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子木怎麽也沒想到之前他已經認為死去的殷曦月此時還會站在她的麵前,而當確定眼前的殷曦月是百分百的真人不是自己做夢後,他眼中的震驚終於慢慢褪去,變作漆黑複雜的情緒。


    殷曦月瞧著沐子木還呆呆躺在床上的樣子有些奇怪地頓了頓,這個時候倒真的是有些懷疑起是不是這段時間沐子木的情緒起伏太大,現在真的變成了個癡呆兒。


    而這麽一想,她便有些坐不住地準備出去喊醫生過來,隻是她不過剛剛做了個準備起身的動作,她原本放在被子上的手已經被沐子木緊緊抓住,而後就在她略微詫異地瞪大了眼睛的時候,沐子木已經緊緊抱住了她。


    此時他們的姿勢頗為親密無間,殷曦月因為剛剛沐子木的動作所以徹底伏在了他的胸膛上,隔著薄薄的被子與衣服,殷曦月可以清楚地聽見來自沐子木胸膛的跳動聲。


    “咚咚咚——”一聲一聲,沉重如同鼓點,每一下都響在了殷曦月的耳邊,與她胸膛中飛快的心跳緊緊纏繞在了一起。


    空氣與時間像是在這一刻都盡數停止了下來,沐子木灼熱而急促地呼吸一直熱熱地噴在她的耳邊,而自己的身體,此時也不像是空氣,她真真切切地靠在沐子木的胸膛上,緊緊地與他貼在一起。


    殷曦月隻覺得自己之前一直強撐著微笑的表情,此時竟然有些支撐不住,她微微紅了眼睛,帶著無比的留戀與摯愛,她輕輕地回抱住沐子木。


    畢竟在之前的一年中,多少次,殷曦月都因為病痛躺在床上無法入眠,那時她就希望沐子木可以出現在她的身邊,可以緊緊地抱著她,給她安慰隻是那時,她的這些期望都是不可得的,可是現在,終於可以再次與沐子木相擁在一起,她又怎麽忍心說停?


    於是下一刻,緊的幾乎叫人不能呼吸的擁抱向她擁來,隻是殷曦月卻沒有半點掙紮,而是輕輕地閉上了眼睛,忍著眼中來勢洶洶的酸意。


    像是過了許久的時間,沐子木終於開了口,聲音中帶著微微發顫的哽咽之意:“之前有人告訴我你死了,可是,我現在真的很慶幸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低低地說著,下一刻已經將殷曦月從自己的懷抱中拉了出來,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睛道:“你是我的曦月,你還活著,你還在我的身邊。”


    殷曦月輕輕抿了抿唇,一時之間竟然無法去回答什麽。


    像是過了許久的時間,就在沐子木臉上的笑容因為她的沉默而緩緩退去的時候,她才終於艱難地開了口:“子木,我不想騙你。”


    她含淚看著他,本來之前已經打定了主意不要去悲傷,要和沐子木好好過一天的想法到底還是沒能完成,她認真地看著沐子木,紅著眼眶說:“那個人說的並沒有錯,子木,我已經死了。”


    “你,你的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沐子木瞳孔微縮,幾乎是慌亂地瞧著她問。


    殷曦月回答:“我現在已經不是人,而今天之後,我就會徹底消失,可現在,你願意和我度過這一天的時間嗎?”


    沐子木說不出話來。


    這樣的感情不是對於殷曦月已經不是人的害怕,而是對於這件事情鋪天蓋地的失望。


    他茫然無力地張了張唇,像是想要說話隻是卻先落下淚來,而他原本在見到殷曦月時已經開心跳動起來的內心,此時又慢慢死寂了下來。


    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原來他真的已經徹底失去了最愛的人。


    沐子木無法去形容自己內心的悲苦,可是最後,看著亦是默默流著眼淚的殷曦月,他到底還是掀開了被子,從床上走了下來,拉著殷曦月將她輕輕抱進了自己的懷中。


    午夜的空氣在此時格外靜謐,沐子木清楚地聽見自己心中艱難地跳動聲,一聲聲皆是帶著滿滿的苦澀。


    殷曦月痛苦地一直哭泣著,就像是將之前積攢著的所有眼淚都爆發出來了出來,她甚至哭的輕輕抽搐,沐子木心疼地抱著她,哽咽著說:“不要哭,不要哭,曦月……”


    哪怕,哪怕是隻有一天的時間,可是我還是真的很感激你可以再次回到我的身邊。


    而這一天的時間是那樣的寶貴,他怎麽忍心去輕易浪費?


    沐子木當天晚上便辦了出院手續,而這時,時間已經是淩晨兩點鍾,外麵的街道上空蕩蕩的沒有人,唯獨有一兩個深夜的飆車族開著摩托車呼嘯而過,而沐子木就這樣牽著殷曦月的手回了家,沒有絲毫的睡意。


    他一直牽著殷曦月的手,親吻著她留著淚的雙眼輕聲與她說著話,就這樣,清晨悄然來到。


    之前在殷曦月剛離開他的那段時間裏,其實沐子木就想過許多如果殷曦月可以回來,自己想去和她做的事情。


    他猜測著殷曦月也許是因為他繁忙的工作所以離開她,所以要是殷曦月肯再次回到他的身邊,他一定立刻放下工作,訂一張出國的機票,去殷曦月最喜歡的國家,與她開心地玩上一個月,而從國外回來後,他還要找一個天氣不下雨的日子,帶著殷曦月去山上放風箏。


    他還記的殷曦月曾經說過,她從來沒有一次成功將風箏放飛過,而後來在他們兩個人在一起後,好不容易有一次沐子木不忙的時候,可是當他們帶著風箏去了山上後竟然還下起了雨。


    所以他一定要在殷曦月回來後帶她好好地去放一天的風箏。


    諸如此類的想法,沐子木想了許多許多,可是現在,殷曦月真的回來了,他卻發現自己能帶她做的事情真的太少了。


    可是看著窗外微微放光的天空與徐徐掠過樹梢的清風,沐子木果斷鬆開了殷曦月的手,開始翻箱倒櫃地開始尋找起之前被他放起來的風箏。


    原本一直紅著眼睛的殷曦月有些詫異地看著沐子木的動作,但他終於從雜亂的房間中找出了熟悉的風箏時,殷曦月總算是明白了沐子木的用意,而這次的尋找,沐子木不但找出了兩隻風箏還找出了一副已經畫毀的畫。


    不大的畫布上,描繪著的是一副美妙的風景畫,隻是本來應該是非常美好的畫卷卻像是被粗心大意的描繪著給不小心畫出來粗粗的一筆。


    這一筆從畫麵的左邊一直延續到了右邊,可以瞧出當時繪畫者的驚嚇情緒。


    殷曦月清楚地瞧見了那幅畫,於是視線驀地便被拉直,下一刻,她卻是慢慢笑了出來,而後看著亦是看著畫卷的沐子木笑著說:“當時你真的是個膽小的人。”明明她不過是說了一句簡單的告白話,可是他卻驚訝成了那個樣子。


    殷曦月像是現在還可以記得當時被自己告白後沐子木驚嚇的樣子,後來看著辛辛苦苦畫出的畫被毀掉,他還黑著臉暗暗地在生氣,連殷曦月的道歉也沒有叫他消氣。


    而聽著殷曦月的話語,沐子木也像是回到了以往的那段歲月,他本來滿心沉重的情緒微微好了許多,竟然也輕輕笑了出來,耳際輕輕發紅:“你當時也真的是個非常厲害的人。”畢竟哪有一個女孩子被一個男孩子告白的時候,竟然還緊接著跑去和另一個男孩子告白?


    沐子木現在也還記得,在聽見殷曦月對他的告白後,那個念情詩的男生是如何的氣急敗壞,隻差直接衝過來和他打上一架。


    而原本沉悶的氣氛也因為這樣的回憶慢慢溫馨了起來。


    殷曦月唇邊的笑容更大,恍惚中像是徹底變回了以前那個不管天大的事情在身上卻還是可以笑眯眯的殷曦月,她看著眼前的畫感慨道:“可是那時候會和你在一起,說到底還是因為這幅畫呢。”


    那時候在沐子木對她說完那些過分的話後,殷曦月雖然表麵上還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可是心中是真真實實的受傷了,隻是就在她真的放棄了要去追求沐子木的時候,沐子木竟然開始反過來追求她?


    這個事情叫當時的殷曦月真的是驚訝地下巴都快要掉了。


    可是那時的她卻到底還是沒有立刻接受沐子木,於是後來,沐子木便真的開始追求起她來,之前那些為了追求沐子木她所做的事情,現在都變成了殷曦月去做,而抱著“報複”的心情,殷曦月對這樣的事情簡直不能更加享受,隻是沒想到的是,有一天沐子木突然一天都沒有出現。


    殷曦月心中驚疑不定,隻以為是自己傲慢的態度也叫沐子木心冷,所以就不想追求她了,可是就在她忐忑不安的時候,沐子木的室友跑來找到了她,對她說,沐子木是因為生病了所以才沒辦法來找她,一邊說著還一邊將沐子木為她買來的午飯遞給了殷曦月。


    而那天中午,殷曦月卻根本沒有吃那份沐子木生病了還跑去為她買來的午飯,她最後直接混進了男生宿舍,帶著這份飯到了沐子木的寢室去找他。


    而當時的沐子木在瞧見殷曦月的出現後自然是萬般地驚訝,於是下一刻,殷曦月已經注意到了他通紅的麵色與頭上的退燒貼。


    沐子木是真的生病了,高燒39度卻還不願意去醫院,殷曦月有些無奈地忙前忙後地給他弄藥,隻是一頓忙活中,她卻在沐子木的床邊瞧見了這幅她與沐子木初見時的畫。


    於是一種無聲的曖昧立刻蔓延在了空氣中。


    殷曦月略微詫異地看向沐子木,像是意識到了她心中的想法,沐子木看著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紅了臉頰,而後撇開眼睛有些別扭道:“我隻是覺得這個畫丟了可惜。”那副貼著退燒貼臉頰通紅還傲嬌萬分的樣子卻是將殷曦月萌的要命。


    於是那天,殷曦月便正式與沐子木成為了情侶,而現在,一晃已經那麽多年,此時他們再看這幅畫,竟然已經是陰陽兩隔。


    殷曦月沒有去將心中的難過說出來,而沐子木亦是不想破壞此時難得輕鬆的氣氛。


    於是各懷心事的兩個人最後還是帶著風箏跑了出去,大清早的在隻有廣場舞大媽跳舞的公園裏放了一天的風箏,而下午的時候,殷曦月還跑去菜場中買了菜,做了水煮肉片給沐子木吃。


    隻是以往每次瞧見水煮肉片中滿滿胡蘿卜都要抱怨的沐子木,這個時候卻沒有說話,而是埋頭一直紅著眼睛在吃著。


    殷曦月眼中酸楚地看著這一切,與此同時,她的眼風也清清楚楚瞧見了窗外已經漸漸暗下來的天色。


    她明白自己很快就要離開了。


    她輕輕垂下了眼睛,這一天,其實她和沐子木兩個人一直都很避諱著之前一年中關於她生病與她欺騙沐子木的事情,她明白這是沐子木在可以逃避,而如果可以,殷曦月也真的不想去觸碰這個敏感的話題,可是現在,真的快要沒時間了,她想要說的話,也隻能現在在這個時候去說了。


    她抬起眼睛,直直地看著眼眶微紅的沐子木道:“子木,我想要和你說一些事情。”


    “不要說。”沐子木卻很快地拒絕,而後望著她,第一次那樣的清楚地將眼中的所有難過全部展露在殷曦月的眼前:“我在想,是不是也許隻要你不將那些話說出來,你便可能不會離開?”


    殷曦月直直落下淚來。


    這樣的患得患失的沐子木真的叫她覺得心疼,如果真的可以,殷曦月恨不得永遠地陪伴在他的身邊,可是,這件事情到底已經成了奢望,她緊緊地攥著手,艱難地看著他道:“子木,我真的很抱歉最後將事情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為什麽那個時候不告訴我你生病的事情?”沐子木拿著手中的飯碗顫聲問道:“你隻是為了不叫我傷心所以不告訴我,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越晚知道這個事情,我越是會生不如死?”


    “我真的沒有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殷曦月凝著眉想要去好好地說話,隻是眼眶中的眼淚卻落得更急:“我本來以為離開你以後,你應該就會慢慢忘記我,你應該會有更好的生活……”


    “你為什麽會這樣認為?你為什麽不問問我?”沐子木心頭劇痛地落下淚來,血紅的眼睛幾乎盛滿了即將溢出的悲傷;“你應該知道,沒了你,我一定不會幸福。”你應該知道,對我而言,你就是我的幸福。


    殷曦月說不出話來,隻能咬著唇泣不成聲。


    空氣再次靜謐了下來,而這時,她卻發現自己擦著臉上的眼淚的手竟然已經在這時慢慢變作了透明。


    而沐子木顯然也瞧見了這樣的變化。


    他的瞳孔微縮,下一刻,他拿著碗的手已經微微一顫,他站起身來,幾乎是手足無措地拉著她,顫聲道:“你,你要離開了是嗎?”


    殷曦月無法言說地深深閉上了眼睛,確實,就像是沐子木說的那樣,此時在她的腦海中,韓徙的聲音已經緩緩響起。


    她真的該走了。


    而沐子木卻得好好地留下來,好好地生活下去。


    她重新睜開眼睛道:“子木,在我離開之前你得答應我。”


    “不,我什麽也不答應。”沐子木越發用力地抓著她,隻是卻怎麽也無法阻止她漸漸虛無的狀態:“曦月,和我逃走!”


    “我們無法逃開。”殷曦月哭著一字一句道:“你不能不答應我,這是我最後的心願。”


    陰陽兩隔這件事情,總是活著的人備受痛苦,可是……


    “你必須得好好地生活下去,好好地幸福下去。”她淚眼朦朧地看著眼前亦是淚流滿麵的心愛之人,更加鄭重地說著:“我不允許你傷害自己,你是我最珍視最愛的人,我已經不能活著,可是你要替我好好地活下去。”


    “你要好好地去做完那些你所有想做的事情。”


    她清楚地說著,話音卻到底因為她的消失而變得虛無縹緲起來。


    一切都像是在這個時候被停止了下來,像是過去了許久的時間,沐子木一個人站在房間中,在他的身邊早已經空無一人,桌上,那碗水煮肉片也慢慢冷卻,下一刻,他無法承受地蹲在了地上,無法克製地慟哭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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