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威堅沉默了很久,就是不肯再開口。


    秦凱沒辦法,隻好打電話請歐陽奕過來幫忙。


    歐陽奕正好有事,就讓章心湄過來了,看見王威堅,對她笑了笑:“秦警官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看她臉色都嚇白了的。”


    章心湄帶來了茶包,泡了三杯茶過來,一杯遞給王威堅,另外一杯給了秦凱:“我剛買的紅茶,貪方便就買的茶包,其實用茶葉泡的效果會更好。你們嚐一嚐,看味道怎麽樣?”


    她說完就低頭喝了一口,紅茶的香氣撲麵而來,不說王威堅,就是秦凱的神色都柔和了很多。


    王威堅捧著熱茶喝了幾口,感覺渾身暖融融的,之前手腳的冰涼都被暖掉了。


    章心湄示意秦凱先出去,坐在了王威堅的對麵:“我剛過來,看你的氣色比前幾天要好一點了。”


    “嗯,”被人關心,都說不打笑臉人,王威堅也不好對章心湄惡言相向。


    “我來的路上聽張仲說了一點,路娜的事很遺憾,但是我也不相信你是這樣的人。我可能囉嗦了一點,可是你或許並不知道這件事承認之後,會付出什麽樣的代價,就忍不住多囉嗦說說。”


    “什麽代價?”王威堅聽章心湄這麽說,也提起了一分興趣,抬起頭來問她。


    章心湄搖頭:“你覺得最多是故意傷人罪,但是你要想想,因為長期受欺淩,路娜心裏崩潰而自殺,那就是故意傷害致人死亡,跟故意殺人沒什麽區別的。”


    “怎麽可能,她一時想不開,誰都想不到會這樣……”王威堅拿著茶杯的手微微發抖,被她說得心裏慌亂,幾乎要拿不穩杯子。


    “我沒在嚇唬你,你自己仔細想想是不是這樣?如果路娜還在,你欺淩她的事傳出去,最多就是故意傷人罪。但是路娜死了,這就完全不一樣的性質了。不管是什麽事,人死了,罪名肯定會往上疊加的。你學過或者聽過刑罰,心裏該有數的。”


    章心湄說完,並沒有久留,起身說:“還有半個小時後,我就要接個來訪者。因為擔心你,我特意請假過來的,你還是認真想一想。我不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但是我相信你擔心的事,肯定不會超過路娜自殺這件事的。”


    她低頭看了看腕表,歉意地說:“我真要回去了,秦警官是個好警官,從來不會偏袒誰,相當公正。你有什麽事可以直接跟他說,他不會多嘴告訴不想幹的人。”


    說完,章心湄匆匆離開了,走之前讓秦凱進去。


    秦凱對她點頭說:“謝謝章醫生特意過來一趟。”


    “舉手之勞而已,她應該會對你坦白了,秦警官可能需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表情。”


    秦凱有些奇怪章心湄留下最後這句奇怪的話,等他進去後,也沒急著逼問王威堅。


    王威堅沉默了很久,足足有一個小時之後,似乎天人交戰之後終於願意開口坦白了:“其實,我早就知道媽媽懷孕了。就在開學的時候,雖然爸媽在刻意隱瞞,但是我一看他們的臉色喜氣洋洋的,就隱約能夠猜出是什麽事來。當時媽媽應該懷孕才八周,剛查出有身孕,我趁著他們沒在家的時候去父母的臥室翻過,找到病曆本,確定了媽媽懷孕的事。”


    她說得很艱難,應該是覺得這事有點難以啟齒:“我知道爸媽一直想要一個兒子,我出生的時候他們都很遺憾,這些我都能感受出來。以前好歹我是唯一的孩子,父母也沒說把我送走之類的話,說真的,我是鬆了一口氣。想著這樣的生活繼續下去也沒什麽不好,但是媽媽懷孕了,如果這一胎是弟弟的話,我不能想像以後家裏還會不會有我存在的位置,所以……”


    王威堅咽了咽口水,幾乎是一字一句地繼續說:“所以那天看見媽媽站在樓梯上麵跟鄰居打招呼,我一時衝動就放開逗弄的鄰居那隻泰迪,小狗衝到媽媽腳邊,嚇了她一跳,差點就摔下樓梯去了。”


    “金花和我是高中同學,那天她來找我,在樓下都看見了。”


    秦凱明白了:“阮金花知道你試圖殺掉你媽媽肚子裏的胎兒,所以反過來威脅你?”


    王威堅搖頭:“算不上威脅,金花隻說她剛才上來的時候看見了,再沒說其他。我也是害怕,害怕她會告訴我爸媽,如果爸媽知道的話,我根本不可能在家裏呆下去的。還沒開學,學校剛安排好宿舍,我就立刻搬過來了,就是怕自己忍不住又會去傷害那個不知道是妹妹還是弟弟的孩子。”


    把心裏頭一直壓著的秘密說出口,她感覺整個人都放鬆下來:“我一直都在害怕這件事會傳到爸媽耳邊,金花一直沒說,所有人都不知道,但是我還是害怕。”


    現在終於不用死死守住這個秘密,王威堅苦笑說:“我跟金花的感情一直都挺好的,她從來沒拿這件事來威脅我。怎麽說呢,因為她知道這個秘密,所以我不自覺地就願意配合她了。她要教訓路娜,我就幫忙。她要買銀針,我就親自去買。”


    從頭到尾的,阮金花一個字都沒提過,是王威堅願意一直配合她的。


    所以說到底,王威堅不算是一般的幫凶,跟凶手沒什麽兩樣了。


    “我對路娜開始特別討厭,後來看金花那麽瘋狂虐待路娜的時候,我也開始害怕了。金花以前不是這樣的,我們是小學同學,中學也念同一間學校。金花以前很外向又溫柔,比我大幾個月,就跟我姐姐一樣。誰欺負我了,金花都會幫著揍回去。我小時候很愛哭,很多小男生都來欺負我,最後都是被金花打跑的。”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一起長大。金花是在她父母離婚的時候慢慢開始變了,變得沉默寡言,臉上的笑容也一模一樣,沒以前那麽真誠了,就跟戴著麵具一樣,笑容都是一個弧度的,我看著有點難過。”


    王威堅說著,歎了口氣:“金花的爸爸以前是法醫,月薪很不錯,家裏條件都挺好的。可是後來父母離異,金花的媽媽嫌棄她爸爸老是跟屍體打交道,身上一股福爾馬林的味道,就堅持要離婚。她爸爸受了打擊,離婚後一蹶不振,辭掉了法醫的工作轉區了藥企做了個小銷售。本來就不是八麵玲瓏的人,隻悶頭跟屍體打交道的,換了個工作就特別艱難。脾氣也沒以前好了,整天黑著一張臉為生計奔波,金花家裏的生活水平就急劇下降,穿著以前的裙子都不合身了,可惜她爸爸都餘錢給她買新的。”


    “聽說金花媽媽是跟別人好了,才會提出離婚的,所以金花特別討厭那種勾-引別人的人。”


    秦凱接話:“所以金花就對路娜那樣了?其實說是討厭,不如說是泄憤,把當年對媽媽跟別人走了的事還耿耿於懷,這才會把這股憤恨轉移到路娜身上去,往死裏折騰路娜的。”


    王威堅點頭:“我也這麽覺得,勸過金花幾次都沒作用。”


    “你隻是勸,可惜沒阻止阮金花,不然路娜的悲劇不會發生的。”秦凱冷著臉,王威堅是最早的知情人,如果一開始就製止阮金花這種遷怒的做法,路娜就不會死。


    不過現在說什麽都太晚了,他站起身說:“你暫時需要留在這裏,阮金花應該很快會來跟你作伴的。”


    王威堅雙手絞在一起,不安地問:“秦警官會打電話告訴我爸媽嗎?”


    “你想我打電話告訴他們嗎?”秦凱聽了,反問一句。


    她歎氣說:“我是想又不想,很矛盾。”


    王威堅想要秦凱打電話,好讓她爸媽知道後起碼想起自己這個女兒來,就算是跑過來罵自己一頓也好,好歹不是個透明人,根本就像是被排斥在家庭之外的成員。


    但是她又害怕秦凱打了這個電話後,她父母壓根就不想認自己這個女兒,直接斷絕關係就算了,免得以後丟人現眼。


    王威堅很糾結:“可以暫時不告訴我爸媽這件事嗎?畢竟我媽現在懷孕的狀況不是很好,聽護士說她害喜特別嚴重,身邊不能沒人照顧,我爸暫時肯定不能離開的。”


    秦凱點頭答應了她:“好。”


    王威堅這才放鬆下來,又說:“金花其實也挺可憐的,媽媽跟別的男人走了,匆匆離婚的時候還不忘把家裏的積蓄都帶走了。金花爸爸是個老好人,當時也沒阻止金花媽媽,後來換了工作後生活拮據才開始後悔,染上了酗酒的習慣,喝醉後會一直不停罵金花媽媽,偶爾還會哭個不停。金花小時候一直跟我說很崇拜她爸爸的,但是金花爸爸因為離婚的事整個人都頹廢了,一蹶不振。”


    “以前寬裕的生活沒了,金花對爸爸的憧憬也漸漸幻滅,因為做銷售後總是加班,金花經常到我家來吃飯,吃完就回家,一個人孤零零的。”


    秦凱聽了搖頭說:“阮金花再可憐,有路娜可憐嗎?而且再可憐,這也不是她欺淩路娜的借口。”


    這世上可憐的人多了去,比阮金花更慘得也有。誰都跟她一樣,覺得自己可憐就能遷怒到別人身上,還不得亂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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