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願上了市裏的夜大,白天上班,晚上上課,他每天都很忙碌。等他從夜大回到家,別說是親近,他連話都懶得和她說上一句了。


    她每天下班後就趕回家做飯,然後等他晚上回來一起吃。她問過他夜大是什麽樣子,老師講的是什麽,同學們都是哪裏的。


    他厭煩的看了她一眼,把身體轉向另一邊,背著她,“說了你能懂?”


    她便住了嘴,是啊,說了她確實不懂,但是她就是想和他多說說話。而他,除了家裏吃飯洗衣,幾乎沒話和她說。


    日子再平淡不過,就是她身邊有了個男人,僅此而已。她想大概別人家的老夫老妻都是這樣過的,這樣想後,她心裏也就平和很多。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師父的丈夫來接她。那天是因為師父的自行車壞了,那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拿出一塊海綿墊子放在後座上,向師父買好一樣的咧嘴笑起來,“怎麽樣,還不錯吧!”


    師父二話不說直接坐了上去,男人一點點踮著腳,生怕摔到師父,笨拙的騎上了車子。


    師父坐在後麵一個勁的笑罵她男人笨,她男人也不生氣,彎著腰、載著師父向家騎。師父的手很自然的抱住了男人的腰,他們的笑聲傳出去很遠。


    她望著師父遠去的背影,就想:原來老夫老妻也不全然和她家一樣,也是有人在平淡中生活得甜蜜的。那麽他們呢?結婚不過兩年,怎麽就不如人家結婚十三年的甜蜜呢?


    娘把他的態度歸於他們沒孩子。


    娘說得明白,“有了孩子男人的心就在家裏了。”


    可是她一個人怎樣生孩子?他總說他太忙,說他的事業正在上升期,不許她來打擾他。她也就聽了他的話,不去打擾他,結果兩個越來越冷淡,連像從前中午一起吃飯的事都沒有了。


    後來他們回娘家,父親直接問向他。


    他說的也是忙。


    他確實是忙,他雖然夜大沒畢業,但是已經調到技術科去做技術員了。新技術員,有許多工作要做,專業性較強的技術偏偏他又不懂,所以正是虛心向人求教的時候。


    父親皺緊了眉,“孩子的事也是大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啊。”


    他附和著父親,“爸說得對,等我在技術科穩定些,我和阿玉就會要個孩子。”


    父親又想到另外一件事,問他,“你父母那裏怎麽樣?”


    說到他的父母親,她不由得望向他。隻見他笑容依舊清淺,“他們都很好。”


    一句含糊其詞的話概括了一切,說過後他就笑問起一旁的阿毛的學習情況。


    阿毛是家裏的驕傲,學習在班上十分出色。一提到阿毛,父親的話頭也馬上轉移到阿毛身上來,跟他談起阿毛的學習,讓他有空輔導一下阿毛。


    他馬上起身,和阿毛直接去阿毛的小屋子裏講起題來。


    她低著頭,幫著娘收拾碗筷。


    從他們結婚以來,她沒和公婆有絲毫聯係。他到底什麽時候給家裏寫封信,家裏什麽情況,她一點不知道。有時候她也會問他,他就會如同今天一樣,說都好。到底是哪裏好,又是好到什麽程度,他從來不和她交待。


    已是春意盎然的四月,娘開著廚房的窗,窗外是棵老榆樹。原本光禿禿的枝葉間吐出泛著嫩黃色的葉尖兒,鳥兒在枝間飛躍過,鳴叫聲此起彼伏,傳進窗內來。


    娘一麵拿著抹布洗著碗,一麵和她小聲說著話。


    “咱們家還沒見過他父母,他也沒提過讓你去見他父母過?”


    她的目光從窗外收了回來,落在自己手上的碟子上,“他說他爸媽還沒返城,去一次很不容易。”


    娘歎口氣,“你這性子就是像了我,什麽都聽他說的。你爸的意思是你該拜見公婆,這也是小輩的禮節。你爸的老規矩多,但是這一條,我倒是讚成的。”


    她把碟子放在水池裏,“要不過年時我和他說說。”


    娘語重心長的對她說:“你是小輩兒,拜見長輩是理所應當的。再者了,你總不見他父母,是不是他不想讓你見他的雙親?或是他家裏有什麽事瞞著咱們?這些你都要好好想想,多向他打聽打聽才是。”


    她默默的點點頭,把洗好的碟子收了起來。


    晚上吃過飯,她和他一起回家。在路上她就提議,“要不過年我們一起回你家看看父母?”


    他聽了她的話,一扭頭,“你父母讓的?”


    她一貫不會說謊,“我的意思也是我們回去看看父母親,就算他們住得遠,我們是小輩兒,總不去我也怕父母親會怪我。”


    他不接她的話,卻重複起她剛剛所說,“你的意思也是……”他眯著眼睛望她,“那就是說你父母讓你和我提的?”


    她不懂他為什麽總揪著這話是她提的還是她父母提不放,她便說:“我覺得是這個理兒。”


    他冷冷一笑,“我們的日子我們自己過,你父母總摻合進來算怎麽回事?”


    她還是第一次聽他用這種口氣說她的父母,她本能的要為父母辯駁幾句,“老人都是為我們好,希望我們的日子過得……”


    “好了!”他打斷了她,話也不說,丟下她,一個人往家的方向走去。


    她小跑著追上他,拉住了他的袖子,他卻一甩手,轉頭對她怒目而視,“你沒有一點主見,什麽事都聽你父母的,我到底是和你過日子,還是和你父母過日子?!”


    她茫然的望著他,不知道怎麽好端端的提到去他家,他就引伸到她父母身上了。


    “你聽我解釋……”


    “不肜再說了,”他的眉頭皺成一團,對她一點耐心也沒有,“我真是受夠你和你家了。每次要問我們要孩子,還要問我們去不去我父母那裏。要不要孩子和去不去我父母那裏幹他們什麽事?!他們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長了?真以為把女兒嫁給我就要讓我容忍你們一家子呢?!我還就不懂了,你怎麽就這麽懦弱,任由別人來攪和咱們家的事。你已經是別人家的媳婦了,總還把自己當成沒斷奶的孩子,你什麽時候能長大?!”


    他一口氣說了許多話,每句都是直指她和她的父母。他又不給她任何辯白的機會,說完就走,完全不理會已經盈滿淚水的她。


    她是擦幹了眼淚後才回家的,那時他已經合眼躺在炕上了。她就知道,一場冷戰又要開始了。


    這一場冷戰是他們感情的轉折,從那次之後,他和她連簡單的話都極少說。也是那次冷戰,任她百般哄勸,他都如鐵了心一樣。漸漸的,她也灰了心。他睡在炕頭,她睡在炕尾,兩個人幾天說不上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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