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兒?”景顏有些意外,聲音卻是十分篤定。


    羽笙用力甩開他的束縛,仍舊側臉對著他,冷冰冰地說:“對不起,你認錯人了。”


    景顏皺眉,毋庸置疑地說:“跟我出來。”


    因為怕她再一次掙脫,他重新抓住她手腕的時候力度明顯大了不少,骨節處都微微泛著青白。。


    “放開我。”羽笙被這力度捏的微疼,她用力甩了兩下見掙脫不過,便向旁邊的護士求救,“您好,請幫我叫下保安,我並不認識這個人。”


    護士剛跑過來想看看是怎麽回事,就被景顏沉沉地視線震懾住,他低聲說:“這是我妹妹,不好意思,處理家事。”


    若換做別人來說這句話她一定會上前確認下身份的,可她定睛一看,對方正是前幾天剛上過人物專訪的景顏,年紀輕輕便在圈內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神話的景律師,自然便相信了。護士微微笑了笑,以示禮貌,便直接跳過羽笙的號數繼續叫了下一個。


    羽笙:“…………??”


    她沒有放棄掙紮,卻仍舊被手腕上這困住的力度牽製到了電梯口。


    “臉是不是又過敏了?”景顏垂眸擔憂地看著她,空出的那隻手準確去摘下她的口罩,輕聲叮囑,“這樣空氣會不流通,記得以後在室內不要戴口罩。”


    羽笙固執地轉過臉,躲開他伸過來的那隻手,冷聲說:“勞煩景先生搞清楚事實,我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作為一名律師,你憑什麽隨口就說我是你妹妹?請問我是不是可以因為這句話去起訴你?”


    景顏的手生生停在半空,心口蔓延上一陣細細密密的疼意。


    他抓在她手腕的力度輕輕放開一些,眉心慢慢擰出一個小結,沉聲說:“從我見你第一麵,你在我心裏的身份就已經固定,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即使你不承認,可在我心裏一直都是。”


    “嗬,”羽笙極輕地笑了一聲: “景先生說這句話,還真是說的心安理得,跟真的一樣,怪不得我當年會像個傻子一樣你說什麽我信什麽。”


    景顏正欲解釋什麽,電梯便到了,隨著“叮”的一聲提示音,兩人同時轉頭看過去。


    像是知道她下一步會趁機跑掉一樣,景顏重新抓緊她的手腕,帶著她走進電梯。


    電梯此時已經站了四五個人,他們兩個這樣一上去,立馬就擠滿整個空間。


    景顏拉著羽笙靠到了電梯最右側的角落裏,然後他轉過身體麵對著她,那隻手仍舊緊緊扣在她的手腕沒有鬆開,另一隻手直接撐到她肩膀旁邊的電梯壁上,整個將她圈在自己庇護範圍之內,旁邊即使再擁擠也碰不到她一絲一毫。


    他還是習慣性會保護她,用他自己的方式,無論走到哪裏,在做什麽。


    一如從前。


    卻也隻停在了從前而已。


    羽笙強迫自己從記憶中抽身,悠悠道:“景先生還請自重,這麽拉拉扯扯的怕是不太好吧,我男朋友馬上就會來接我了,我很害怕我們會因為你吵架呢。”


    扣在手腕上的力度瞬間變大,羽笙不禁疼的皺起眉心,她惱火地瞪向景顏,一抬眼卻發現他臉色變得很沉,似在隱忍,是自己從未見過的模樣。


    他並沒有在意旁邊那幾道詫異的目光,低聲說: “那剛好,我幫你把把關。”


    羽笙抿起嘴角,沒話說了。


    電梯停在一樓,景顏鬆開手心的力度,鬆鬆垮垮牽著羽笙走向門口。


    羽笙趁機抽出手,停在原地:“我要給我男朋友打電話了,你難道不應該回避一下?”


    景顏微微蜷起忽然空掉的手心,順勢抄進口袋,朝後退去兩步。


    羽笙將通訊錄快速從頭翻到尾,然後便開始犯愁,她的確認識幾個不知名的男藝人,可是現在想叫來給自己撐撐場麵假扮一下男朋友又不怎麽合適,先不說關係淺淡,隻是他們怕是根本入不了景顏的眼。


    這麽想著,羽笙開始有些心虛了,話已經說出口,戲又怎麽能不演完,尤其是麵對景顏。


    她的指尖慢慢滑到昨天剛保存的,歐晨的名字上。


    短暫猶豫兩秒,她背過身,然後撥通了那個電話。


    隻有兩聲忙音,對方便接起了。


    羽笙甚至還沒醞釀好要說什麽,不曾想他竟然接的這麽快。


    “歐晨?”她聲線微顫,難掩內心的緊張,這個號碼她昨天隻是存在了手機裏,並未想過這麽快便會有事聯係他。


    “是我。”說完這兩個字,歐晨像是笑了一聲,又說,“羽笙。”


    羽笙不著痕跡地深呼吸著,彎了下嘴角,努力讓聲音聽起來不那麽奇怪,“我在朝陽醫院,你過來接我吧。”


    “嗯?”對麵的歐晨似乎愣了下,有幾秒鍾的靜默,隨後才說,“講故事給我聽?”


    羽笙有些不知道怎麽回答,餘光掃到景顏微皺起的眉頭,她隻好硬著頭皮說,“好。”


    手機那頭立時傳來車子啟動的引擎聲,歐晨說:“十分鍾。”


    羽笙掛斷電話就徑自朝門口走去,目不斜視,直接從景顏身旁擦過。


    景顏眸色微沉,沒有說什麽,距離一步之遙跟在她身後。


    “景先生電話也聽了,現在還要繼續這麽跟著我麽?”


    “歇兒,我隻是看一下,這個人如果值得,我絕對不會幹擾。”


    “好,”羽笙停下腳步,回過頭去,隔著墨鏡看向他的眼睛,“你就站在那裏,不要動,離我十步遠,不要靠近我。”


    景顏唇瓣微微動了下,神色晦暗不明,他似乎是準備說什麽,終歸卻組織不出任何音節,像是摻雜了太多說不出口的情緒在裏麵,或者,還有一個連他自己都看不清楚的感情抉擇。


    羽笙開始朝後倒退,她沉默地望著他,被口罩與墨鏡遮擋起來的那張臉近乎沒有表情。


    在心裏默數到五,羽笙停下,輕輕眯起眼睛:“最後,有馮唐的詩很想送給你,世間草木皆美,人不是,中藥皆苦,你也是。”


    迎麵一陣風吹過,隔著墨鏡都刺痛了她的眼睛,視線一下子變得模糊起來,於是她再看不清景顏的臉,景顏的眼眸,關於他的一切。


    那些用不完的回憶,就都燒掉吧,羽笙在心裏告訴自己,她低下頭,轉身大步走向醫院正門,再也沒有回頭。


    對麵適時的響起兩聲鳴笛,羽笙循聲去看,歐晨已經降下了車窗,她完全來不及去打招呼,近乎落荒而逃地拉開副駕車門坐進去,像是躲進了避風港,終於長長地鬆下一口氣。


    歐晨有些詫異,低聲問:“羽笙?你,”


    羽笙再開口時,哭腔已經藏不住:“嗯?”


    歐晨將想問的話收回,最後隻是說:“哭了?”


    景顏走出醫院門口,隔著擋風玻璃看向車裏的人,眸色深晦,眼底像是化不開的一滴濃墨。


    歐晨感覺到對麵那束令人無法忽視的目光,抬頭朝景顏微勾了勾唇角,輕輕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羽笙已經含不住眸底噴薄而出的眼淚,顧不上什麽客套和禮貌,低聲催促:“快走。”


    歐晨啟動車子離開,漫無目的穿過幾個路口,一直開到一個有些偏僻的小花園附近才停下。


    羽笙像在哭,又沒有聲音,墨鏡和口罩幾乎已經把整張臉遮住,唯一能分辨出的是她輕輕顫抖的肩頭。


    歐晨輕歎一聲,毫無征兆直接伸過手去摘掉了她的墨鏡,這才看到那雙眼睛已經被淚水浸的又紅又腫。


    羽笙有些惱了,朝他瞪著通紅的眼睛,伸手想去拿墨鏡,卻被歐晨隨手扔到後座。


    歐晨被她這近乎拚命的架勢逗笑了,輕聲說:“沒有別人,想哭的話直接哭出來就是。”


    羽笙愣了愣,遲疑地看他幾秒,便一把扯下口罩,然後直接拉過他的手心蓋上自己眼睛,扔掉一切顧慮和報複,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歐晨:“…………”


    時間過去差不多半個小時,歐晨被她抓緊的那隻胳膊一直麻木到了手心,連眼淚是滾燙還是溫涼都感受不到,哭聲終於漸漸小了,他活動著另外一隻手,吃力地抽出一張紙巾,塞到羽笙手裏:“先擦一下再哭。”


    羽笙放下他的手,重新露出的雙眸已經腫成兩個小核桃,她很慢地深呼吸著,接過歐晨手裏的紙巾,輕聲說:“你知道麽,其實昨天見到你之後,我總有種很奇怪的感覺,雖然這麽說不怎麽合適,但這種感覺很強烈,我們就像同病相憐的病人一樣。”


    其實,所謂的同病相憐,不過就是兩個有故事又偏偏都放不下的人剛好遇見了而已。


    歐晨望著遠方模糊的天際,微眯起眼睛,神色落寞,良久,他才開口,聲音已經啞的不成樣:“或許我比你病得更厲害些。”


    世界似乎都空了,全部安靜下來。羽笙望著歐晨低迷的側臉,不知為何,忽然真的有種想要找個人傾訴的欲望。


    猶豫了一下,她說:“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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