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柱自己一個人跑到廁所門口,捧著我的那本中文版《c++primer》裝模作樣地看,那認真的神態讓我懷疑他到底是個打雜的農民,還是和我一樣是個程序員。


    我有些拿不準主意了,如果現在去找寇隊反映問題,那麽我既沒有證據,又沒有事實,僅僅憑著空想肯定不能讓管教信服,而且很有可能惹火上身——要知道在號裏,點炮的下場要比花案子的下場慘得多;如果不去反映,那麽一旦出了事知情不報不說,甚至可能對寇隊造成很大、甚至致命的傷害。


    我開始在良知和現實麵前徘徊,盒中的香煙隨著時間一點點地燃盡。最後,我終於忍不住叫醒了正在熟睡中的四哥。


    “咋了?這半夜三更的!出啥事兒了?”四哥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問。


    “哥,”我幫他拿過衣服給他披上,“我有點事兒跟你商量。”


    “啥事兒不能等明天早上啊?”他抱怨道,“我正夢見和媳婦兒逛街呢,你個兔崽子咋就會打擾人家的清夢呢?”


    我抱歉地笑笑,“哥,剛才拴住子跟我說了點事兒,事關重大,我要是不趕緊跟你說的話,出了事兒就晚了。”


    “趕緊說事兒!”四哥迷迷糊糊地靠在被子上皺眉頭。


    “哥,我估摸著,上次賈永帶藥進來的事兒沒那麽簡單。他們這是憋著要越獄呐!”


    “啥?”四哥個激靈直起腰,眼睛瞪得像鈴鐺那麽大,“有啥證據沒有?這事兒可不是說著玩兒的!”我點點頭,一口氣把剛才栓柱給我的分析告訴四哥。接著我問:“哥,就是這麽個事兒,你說我們現在到底要不要報寇隊知道?”


    四哥點燃一支煙,看了看牆上的日曆,“今天是8月25號了,我聽說這次六班也有一個這次要上路的。加上六班的老膩子現在也判了一審死刑,他們要是真的打算跑的話,我估計也就是這幾天了。寇隊那邊這幾天值班怎麽安排的?”


    我搖搖頭,“具體不知道,不過今天下午好像寇隊家裏有事兒,就回家了。你說他們會不會趁著寇隊不在就下手?”


    “應該不會……”四哥一擺手,“寇隊雖然經驗多,而且在犯人中的人緣兒也好。但是再怎麽說他也50歲的人了,他們要是真的打算下手的話,放翻寇隊可比放翻年輕管教輕鬆許多!現在也不知道賈永那邊審得怎麽樣了,要是到現在沒啥結果,我擔心這群人狗急跳牆。”


    “那咱們到底要不要報?”


    “報!咋不報呢?一旦出了事兒,咱倆都有責任。而且寇隊對咱平時都不錯的,監道裏要是出了問題他也有責任,咱良心上過不去!”他把煙頭一扔,“先睡覺吧,明天早上等寇隊回來咱們就報!”


    我點點頭,說我還不能睡,值班時間還沒到。四哥說:“行了我不管你了,我先睡了有事兒喊我。”就在這個時候,隔壁六班有人開始大聲叫喊:“管教,我們監食物中毒了!有沒有管教來看一下?”


    我和四哥同時一驚,“完了,來不及了……”


    估計六班在大喊管理員的時候同時按響了警報,因為僅僅半分鍾的時間,我就聽到了監道鐵門拉響的聲音。四哥趕緊穿衣服爬起來,轉身對我說:“我想辦法攔住管教,你趕緊把鄭強、蒼蠅、小康他們幾個喊起來。把事情跟他們說清楚,要麽幫管教平事兒減刑,要麽就繼續睡覺。”


    我趕緊過去把他們三個人喊了起來,鄭強迷迷糊糊地問:“咋了大學生?出啥事兒了?”我定了定心神:“現在是這樣:可能今晚上監道裏得出大事兒,一旦一會兒出事兒了,管教讓我和四哥出去的話,你們幾個也跟著。反正我就一句話,要麽報立功爭取少判,要麽就躺下接著睡覺。要是打算跟別的班一起鬧事兒,那你們就得想想是不是現在就打算死。”


    鄭強一愣,苦笑了起來,“我說,你從哪方麵認為我還能活下來?我今晚上就算是出去跟鬧事的人拚了,那也抵不了一顆花生米啊!”


    我一擺手,“那就不一定了,如果你立功立得大,那很有可能判緩兒。但是如果你不做的話,連這個機會都沒有。”他低下頭不說話,此時的蒼蠅和小康已經開始摩拳擦掌了,看到鄭強還在猶豫,蒼蠅在鄭強裸露的後背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操,有活下去的機會你都不用,你傻逼啊!”鄭強使勁一撓頭,“操,幹了!”


    我長出一口氣,指了指外麵,“今兒晚上六班的可能憋著越獄呢!但是他們肯定連監道都出不去就被武警突突了。現在的問題是管教一會兒肯定要開六班的門,到時候他的安全就是個問題。一會兒鄭強你就負責保護管教的安全,我,還有四哥、蒼蠅和小康我們幾個爭取阻止他們往外跑。對了,都把黃馬甲穿著,免得一會兒武警真的來了分不清,把咱們給突突了。”


    鄭強一笑,“你這小體格還是別跟著我們砸人了,你和四哥兩個人護著管教,我們三個去撂他們。”此時邢耀祖也起來了,揉了揉眼睛說:“算我一個!”四哥趕緊一把把他摁倒,“你就算了,接著睡你的覺!明兒你就開庭了,跟著我們瞎摻乎個什麽勁兒?”


    說話的工夫李管已經到了六班門口了,四哥站在門口,從門上的觀察口往外張望。李管正探頭詢問六班的人怎麽回事。


    “咋就食物中毒了呢?怎麽其他班的都好好的?”


    “我也不知道,李管。反正從剛才開始好幾個人就開始又吐又拉,這倉裏的味道都嗆鼻子!你要不進來看看吧?這幾個人都躺下動不了了。”


    “嗯……”李管沉吟一陣,“行,我去取鑰匙吧!你先弄點熱水和鹽和在一起給他們灌點,別再拉脫水了。”說著,他轉身就要走。


    “李管,李管,我們班有點情況,你來一下!”四哥趕緊喊。


    “咋了,也是食物中毒?等著,我把鑰匙拿過來一間一間地看!”


    四哥慌了,從他的表情看出來,李管可能已經走開了。“哎,李管,你聽我說嘛!李管!”又喊了幾聲,他回過頭來,一臉失望地說,“完了,上套了。”


    這個時候鄭強他們三個已經穿好了衣服,坐在床鋪邊靜等。我把四哥拽過來,“哥,讓我試試,李管應該可以聽我的話。”四哥點點頭,把門口的位置讓給我,“別讓他們看出來,要不然老膩子以後得找咱的麻煩。”


    李管回來了,臨進監倉之前,他讓其他管教從外麵把監道的拉門管好,然後徑直走到六班門前打算開門,我趕緊喊:“李管,我們班有兩個更嚴重,先到我們班來吧!”話音未落,隔壁的傳來一個尖聲尖氣的叫聲:“七班的!我們晚上是吃了過期方便麵了,你們算啥?李管,趕緊看看我們的人吧,快不行啦!”


    李管點點頭,“張毅虎,你先等一會!我看過六班之後就過來!”說著,嘩啦一聲打開了六班的門。


    一切都晚了,僅僅用了十幾秒的時間,我就看到老膩子第一個從監倉裏衝了出來。他手裏,拿著從李管身上解下來的一大串鑰匙。緊接著,他又打開了三班和九班的門。那裏的犯人或許都已經等待了許久,門一打開,好多人如潮水般湧了出來。


    四哥額頭上開始冒出細密的汗珠,我一轉身,“快,四哥,讓老膩子把咱們班的門打開!再晚李管教就沒救了!”他點點頭,回身一指蒼蠅和小康,低聲吼道:“你倆趕緊裝著打張毅虎,快點!”我明白四哥的意思,他這是要做給老膩子看,趕緊回身跑到他倆麵前躺下,叫了聲:“趕緊打啊!還等啥?”


    蒼蠅和小康愣了,不知道我和四哥的意思。但是此時此刻他們也顧不了這麽多了,蒼蠅上來就在我的身上使勁踢。四哥看了一眼,又交代說:“稍微輕點!等老膩子過來了再用力!”說著,他轉身對外麵喊:“老膩子!帶上我一個,出去我給你10萬塊跑路錢!”


    外麵老膩子的聲音似乎愣了一下,“放屁,老四,你別跟我整這花花腸子!我花了十幾萬在外麵辦關係,還他娘的給賈永他朋友塞了10萬塊錢,才做的這個局!你給我10萬算個啊!再說了,老跟著你的那個小子也不是什麽好鳥,別以為我會信你!”


    四哥啐了一口,“我幹你親娘老膩子!這個時候你還跟我討價還價嗎?你過來看看我怎麽收拾張毅虎這個狗雜碎的!要不這樣,我給你15萬,另外把我的書店給你成不?”


    “我要你的書店幹!拿了錢我就跑路了,你當我還在l市待著?這樣,20萬!少一個子兒也別想讓我給你開門!”


    四哥點點頭:“行,就20萬,我臧老四說話算話!趕緊開門!”


    老膩子過來往監倉裏看了一眼,這時的蒼蠅和小康下手更狠了,幾腳踢到我的胸口上,我連氣都喘不上來。老膩子心滿意足地點點頭,迅速打開了監倉門。


    門一開,四哥一把抱住了老膩子,此時鄭強也衝了過去,幾拳就把他放到在地上。四哥轉身看了一眼上鋪的底層犯人,“操,還看個!趕緊下來摁住!這事兒誰幫管教幹活誰立功!想早點出去的就趕緊幫忙!”一語既出,幾乎所有的人都從床上跳了下來,死死地把老膩子壓在身下。


    四哥從地上爬起來,回頭一招手,“老邢你看著號裏的人和老膩子,別讓他們出來。蒼蠅你陪著虎子趕緊去六班看看李管怎麽樣了,鄭強和小康跟我到監道裏撂人!”說著,他一把拽起床上早已準備好的號服套在身上衝了出去。


    此時的六班已經隻剩下七八個人了,他們傻呆呆地看著地上滿臉是血已經昏過去的李管發愣。而監道裏現在至少有三四十個人正在努力地拉開早已被管教鎖閉的監道門,沒有一個人發現為首的老膩子已經被我們製伏。在這個時候,每一個參與暴動的人腦海裏都是自私的想法。


    蒼蠅看了一眼傻坐在鋪位上的人,“都他娘的背過身,麵對著牆跪著!誰要是敢炸刺兒兒,我砸死你們狗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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