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的一天就這樣過去了,晚上什麽事兒都沒發生。唯一不同的一點,就是從今天開始我再也不用值夜班了。


    第二天一早四哥出去到廚房,結果居然一反常態的在早飯還沒送來時就回到了監倉。進門的時候,我明顯看到他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


    “咋了哥?”我坐在床邊拖著腳鐐問他。


    四哥歎了口氣,足足過了一分鍾,才說出一句讓我當即呆住的話:


    “刀疤死了。”


    四哥說這句話的聲音不大,但是足夠震驚整個監倉裏所有的人。林子有些不相信,一下子撲到四哥麵前,仔細的盯著問:“哥,你說誰死了?”


    “刀疤死了。”


    四哥又重複了一次。接著,他點燃一支煙緩緩的說:“那天這小子想跑,結果被武警開槍。送到醫院之後就一直在昏迷。就前天晚上,這小子沒扛過去,半夜三點多死的。”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感覺整個人都木然了。很久,我才問出一句話:“哥,誰跟你說的?”


    “方隊。早上在廚房門口跟我說的。他還說,刀疤的老娘聽到這個消息,也心髒病住院了。”


    “操!這也太不是事兒了!”林子忽然憤怒的罵出來,“刀疤這個狗東西也是,死了都連老娘都不放過!”


    “放屁!”邢耀祖惡狠狠的看了林子一眼“有你這麽說話的嗎?”


    林子委屈的看了邢耀祖一眼,低下頭不再說話。一邊的四哥歎了口氣,又從手邊的煙盒拿出來三支煙一起點燃,親手放在了風場角落。


    “唉,畢竟處了那麽久的兄弟,說沒就沒了。就當給他上柱香了,早點托生吧!”說完,嘴唇略微動了一下,像是抽泣的樣子。


    還沒等我過去勸四哥,忽然坐在角落的朱忠良嚎啕大哭起來:“刀疤兄弟啊,你怎麽就這麽走了啊……你走了我們大家怎麽辦啊……”


    “哐當!”


    “哎呀我的親娘!”


    再回頭看時,一盆冰冷的洗臉水已經倒扣在了朱忠良的腦袋上。數九寒天的涼水剛剛滴了幾滴,就在他的耳邊、下巴上結成了冰花。


    站在一邊的林子怒氣衝衝的看著朱忠良:“操,你親爹死了你都沒這麽哭啊!刀疤給你啥好處了,至於你在這兒號喪!”


    變成水人的朱忠良慘白著一張髒臉,嘴唇哆哆嗦嗦的說:“不是,林子哥,我看四哥哭了,我也難過了……”


    四哥嘿嘿一聲笑了起來:“我哭你爹個球!我就感觸一下,你這馬屁就拍過來了!得,你不是愛拍嗎?給你安排個任務。”說著,指了指床下的一大堆費棉絮和爛被子:“上次搬家連這些爛棉花都搬來了,你就拍棉花把,跟彈棉花一個道理。晚上給虎子彈出來一床新被子!”又看了看林子:“林子,叫他換個衣服,然後就開始拍棉花了!拍不好怎麽做你心裏有數。”


    我一愣,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四哥有些陌生:他從不鼓勵打罵犯人的啊!


    林子接到這個任務,笑的比葵花還燦爛。蹦跳著就跑到朱忠良身邊把他拎了起來。可憐朱忠良原本隻是想討四哥的歡心,沒想到一轉眼就成了彈棉花,還的被林子監工,心裏的委屈的如同被刀割一樣。


    四哥似乎看出了我剛才的質疑,拉著我走到風場的角落小聲問我:“知道魏延不?”


    我點點頭。


    四哥接著說:“這小子別看平時連個屁都放不出來,可給他點陽光他就燦爛。你沒看昨天我剛說韓華的月供給他,他今天就學會拍馬屁了。我看出來了,跟魏延一樣,腦後有反骨。”


    我嘿嘿地幹笑一聲:“邪乎了吧……哥,你咋還成了諸葛孔明了呢?”


    他一擺手:“你還真別不信,你現在要是不製住他,以後他肯定得反了你!朱忠良我認識的時間太長了,知道他是個什麽人。不信你今天看著,林子怎麽惹他,他肯定啥屁都不放,不過你看林子睡著以後會怎麽樣。”


    早飯吃完之後,床底下所有的棉花被朱忠良拽到了風場的院落裏。沒有彈棉花的工具,他隻能用手撕。沒過三分鍾,他滿頭滿臉就都是碎棉花了。


    倒是林子歡實的厲害。他圍著朱忠良一圈一圈的轉,看著他稍微手慢下來,馬上就是一腳。可慢慢的林子也扛不住了,畢竟監督人幹活兒,打人這也是個力氣活,沒到中午的時候,兩個人全部都累神經了。


    林子坐在地上一個勁兒的罵:“狗日的豬毛,你怎麽這麽抗打?累死你親爹我了……”朱忠良還是不說話,一個勁兒的手撕棉花。最終林子實在是沒有力氣了,幹脆躺在角落連眼睛都不願意睜開。


    功夫不負有心人,到了下午,朱忠良還真用手撕了一床厚被子的棉花。四哥讓我從床底下拿出一個大紙箱子,把那些棉花都裝起來,說以後給管教彈被子。接著又指揮朱忠良把地上殘破的棉絮全部收拾幹淨智慧,這才允許他吃晚飯。


    鎖閉風場點名時,朱忠良站在隊伍的最後一排,除了前排的管教之外,沒有人看得到他在幹什麽。結果一直到晚上熄燈前的洗漱時間,林子才大叫起來:“我操他先人祖宗十八代啊!這是誰這麽缺德帶冒煙的,給我刷牙杯子裏吐痰了?”


    哄的一聲大家全笑了,四哥扭臉看我:“怎麽樣,我沒說錯吧!”我點點頭,偷眼看了看朱忠良。此時的朱忠良居然跟什麽事兒都沒有發生一樣,咧著大嘴和別人一起笑。


    林子本來就火大,一看到朱忠良的樣子更憤怒了。一個箭步衝上去,拎著他的領口就要打。四哥當即喊了句:“林子,不怕監控啊!”


    林子一愣,轉頭委屈的說:“哥,他往我杯子裏吐痰。”


    四哥沒說話,邢耀祖接過話頭反問:“林子,你咋知道是他?”


    “他笑得太假了,肯定就是他!”


    “哦……”邢耀祖點點頭,接著回身指指我:“瞧見身上戴了啥沒?鐐子!你這一拳打出去,輕了虎子就得緊閉,重了得加刑啊……”


    林子撓了撓腦袋,為難地說:“那這事兒也不能不管啊……”


    “管!怎麽不管!”邢耀祖嘿嘿一樂,壓低聲音說:“你得不能讓別人看見啊!你說是不是?這事兒我們本來啥都不知道,你要逼著我們知道,對你自己也不見得是什麽好事兒,你說對不?”


    林子眼睛一轉,當即嘿嘿笑起來:“知道了,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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