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駛向航站樓的方向。


    越往裏開路況就越塞的厲害,出租車和形形色色的私家車火柴盒似的堵得一眼望不到頭。


    “淨這糟心的破事!”楊言被迫踩下刹車,堵了好一會斷斷續續的也沒移動幾米,索性熄了火,直接將車子橫在了原地。


    “航班幾點的?”


    季遇白睜開眼,抬起腕表看了下時間,“十一點二十五的,來得及。”


    楊言怔了一瞬,不可思議的看了他足足五秒,要不是顧及到車內空間逼仄,他都能跳起來捶胸頓足了。


    “你丫的腦子有病吧?十一點的航班讓我七點半過去接你,現在這連九點都不到,你去候車室調戲人家小空姐啊?”


    季遇白看他一眼,要笑不笑的,“不是你上趕著要來送我?”


    楊言抬手用力的指著他,戳了好幾下,“老子後悔了!本想著聽你給我分析分析這事兒,你以為我是來看你睡覺的啊?”


    季遇白笑了一聲,目光平定,“已經分析過了。”


    楊言顯然已經放棄了關於他任何的提議,擺了擺手,靜默一會,心情平複下來,“你這突然跑台灣去做什麽?”


    “找隨越。”


    聽到這個近乎塵封的名字,楊言擰了下眉,聲音都跟著變低了,“怎麽突然想起找他來了?他當年走的時候話都放的那麽絕了,你這是要鬧哪樣?”


    季遇白神情恍惚了一瞬,那些破碎的畫麵從眼前迅速閃過,狠狠的戳著人的心窩,疼,卻已經不自知。


    “投資一間工作室,給他做音樂。”


    “找虐呢吧?”楊言愣的有些目瞪口呆,“這花錢不討好的事,你這也是頭一回啊,呸,算上沈木兮,這是第二回,沒事做什麽音樂,就算人家想做,也不一定領你的情啊?”


    堵在後麵的一輛帕薩特不停的按著喇叭,正打斷了這場沉重又壓抑的談話,季遇白看了眼前麵剛疏通開了一些的路況,點了點下巴,“開車。”


    楊言瞥了眼後視鏡,嘴裏低低的罵了句,當即降下車窗,探出頭對後麵那輛還在瘋狂按著喇叭的小白車罵,“你他媽有種撞過來!你蹭蹭老子車屁股試試!”


    “有些事,你騙不了自己。”季遇白神色孤寂的望著窗外,眼眸半眯,忽然這麽說了一句,不知是跟他說的,還是在告誡自己。


    楊言扭頭,定定的看了他兩秒,沒說話,眸色晦暗不明,舌尖頂了下後槽牙,像是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般,啟動車子,隨著車流龜速的往前滑去。


    昨天下午那場小雪斷斷續續的下到了午夜才徹底放停,早晨剛拉開窗簾時還能看到公寓樓下草坪那薄薄的一小層潔白,難得的沒有被褻瀆的純色,乍眼望去,竟還有些不習慣,現在再看,那雪在柏油路上化了水漬,車輪碾過,都成了髒汙的泥印子,滲透或蒸發,直至消弭。


    也許這就是歸路,何必掙紮。


    車裏難道安靜,停車場,季遇白拉開車門下去,楊言隨後,開後備箱,看他提著行李箱出來,說,“哪天回來提前吱聲,我閑著也是閑著,到時候把小丫頭帶過來接機。”


    季遇白抬頭看他,笑了一下,“小丫頭已經把你劃到壞叔叔的分類裏了。”


    楊言怔在原地淩亂了幾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最終含義,覺得自己真他媽冤,被人睡了別說賣個可憐了,竟然還沒落下個好名聲?


    季遇白欣長的背影漸行漸遠,沒入人群之際,楊言又喊了一聲,“跟隨越說,差不多了就回來,咱們仨的局散不了,哪那麽多過不去的坎!”


    季遇白沒回頭,跟他擺了擺手,算是回應。


    過的去嗎?那件事還真是過不去,這輩子都過不去了。


    候車廳,行李箱放到腳邊,季遇白手裏捧了一杯熱拿鐵,淺抿了一口,從大衣口袋裏取出手機,準備給肯特發一下航班信息,解了鎖,就先看到一個半小時前小姑娘發來的一條短信。


    看著那幾個別別扭扭的字眼,他忍不住笑了一聲,手指在屏幕上點落,隻回複了三個字,知道了。


    *****


    這一周都平靜的讓人有些不太適應。


    戚靜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經過了上次的“欺負人”事件,沈木兮抱著苦中作樂的心態,每每遇到那些太過明目張膽的女生都喜歡上去嗆幾句,加上學校信息的傳播速度以及添油加醋的渲染,幾天下來,竟成功的讓大部分議論者偃旗息鼓了,她也落得個耳根清靜。


    當然,這都要歸功於季遇白的教導有方。


    沈木兮抱著軟軟窩在沙發看電視,時不時的往嘴裏塞一顆提子,又時不時的撈過手機看一眼有沒有未接電話或者新的信息。


    這人已經走了整整六天,竟然杳無音信的跟消失了一樣。


    心裏窩火,氣呼呼的把軟軟放下,沈木兮趿拉著拖鞋去廚房,洗手,洗菜,開始第n次意麵的勇敢嚐試。


    這人上次那句不經意的低嘲給她留下陰影了,還很深厚。


    正悶頭按照菜譜步驟調著肉醬,扔在客廳矮幾上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是通知提示音。


    她“呀”了一聲,扔下醬碗和筷子就大步往客廳跑,滿心期待的解開鎖,結果發現是微信的好友添加申請。


    失落的癟著嘴,目光瞬間黯淡下去,點開那人資料,原來是上周去看沈木騰時見到的那位體育老師,她看著“麥思明”那三個字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同意。


    把手機放回矮幾,她垂著頭慢吞吞的回到廚房,繼續鼓搗那菜譜,小鍋裏加好水,開火,再架上炒鍋,看著鍋裏劈裏啪啦的放鞭炮似的,躲得老遠,再縮著身子靠過來攪一攪,勉強的把醬料炒好。


    才剛抓了一小把麵扔到鍋裏,手機又一次鈴聲大作,這次是電話鈴聲,把蓋子蓋好,她洗了手,這才不緊不慢的往客廳走,去拿手機。


    並沒有抱希望的一看,目光卻被屏幕上的兩個字緊緊膠著,她臉上立馬浮現出明顯的雀躍,清了清喉嚨,滑下接聽。


    那邊沉默著沒說話,她剛要開口,唇瓣動了動,又抿緊,輕輕的翻了個白眼,她也沉默著。


    兩人就這麽惡趣味的對峙了一分多鍾,那邊才終於傳來一聲低笑,隨後是男人溫潤淡冽的聲音拂過耳際,耳蝸皮膚被羽毛輕刷般一癢,“木兮,好玩嗎?”


    間隔了一周沒聽到他的聲音,這麽突然清晰的從聽筒裏傳出,她心髒突突的用力跳了幾下,有些怪怪的感覺。


    摸了摸鼻尖,她低下頭,腳尖在地板畫著圈圈,忽然就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了。


    那邊耐心的等了一會,見一直沒動靜,又繼續問,“在做什麽呢?軟軟還在嗎?”


    沈木兮輕輕一哼,找回自己的聲音,“軟軟都肥的走路全靠滾了!”


    那邊又笑,聲音盡是玩味,“那你呢?”


    她一字一句刻意放慢了語速,邀功似的,“我在煮意麵,自食其力。”


    那邊沉默了一會,發表結論,“那你一定是瘦了。”


    沈木兮聽完這句話後竟然喪心病狂的真的伸手去捏了捏自己的肚子。


    還真是瘦了的,雖然她知道這人在跟她開玩笑。


    身子往後退,坐到了沙發扶手上,她認真的問他,“你什麽時候回來?這幾天晚上有沒有失眠?”


    “明天回,”那邊說完後頓了頓,又壓低聲音叫她,“木兮。”


    男人的嗓音伴隨著微弱的電流聲從手機傳出,是和平日裏略有差異的質感,像是變成了電流的介質,通過耳膜直達心髒,麻蘇蘇的一路蔓延。


    她捏了捏耳垂,聲音都無意識的輕了,“嗯。”


    那邊慢慢的問,“你的麵,煮軟了嗎?”


    沈木兮怔了一瞬,隨即大聲的“啊——”了一聲,“都怪你,肯定都煮爛了!”


    季遇白在那邊清晰的聽到小姑娘趿拉著拖鞋往廚房跑的急促摩擦聲,忍不住低笑起來。


    “明天晚上帶你出去吃,”聽這邊響起關火的聲音,他繼續說,“等我回來。”


    小姑娘苦喪喪的跟他抱怨,“我再也不做飯了。”


    “不做就不做,你洗碗。”


    沈木兮往身後的流理台上靠,收起小情緒,問他,“你明天幾點的航班?”


    沒等季遇白回答,她又打斷,“算了,別告訴我,我又不去接你。”


    還在為了周一早晨的事情不高興呢。


    那邊沉默了一下,問她,“接機和送機,你比較喜歡哪一項?”


    沈木兮幾乎是沒有猶豫,“接機。”


    “那不就對了。”


    她懂了。


    不過都是討厭分別的人罷了。


    這麽想著,本還有一點點殘餘的小脾氣也全都消散殆盡了。


    *****


    重新煮了意麵,沈木兮吃過晚飯就早早的窩到了床上,看時間不過八點鍾,睡覺還早,便打開音樂播放器,又選了一些自己喜歡的新歌添加到了播放列表,塞上耳機,邊聽音樂邊打手遊,軟軟趴在枕邊看她一會,很快就闔上了眼睛。


    播放列表的幾首新歌循環播放了到了第二遍,沈木兮掩嘴打了個哈欠,正要退出遊戲,就看屏幕上方彈出來一條微信消息,來自麥思明。


    明天周末了,沈木騰說你還是午自習的時候過來,我剛好替別的老師值班,到了學校門口給我發信息就行,我帶他過去。


    看著這條樸實無華的信息,沈木兮腦海中立馬就浮現出了那個看起來和自己年紀相當的男生,很陽光的臉龐,個子高瘦,皮膚是淺古銅色,大約和職業有關,整個人都朝氣蓬勃的,像棵春天的小白楊,笑起來的時候還會隱隱露出一個小虎牙。


    說的直白一些,饒是她的感情經曆一片空白,她也知道對方是什麽意思。


    這是一個快餐時代,除去那些光著屁股從小一起混到大的青梅竹馬可能會存在所謂藍顏男閨蜜之類的友情,中途結識的異性朋友,尤其在這樣一種偶然的前提下,要麽就是對方想睡你,要麽就是真的動了心思想追你。


    至於麥思明究竟是哪種意圖,她並沒有去深入探究和了解的興致,於她來說,其實哪種都無所謂,因為結果很明顯。


    她有些煩惱的揉了揉額頭,給他回複,麻煩麥老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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