,還不如直接瀏覽文字;玩遊戲?能一個人玩的遊戲太少,而她不是一個手腳很靈活的人,拖別人的後腿也沒意思;除了發呆之外,也就隻有看書來消磨時間了。


    看了沒幾頁,亞飛突然感覺自己的心跳加速了。


    她放下書本,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她有先天性心髒疾病,身體一直不太好,如果休息得不好,就會突然心悸。心跳猛地攀升到一百二十,薄薄的肌膚下血管在跳動,耳朵裏咚咚咚好像有人在打鼓。這種情況下,安靜休息個三五分鍾,會逐漸好轉的。


    然而這一次,等了五分鍾,她還是心慌得厲害。


    她不得不放下書,走出書房,到櫃子裏找藥。


    她翻出藥瓶,往自己的手心裏倒藥。因為心跳過快,她手一抖,藥瓶裏僅剩的幾顆藥全都灑到了地上。


    她不由皺了下眉,猶豫了幾秒鍾,拿起掛在椅背上的大衣,披上衣服出門買藥。


    當電梯門關上之後,她就感到一陣眩暈。電梯門再度打開的時候,她靠在牆上,連走出去的力氣都沒有。電梯門自動關上了。


    好在大白天居民樓裏沒什麽人,等她力氣恢複的時候,電梯還停在一樓。她重新打開了電梯門,慢慢吞吞地扶著牆走了出去。


    她沒有打算去醫院,小區對麵就有藥店,隻要吃點藥她就能緩過這一陣。平日裏走到小區門口隻要三分鍾的時間,可是這一次她走得特別慢,花了十幾分鍾才挪到小區的門口。


    今天的天氣很好,正午十分太陽高照,照的人暖烘烘的。然而亞飛卻不喜歡這樣的豔陽天。陽光把她眼前的世界烤得泛白,這讓她想起了醫院的顏色。


    她站在街口,等待紅綠燈,準備過馬路。藥店已經在她的視線範圍內了。


    紅燈讀秒結束,綠燈亮起,她身邊的行人向馬路對麵走去,而她還站在原地沒有邁步。她心慌得厲害,脖頸仿佛被人扼住,她張大嘴巴呼吸,氣卻隻能一絲一縷地往肺裏走。她視線越來越模糊,冷汗一陣陣出,腿邁不開步子,甚至就連支撐她站著的力氣都沒有了。


    眼線模模糊糊的景物驟然顛倒,她全無反抗能力地被腳下的深淵吸入。


    “亞飛!”她仿佛聽到有人緊張地叫她的名字。然後她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眼前的世界還是白的,但不再是那種令人炫目的白光,而是踏踏實實冷冷清清的白——這是亞飛第一次覺得,醫院的白色基調其實也並沒有那麽叫人難受。


    “你醒了!”一個驚喜的男聲傳入她的耳朵。


    她轉動脖頸,看到了坐在她的病床邊的人——熊包包。


    熊寶寶一臉失而複得的狂喜激動,他喜得太真誠了,於是某一個瞬間,讓剛剛蘇醒還神誌不清的亞飛產生了一種錯覺,似乎她和熊包包已經相識很久很久,仿佛他們之間有很深的羈絆,仿佛……他是她的家人一樣。


    熊包包狂喜之後就陷入了手足無措。他伸出手想摸亞飛的額頭,可又怕亞飛太過虛弱會被自己一碰即碎;他想給亞飛拿點什麽,卻不知道亞飛需要什麽;他想讓亞飛迅速地好起來,可惜他不會魔法。他隻能笨拙地不停發問,以表達自己的關心:“你感覺怎麽樣?哪裏不舒服?聽得見我說話嗎?”


    “笨蛋。”站在熊包包身後的人嗔怪地拍了下熊包包的腦袋,“還不去叫醫生過來!”


    亞飛這時候才發現,熊包包的母親邵阿姨竟然也來了。


    熊包包得到母親的提醒,這時候才恍然大悟,趕緊跑出病房叫醫生去了。


    邵阿姨頂上兒子的位置,在亞飛病床邊上坐下,握住亞飛的手。她的手並不大,但很軟和,也很溫暖,就像她一直以來給人的感覺一樣。一個溫柔而親切的長輩。


    亞飛想要坐起來,她隻是動了下手指,就被邵阿姨察覺了她的意圖。


    “好孩子,躺著吧,醫生馬上就過來了。”邵阿姨輕輕拍著她的手背,語氣就像在哄一個不怎麽聽話的孩子。


    亞飛對上她的視線。


    邵阿姨年輕的時候必然是個美人,她的眼睛很漂亮,彎彎的,如盈秋水。此時此刻,這雙眼睛裏,除了關切之外,更有幾分心疼。


    ——那是亞飛從來沒有見過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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