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走?”


    慕灼華端著一個盛滿木炭的火盆,走到蕭之夜麵前放在桌上:“外麵冰天雪地的,我身上沒有銀兩,走出去不凍死也會餓死,隻好留在這裏煩你嘍!”


    說著,把一雙凍得通紅的手放在火盆上方:“隻是你這屋子太冷了,我經受不住,便去外麵燒了些木炭,你不會介意吧?”


    蕭之夜看著慕灼華,始終無語。可表麵雖風平浪靜,心中卻已是波濤洶湧。她留下了,蕭之夜的心情,豈止是驚喜?


    “你竟然敢留下,不怕我嗎?”蕭之夜淡淡問道。


    “怕?”慕灼華昂起頭,從容微笑:“因何要怕?”


    聽了這句話,蕭之夜眉頭一皺,隨即一把拉著慕灼華扔到床上,按住她的手腕:“你就不怕我……”


    沒等蕭之夜說完,慕灼華認真的看著蕭之夜說道:“你不會。”


    蕭之夜低首,緊盯著慕灼華的雙眼,發絲垂至慕灼華耳邊,聲音略顯低沉:“這麽自信?我偏就……”


    慕灼華再次打斷蕭之夜:“我相信你不會。”


    蕭之夜怒道:“自作聰明!不妨告訴你,我蕭之夜六歲開始殺人,迄今為止,死在我手上的人不計其數!你可知,整個皇城,有幾個人敢靠近我三尺以內?”


    卻不想,慕灼華語氣較他更加淩厲:“我所認識的蕭之夜,隻不過比普通人多了些冷漠,少了些笑容。你一再強調自己是個惡人,但你可知,真正的惡人,眼中絕不會有期盼和落寞?所謂惡人,不過是你給自己設下的一層屏障,為了掩飾你的脆弱罷了!你這麽希望所有人都懼怕你,難道,你還嫌自己不夠孤獨嗎?”


    聽完慕灼華的話,蕭之夜愣了好一會。


    沒錯,他是孤獨的。


    自小被當做殺人工具來培養,這孤獨,他早已習慣。他的世界,除了一同走來的楚陽和如風,還有一直苦心栽培他們幾人的衛戰將軍,便再無其他人能夠走進。他封閉了內心,以為這樣就好,就這樣下去就好,卻被慕灼華輕易的看透,說破。


    不經意間,一股暖流湧上心頭,蕭之夜的眼神卻一如以往般冷冽,站起,冷聲道:“你以為你很了解我嗎?愚蠢!”


    隨即大步走出房門。


    聽著房門“咣”的一聲重重關上,慕灼華默默的歎了口氣:表麵強作堅強,內心又究竟是如何?你應該與我一樣,也期待與平常人一般簡單的生活吧?奈何,奈何!


    夜深寒重,慕灼華緊緊裹著被子,久久無眠。自己就這麽踏踏實實的睡著人家的床,而他在哪呢?


    屋頂,一襲黑衣的修長身影躺在白雪覆蓋的瓦片上,枕著自己的手臂,另一隻手,提著一壺香氣四溢的酒水。看著零星飄著雪花的天空,心緒煩亂。


    喜怒哀樂不形於色,無情無愛,無欲無求,這是一個殺手應該遵守的規則。自被衛戰加以重用那日起,宿命已注定,他的一生,隻能無情度過。


    可是他犯規了。


    外表冷血孤傲,以為隱藏的足夠嚴密,卻輕易被她看破。孤獨,是啊,他是孤獨的,隻是從來沒有人懂。


    她的出現,就像黑暗中燃起的燭火,將他整個世界都明亮溫暖起來。他動情了,這是對一個殺手來說最大的忌諱,他明知如此,也還是忍不住碰觸了。


    可接下來怎麽辦?


    留下她,隻會讓自己的生活更加混亂,且不知未來會如何!可若讓她離開,他舍不得,也不想。


    那麽,便隻此一次,由著自己的心吧!


    清早,房間裏,慕灼華一夜未眠,看著桌上的長劍,想起外麵一夜的風雪,心中擔憂。


    終於等到蕭之夜推門走進,慕灼華立即起身迎去:“你回來啦!”


    蕭之夜將手中的紙包遞給慕灼華,隨即徑直走到屏風後的衣櫃前。


    屏風之後,蕭之夜褪去衣衫,姣好的身材在屏風上若隱若現,看得慕灼華一陣臉紅,轉過身去。


    待換好衣服,蕭之夜走出屏風的遮擋,拿著一件繡著暗色麒麟花紋的黑色披風,走到慕灼華麵前,為她披上,隨即拿起長劍向外走去:“我有事出門,你別亂跑,皇城不比蘇城安寧。”


    慕灼華被蕭之夜的舉動驚得一愣,直到蕭之夜關門離開。待她打開方才蕭之夜遞給她的紙包,看到裏麵熱騰騰的包子,又是一愣:隻一夜之間,這家夥的性情怎會有如此轉變?


    坐在炭火前,將身上的披風理了理,拿起包子送進口中,心中仍有些質疑:方才那人,真的是蕭之夜?


    鄭鶴的靈堂,來人絡繹不絕,包括朝堂上大小官員。妻兒跪在一旁,滿臉淚痕,憔悴不堪,正依禮拜謝來訪者的慰問。


    衛戰趕到,身後跟著蕭之夜、楚陽、如風。


    雖心中是不想來的,但鄭鶴乃大王身邊紅人,不得不走個過場。想必今日到場的各位官宦,絕大多數也是如此,他衛戰,隻是比他們少了些疑惑罷了。


    鄭鶴之死,一夜間震驚了整個皇城,眾人都在紛紛猜測,究竟是誰,竟敢在月齡國第一捕頭的眼皮底下,殺了大王最為器重的人!


    大王此時怒意正盛,江晏停職,負責保護鄭鶴的其他幾名守衛皆被押入大牢,聽候發落,若不是大王尚有理智,一聲令下,人頭落地也是情理之中。


    此事一出,江晏心中對那幾名手下的歉意有多濃,對蕭之夜的恨意就有多重。是他沒能盡責保住鄭鶴,連累了幾名兄弟,隻是他始終想不清楚,蕭之夜和楚陽一直沒能離開他的視線,究竟是在何時下的手?


    直到這日,見到衛戰身後的蕭之夜、楚陽、如風,才終於恍然大悟,狠狠的扇了自己幾個嘴巴,直扇的身邊的摯友一陣發怵,抓住了他的手臂:“江少,你這是為何?我知道鄭鶴之死你尚有歉疚,可事已至此,查明真相將功贖罪救出兄弟們才是首要!”


    江晏反手抓住摯友的手腕:“兄台,我與你說過事情經過,你我苦思冥想始終悟不出究竟哪裏出了錯,卻原來是我中了他蕭之夜的計啊!”


    那摯友一陣驚訝:“中計?”


    江晏雙手握拳懊惱道:“是我大意,著了他的道,我以為一切盡在掌握,全然不知,他蕭之夜,早已設計好一切!”


    衛戰將軍府,滿滿一桌的美酒佳肴,衛戰、蕭之夜、楚陽、如風,及衛戰之子、身為少將軍的衛臨,圍坐在桌前。衛戰心情大好,與蕭之夜三人連飲了幾杯酒,拋卻主仆地位,更像是一家人一樣,愜意閑聊。從三人自小被他收養,到發現了他們的潛力,直聊到這些年三人為他所做的一切。


    說到動情處,衛戰雙目含淚,舉起酒杯站起身來,對著蕭之夜、楚陽、如風,意味深長的說道:“當年收養你們,隻是覺得孤苦無依的小孩子在這亂世獨闖,太過艱難,沒想到最後,竟讓你們為我做這些事。與你們同齡的孩童,他們還在滿街追逐玩耍之時,你們卻在辛苦的練功;他們在父母懷中撒嬌要零食的時候,你們卻在為我戰鬥……這些年,苦了你們,小小年紀,刀山火海的為我闖,我衛戰,對不住你們啊!”


    三人一同起身,又同時單膝跪地,楚陽道:“義父,當初您好心收留,收我們為義子,您的恩情,我們牢記心中。我們這些年所做的一切,皆是心甘情願,從未有絲毫抱怨!”


    如風說道:“您的養育之恩,我們無以為報,為您效力,我們義不容辭,況且義父對我們視如己出,我們心中隻有甜,何來的苦?”


    蕭之夜接著話說道:“義父對我們恩重如山,我們必將誓死效忠!”


    衛臨上前一一將他們三人扶起道:“好啦好啦!父親隻是幾句感慨,你們何須如此?快起來!”


    衛戰抬手抹了抹眼角老淚,道:“都是我的好孩子!我衛戰能有你們這幾個兒子,是我的福氣啊!”


    酒足飯飽,廳堂之上,五人閑坐長談。


    隨著談話內容從家事慢慢聊到朝堂之事,氣氛也變得嚴肅而緊張。衛戰一臉凝重的對蕭之夜說道:“上次的行動雖很成功,但江晏正四處調查你。我知道是因他對你疑心已久,也知你辦事利落,可難免有些擔心。此次當真毫無疏漏,不會被他抓到把柄嗎?”


    蕭之夜雙手抱拳道:“義父盡管放心,他想調查,隨他去便是。任他再細致,也絕查不到一點蛛絲馬跡。”


    衛戰滿意的點點頭道:“嗯,那我便放心了。隻是你們這次究竟是如何下的手?我聽了事發過程,竟也猜不出個所以!”


    如風得意道:“義父,這次虧了蕭少的精心設計,才讓案情看起來如此複雜難破,其實事情的經過,非常簡單。”


    衛戰聽了,笑道:“哦?講來聽聽。”


    如風清了清嗓,奪過楚陽手中的折扇站起,學著茶樓裏說書先生的架勢,手舞足蹈,裝模作樣,逗得大家都忍不住一笑,卻依然自顧自道:“說起那天對鄭鶴的暗殺行動,那真是一波三折。行動之前的一番調查,得知鄭鶴身邊負責護衛的是他江晏,我與楚陽心中一陣憂慮,心知事情不會那麽好辦了,卻見蕭少似乎胸有成竹,問之,隻聽蕭少娓娓道來……”


    聽到這裏,見著如風的舉止,衛臨已笑得捂住肚子說不出話,蕭之夜無奈的歎了歎氣,不語。唯有楚陽強忍著笑說道:“行了行了,如風你先歇歇,還是我來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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