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舉行初一年級下半學年的家長會那天,學生被特許下午三點離開學校。考慮到第二天就是可以充足睡到十點再起的周六,元新歌和乙骨憂太不約而同放慢了回家的腳步,每人手上拿著一杯從甜品店中購買的鮮榨果汁,慢吞吞地肩並肩朝家走去。他們的腳步很緩,左右腳邁出的頻率卻相當一致。


    兩個年齡相近的少年人,一個身形高挑、相貌出色,一個性格溫和、眉眼清俊,他們穿著校服走在街上,就算其中一人的風評再怎麽奇怪,也總會或多或少地引來女生們的目光。元新歌早已經習以為常,乙骨憂太卻還顯得有些緊張局促,雖然每次都盡力回避著對方的視線低頭走路,心思敏感的少年卻還是注意到了什麽異常。


    他有些不安地望了一眼正從吸管處吮吸著甜蜜草莓果汁的元新歌,努力嚐試著將腦中的違和感拋出:明明兩人都是一如既往的普通模樣,可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今天人們看他們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直到兩人步行到便利店門前,迎麵撞上了從其中搖晃著身體走出的同班混混三人。對方手中各拿著一瓶可樂和一袋速食麵包,想必今天的晚飯又要在不良常聚的小公園隨意蹲著解決,三人走出來時還嘻嘻哈哈地討論著班級女生的相貌,乙骨憂太正因為他們口中對微胖的學習委員不幹淨的評價而感到些許憤怒之時,幾人突兀地對上了視線。


    那三人的表情很快變得古怪起來,元新歌目不斜視地朝前走,乙骨憂太本來下意識停下的腳步也又快了起來。他飛快地跟上元新歌的腳步,努力忽視了與領頭那人擦肩而過時對方在他耳邊的一聲嗤笑。


    “娘娘腔。”那人如此說道。這對於乙骨憂太來說確實是個新的侮辱,可比起憤怒,少年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思考自己究竟做了些什麽讓人如此評價他的事情,或許是他與元新歌相比過於軟弱怯懦,或許是他與班級中的女生交往過於親密,或許是他私下裏穿裙子的事情暴露到了眾人眼中,或許……他腦中有無數個“或許”可言,可他不用仔細回憶也知道,他確實沒有做過以上“或許”之中的任何一件事情。


    於是乙骨憂太抿緊了唇低下頭,想要當做什麽也沒聽見般匆匆走過,卻被突然停住的元新歌一把扯住手腕,又拉回了原地。元新歌耳力很好,他又懂得吸取前輩失敗的經驗教訓,絕不讓任務關鍵在沉默中爆發或滅亡,所以他一步又跨回到那混混麵前,問道:“你剛剛說什麽了嗎?”


    乙骨憂太習慣性地反握住元新歌的手,他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下意識地就要將他拉走,不願他再替他出頭惹上麻煩。那三個混混本因元新歌的靠近露出了有些後悔的神情,似乎是在懊惱剛才自己一時非要逞口舌之快,但當他們注意到了乙骨憂太的動作後,三人完全忘了自己麵前還站著個已經要伸出手拎住他們老大衣領的凶惡少年,隻能看見兩人交握在一起的雙手。


    就連打球以大比分勝利這種大事都不願意和班裏男生勾著肩一起慶祝的元新歌,竟然會如此稀鬆平常地與乙骨憂太牽著手?!


    他們倒吸一口涼氣,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學校中的傳聞是真的。他們不過是才上初中的孩子,隨著手機的使用和網絡的發展,四五年級就髒話成篇的小學生已經大有人在,女孩們早早地悄悄塗起口紅,男孩們佯裝無意地展示著自己的個人魅力,在這個大多數人都在春心萌動的年紀,早戀並不是一件多麽令人感到驚訝的事情——除非他們聽說了自己身邊就存在著一對似乎從新聞中才能看見的同性情侶,而且那對情侶還是學校中相當有名的風雲人物。


    謠言是從一人無意中說出的“如果乙骨君是個女生,我幾乎要以為元君和他正在交往中呢”的隨口感歎開始的,在某些人有意無意地加工改造下,流傳到大多數人耳中的版本已經變成了“乙骨在和元君的戀情中擔當著女性位置”,他們以惡意地目光打量著乙骨憂太纖細的身體與溫柔到甚至軟弱的性格,因為潛意識中已經對這件事確信無疑,越看越覺得自己聽到的都是真的。


    所以那混混抱著試試看的心思叫了他一聲“娘娘腔”,卻沒想到真的能看到兩人牽手的畫麵。


    領頭那人已經顧不上自己的所謂尊嚴,他結結巴巴地朝乙骨憂太和元新歌道了聲歉,撒腿就朝自己平時獲得八卦消息最多的小公園裏跑,力求要讓自己的所見所感以最快速度傳播開來。這些年紀尚輕的孩子隻知道在談論這些消息時獲得的快樂與新奇,卻絲毫沒能考慮到自己的行為對當事人所造成了怎樣的傷害。


    “乙骨憂太!”一聲又驚又怒的嗬斥從兩人身後的方向傳來,隨即便是幾聲急促而尖利的喇叭聲,乙骨憂太回過頭去看,自家的轎車正停在路邊。令他相當驚訝的是,成績一直在中等上遊、也從未引發過什麽重大事故的自己使得父母在參加完家長會後都麵色難看。少年眯了眯眼,發現父親怒目圓瞪,母親表情可怖,他們不顧元新歌還在此處的事實,像是徹底撕破了那層虛偽的假麵。


    他又轉過頭,對元新歌說道:“新歌,是我爸爸媽媽,你和我們一……”


    “乙骨憂太!”母親不顧形象地大聲嗬斥道,“給我滾過來!和我回家去!”


    乙骨憂太一愣,他完全不明白此時究竟發生了什麽,一時間還隻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元新歌從吸管處喝了口飲料,從他的手心中扯出自己的手,推了一把他的肩膀。


    “我要去便利店裏買晚飯。”元新歌用空出來的那隻手緊了緊書包的背帶,他遠遠地朝路邊的乙骨夫妻微微鞠躬,然後又推了下乙骨憂太,“你走吧。”


    “誒?但是剛才你沒說過……”乙骨憂太驚訝地瞪大雙眼,如果他知道元新歌要在便利店買些速食食品,他就會催促著兩人早些回去,好讓對方有足夠的時間準備晚飯,不要吃那些對身體不好的東西。


    他話沒說完,手腕已經被女人猛地扯住。少年吃痛,他倒吸一口涼氣,回頭時對上了母親仿佛冒火的雙眼,女人不知道什麽時候下了車,踩著高跟鞋一路強行將乙骨憂太拉走,離開前還冷冰冰地甩下了一句對元新歌的所謂問候:“新歌,很感謝你對我家憂太一直以來的照顧,但他的人生不會有任何脫離軌道的事情出現,麻煩你擺清自己‘朋友’的定位,不要做一些多餘的事情。”


    元新歌站在原地沒動,他沒肯定,卻也沒否認,這樣平靜的態度讓已經完全意識到自己失態的女人感到臉上一陣燥熱。她冷哼一聲,半拖半拽地帶著乙骨憂太上車,隻字未提順路送元新歌回家之事,看上去相當不客氣。


    元新歌注視著那輛轎車遠去,他沉默一瞬,轉身真的拐進便利店,出來時手中卻是多了根巧克力脆皮的雪糕。他沒回家,而是邁開步子朝三個混混奔去的那個小公園走去,如果有必要的話,他不介意再步行回學校一趟。


    並非要為自己正名,元新歌得搞清發生了什麽,維護乙骨憂太的幼小心靈才行。


    他想的沒錯,乙骨憂太確實因為這件事遭受了很大打擊。他在車上甩開母親的手,有些震驚地問道:“媽媽,你為什麽要那樣對新歌?”


    他的父母並非不知道元新歌為他做了些什麽,就在聽尚且在小學部讀書的小女兒說了“新歌哥哥為了不讓哥哥受欺負而背上了處分”一事後還要帶上些禮物去看望獨居的元新歌,可以說,乙骨家所有人都知道,乙骨憂太之所以能每□□著整潔、麵上無傷地回家,功勞全在於願意為他出頭的元新歌身上。


    但今天,他的父母顯然相當不對勁。


    “憂太!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他的母親幾乎是指著他的鼻子說道,嚴厲的語氣令乙骨憂太感到又是迷茫又是恐懼,他大腦中逐漸被空白填滿,就在他即將忘記剛才還在詢問母親與元新歌有關的事情時,那個少年的名字再次出現在了他耳中。


    “你到底為什麽要和男孩子早戀?!到底為什麽要和元新歌早戀?!”


    乙骨憂太遲鈍地眨了眨眼,因為過於震驚而遲遲無法顯出表情的狀態顯然被他的母親會錯了意思,沒能如願聽到兒子解釋或道歉的女人被氣得頭腦發暈,她揚起手,幾乎要給這表麵還算溫馴、實則離經叛道的少年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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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她望著仍然呆呆地睜著眼睛注視著她的兒子,最終還是沒能狠下心來。


    女人急急地喘了幾口氣,她說道:“我已經從你的同學那裏聽說了這件事,限你在這周之內與元新歌分手!盡早打消你對男孩子那不正常的念頭!你現在還小,隻是缺少正確的引導,我已經和你的班主任說了,下周開學就把你和元新歌的座位調開,為你換上一個女同桌——你最好給我離他遠一些!”


    乙骨憂太腦中仍然是一片混亂。


    他帶著一種奇異的感受發現,他在聽說了這個天方夜譚後的第一個想法不是“我怎麽可能會喜歡男生”,而是——


    “新歌怎麽可能會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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