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歎了口氣,低著頭,“方隊,他現在不跟你們說,但是不一定不跟我們說啊!這不是現在好在沒出什麽後果嗎?要是有些話問不清楚的話,我擔心他還會犯傻啊!”


    “我還能再給他機會?”他瞪我一眼,“已經都給他掛上重鐐了,而且已經鎖到椅子上了。他現在動都動不了。”


    方隊所說的“椅子”,是一把固定在水泥地上的鐵椅,椅子上有十幾個點用於固定犯人。隻要被扣在上麵的人,不要說鬧事,就連低一下頭都是很困難的事。四哥見過這個東西,於是趕緊問:“方隊,把他扣上去,那吃喝拉撒咋辦啊!”


    “不用你們擔心,我早就安排好了!”


    刀疤的突變讓我和四哥都有些措手不及。回監倉之後,四哥氣得看誰都不順眼。自己又親手抓住劉東臭揍了一頓才算稍微把情緒穩定了一些。可憐劉東稀裏糊塗地成了出氣筒,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事,使勁地跪在地上求饒。


    一番折騰之後我給四哥倒了杯水,又點上一支煙,說四哥你也別太生氣了。刀疤從我一開始認識他就福大命大,兩次都逃過去了,還差第三次?再說了,他能動手打人肯定是有其他原因,現在隻要不上報,那他還有可能活下來。四哥點點頭,想了半天覺得我說得在理,也就氣平了。


    隻要不上報檢察院,那他刀疤還有一線生機。但是,這一線生機有多少?沒有人知道。


    下午方隊又一次來到了七班。我們都知道,方隊的到來不僅僅是例行的入監監倉,也是要告訴我們到底越獄事件的結果如何。


    入監後,方隊並沒有像平常那樣先檢查衛生,檢查學習、生活,而是開門見山地說:“咱今天和平常不一樣,先宣布幾件事,然後咱們開展一次深挖犯罪事實的工作。”說著,一指我,“張毅虎一會兒你給每個人都發兩張稿紙,明天早上統一收回來。”


    沒等我答應,邢耀祖就搶先說:“方隊,還深挖啊?再挖就得往三輩以前倒了……”


    方隊當即罵道:“哪兒那麽多廢話!讓你們挖就挖!平時總說挖沒了挖沒了,結果真正出了事兒,源頭淨出在監號裏了!我聽說現在還有為了躲大案子,跑到看守所貓著的。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啊!我倒是想看看,咱們石鋪山還有沒有杜坤這樣的!”


    “杜坤?”喜全一下子蹦了起來,拍著自己的胸脯說,“我早就發現他不是什麽好人!當初毀我的道!操,這樣的貨槍斃20回都不冤枉他!”


    “閉了!”四哥冷峻地瞪著他。


    方隊瞪了喜全一眼沒理他,接著說:“先說一下越獄的事吧!杜坤都已經交代了,我跟你們講講。也讓你們知道一下為什麽要繼續深挖!”


    越獄事件的最終根源確實是杜坤,但最終策劃的卻不是他。杜坤在進石鋪山的頭兩天,在l市南區的一家ktv裏用鋼管打死了兩個來消費的中年人,當時杜坤萬分緊張,趕緊跑回家去問自己的父親怎麽辦。他的父親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頓覺六神無主,顧不得教訓自己的兒子,就趕緊去找經驗豐富的劉皇叔商量對策。


    看到杜坤父親的到來,劉皇叔自然是盛情款待。他心裏很清楚,如果沒有杜坤父親的這把保護傘,他劉皇叔就不可能有今天。為了避嫌,杜坤的父親平時很少去劉皇叔那裏,今天既然來了,肯定就是有大事。沒想到還沒等到劉皇叔開口,杜坤的父親就把所有的一切告訴了他。


    處理這樣的事情,劉皇叔還是有一些套路的。他告訴杜坤的父親先不要著急,坐下來喝幾杯酒。自己則給在電力局做保安的一個小弟打了個電話,說今天晚上會有個人去他們的庫房偷東西,讓他準備一個價值不要超過1000元的東西放在顯眼的地方。一旦抓住這個人之後,馬上打電話報警。這個小弟雖然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畢竟劉皇叔是自己的靠山,也就不得不同意下來。


    回到辦公室後,劉皇叔把自己的計劃告訴了杜坤的父親。告訴他現在就回去,讓杜坤去電力局倉庫偷點東西,然後去看守所裏待一段時間。等風頭下來之後,再取保候審出來。杜坤的父親開始完全不同意這樣的做法,認為這和自投羅網沒有任何區別。可被劉皇叔幾番勸解之後也覺得目前唯一的辦法就是躲一躲,而最安全的地方也就隻有看守所。就這樣,杜坤當天晚上就因為盜竊電力設備被送到了石鋪山。


    原本以為這件事就會這樣簡單地過去,過個兩三個星期就可以讓杜坤出來。但是沒想到的是,公安局對這起殺人案查得非常緊,省廳都將這個案子列為了督辦大案。


    這個時候杜坤的父親又從自己的好朋友,石鋪山看守所原來的所長劉所那裏知道,杜坤進去沒幾天就被牢裏的犯人毆打。身為人父,杜坤的父親自然不可能讓自己的兒子受罪。於是又找到劉皇叔,讓他找找關係,幫忙照顧一下在牢裏的杜坤。


    這些年一直混跡於黑道的劉皇叔在這個關鍵的時候卻會錯了意,一句“幫忙照顧”讓他以為杜坤父親現在不方便給兒子辦取保候審,但卻還想讓人出來。那這樣的情況就隻有一種辦法——越獄。


    劉皇叔先是自己拿出了20萬元錢,並帶著律師,通過關係在看守所見到了自己的馬仔老膩子。接著,他又告訴老膩子,說如果你能幫我把杜坤越獄救出來,不但這20萬是你的,出來還能給你30萬。


    50萬元現金的誘惑對於老膩子來說是巨大的。回到監倉之後,他先是找出《刑法》看了整整一夜,發現現在就算是自己越獄被抓住,那麽頂多也就是再判個五六年。但是如果這五六年就在外頭混的話,他不一定能賺到這50萬。於是在第二次律師見麵的時候,老膩子托律師告訴劉皇叔,這件事他辦了。


    雖然老膩子接下了這個任務,但是具體怎麽實施他心裏還是完全沒有底。想了好幾天也沒有任何結果。有一天,他正在跟監號裏的其他犯人聊天時,忽然聽到有一個監獄裏的犯人為了越獄弄了一些硫酸鎂進來,集體腹瀉裝病,並成功越獄的故事。這給了老膩子很大的啟發。他開始偷偷地在監道裏通過一個相熟的雜役物色人選,最終,殺死父母的賈永進入了他的眼。


    老膩子選擇賈永的原因很簡單:一是他現在已經毫無牽掛,也沒有人管他,如果現在給他一個好律師的承諾,那他什麽都肯幹;第二,他的案子肯定是死刑,因此也不在乎多加一個脫逃罪。正因為這樣,當他托人帶話給賈永之後,賈永馬上就答應了下來。


    之後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先是劉皇叔從外麵搞到了一些硫酸鎂,並放在了一條煙裏。之後又讓賈永交東西扔到了老膩子他們班,接著越獄……


    “那這次劉皇叔也折了?”四哥聽完方隊說之後馬上問。


    方隊點點頭,又搖搖頭,“差不多了。不過他後麵的案子還不止這麽點,暫時還沒關到看守所,在另外一個地方拘起來了。”


    “哦……”四哥忽然皺了皺眉,但是馬上恢複了一臉喜滋滋的表情,“這是大好事兒啊!方隊,這次你立功了吧?”


    “立個屁!”方隊厭煩地看了看四哥的臉,“幸虧這案子不是我在的時候發生的,要不然我跟寇隊的下場一樣!”說著,他指了指我,“任務交代給你了,明天早上我就來收深挖犯罪事實的材料!”


    方隊轉身走了,號裏除了四哥和邢耀祖斜靠在窗邊抽煙之外,其他人都跑到風場裏皺著眉頭想自己要在材料上寫點什麽。我站在風場門口,一邊看著大家竊竊私語、交頭接耳,一邊豎起耳朵聽監倉裏麵的動靜,防止四哥他們叫我我聽不見。可一直到晚上吃飯之前,監倉裏都沒有發出任何動靜。我原本以為他們睡著了,可快到吃晚飯的時間我打算去叫他們時才發現,睡著的隻有邢耀祖一個人,而四哥,則靠在被子上不停地抽煙。


    “哥,有煩心事兒?”我從床下掏出一瓶飲料遞給他。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沒啥,就是想今天發生這些事兒呢!我原來都不想管刀疤的那些破事兒了,牽扯的東西太多。後來一想,畢竟大家都兄弟一場,而且他現在很有可能保住自己的命。誰他媽想到自己又作死了!”


    我歎了口氣,說:“哥,你也別太在意了。這就是刀疤自己的命。他要是當初判了緩兒之後早點下隊,能有這些勞什子事情麽?本來他這次都有可能會改判的,現在這一下,隻要報上去改判都難了。”


    “真他娘沒見過不把自己當人的主!操,我要是再見到他,非給他倆耳光子不可!”四哥揮了揮手,“行了,你出去盯著他們吧。我想安靜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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