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晚飯吃得壓抑,在座的幾人都沒什麽胃口。


    滿桌的菜式沒動幾口,章心湄聽著石倩帶著懷念的語氣斷斷續續說起跟任暄傑在一起的時光,隻覺得滿心悵然。


    如果不是因為原林,任暄傑跟石倩的相遇很美好,婚後的生活也能很美滿。


    可惜這世上最不要的,就是“如果”二字。


    章心湄忍不住偷看坐在身邊的歐陽奕,如果當年沒發生那個意外,兩家沒交惡,他們是不是就能繼續在一起?


    石倩說了很久,說著說著,眼淚簌簌而下,這才停了下來,接過秦凱沉默遞來的紙巾在臉上胡亂擦了擦:“不好意思,讓你們聽我一直說個不停。人都沒了,現在提起也沒什麽意義的。”


    在她記憶中的任暄傑也很好,如果他還在,石倩肯定是恨死任暄傑。


    但是人死了,想要記得的就隻有那些還算美好的回憶了。


    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嗎?喜歡上害死自己親生父親的仇人?


    在章心湄看來,石倩下意識忘掉難過的回憶,留下美好的,隻是想讓自己的餘生能夠好過一點。


    離開的人走得瀟灑,但是留下的人卻要過得不容易了。


    晚飯結束,石倩一再跟章心湄和歐陽奕表示感謝,這才鑽進車子,由張仲送到酒店。


    石家的住處已經開始處理了,裏麵的家私全部留了下來,打包一起賣掉。


    因為賣得急,價錢壓得很低,不過石倩並不介意,隻想盡快處理掉,然後離開這個讓她傷心難過的地方。


    秦凱站在餐廳門口目送張仲的車子離開,沉默一會才開口說:“多謝你們今晚能來,任暄傑自殺的消息我告訴堂姐之後,她一直就沒哭過。”


    不是不想哭,而是傷心到極點反而哭不出來。


    一直憋著對身體不好,秦凱擔心石倩哪天會受不住而崩潰,幸好今晚她終於能哭出來。


    痛痛快快哭一場,緊繃的那根弦才不會那麽容易徹底斷掉。


    章心湄搖搖頭說:“石小姐比我們想象中還要堅強,隻要給她時間,慢慢會恢複過來的。”


    “希望如此,”秦凱歎了口氣,好好的一個家就這麽毀了。


    任暄傑固然可惡,但是石騰先種下了惡因,才得了現在的惡果。


    因果循環,不過如此。


    “我開了車過來,要送你們回去嗎?”秦凱轉過頭,問他們。


    章心湄笑了笑:“我想自己慢慢走一會兒。”


    “我陪她走一走,”歐陽奕也婉拒了秦凱的好意,秦凱聳聳肩,不打算繼續留下來看這兩人給自己這個單身狗喂口糧,揮揮手瀟灑地先走了。


    章心湄走在前麵,歐陽奕在後麵隔著一臂遠慢慢跟著。


    她沒什麽想去的地方,隻是剛才看見石倩哭得那麽難過,心裏也跟著有些不舒服。


    走一走,吹一吹夜風,等心情好一點再回去。


    隻是章心湄沒想到,歐陽奕會留下來陪她。


    兩人沉默了走了一段路,歐陽奕忽然上前來走在靠近馬路的一側,伸手碰了碰她的指尖:“有點冷,要去前麵喝杯熱的嗎?”


    “好,”走得也有點累了,章心湄點頭跟他進了前麵一間咖啡廳,點了兩杯熱奶茶。


    她雙手抱著奶茶杯子,感覺指尖的涼意一點點驅散。


    咖啡廳裏很暖和,兩人坐在靠窗的卡座,落地玻璃窗能夠清楚地看見外麵。


    夜深了,路人越來越少。有匆匆忙忙看著像是剛下班要趕回家去的;有慢悠悠的還牽著孩子,應該是一家人吃完晚飯後出來散步的;有成雙的男女手牽手低聲說著話,情意綿綿;也有公交車站裏抱著一隻髒兮兮流浪貓的小男孩……


    章心湄愕然地仔細看了看,男孩身邊沒有其他人,背著一個小書包,懷裏抱著貓。


    貓因為很久沒洗澡的關係,貓毛都黏在一起,髒汙得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男孩一點都不介意,身上的衣服有點單薄,隻有一件白襯衫吊帶短褲,下麵是一雙小皮鞋,就像是哪個舞台走出來的小童星一樣。


    歐陽奕見章心湄一直盯著外麵一個地方,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不由驚訝了:“瞳瞳?”


    “是歐陽認識的孩子?”章心湄一愣,起身去買了一杯熱牛奶,然後跟歐陽奕去了對麵的公交車站。


    “瞳瞳怎麽一個人在這裏,迷路了,不知道怎麽回家嗎?”歐陽奕跟瞳瞳見過一麵,率先上前去輕聲詢問。


    瞳瞳抱著貓,原本被聲音嚇了一跳,抬起頭來看見是歐陽奕,緊繃的小肩膀這才慢慢放鬆了,對他搖了搖頭。


    “是不知道怎麽回家,還是不想回家?”歐陽奕坐在他旁邊,又跟瞳瞳介紹說:“這是章小姐,是我的朋友。”


    朋友嗎?


    章心湄對這個介紹隻能心裏歎氣,坐在了瞳瞳的另外一邊:“這隻貓看起來不大,不過好像餓了,一直在舔著瞳瞳的手指。”


    她沒繼續追問回不回家的事,瞳瞳似乎有點驚訝,但是很快盯著章心湄手裏的熱牛奶。


    小貓也是餓狠了,聞著牛奶的香味掙紮著想爬過來,被瞳瞳牢牢抱緊了。


    “小貓餓了,瞳瞳應該也餓了,先喝一點牛奶。”章心湄把杯子遞過去,瞳瞳猶豫著接下,口型比劃了一句“謝謝”,這才低頭抿了一口,又看著懷裏的小貓開始猶豫了。


    章心湄笑笑,這孩子自己餓了,還擔心小貓餓。他現在獨食了,就覺得良心不安,年紀小小卻是個禮貌的好孩子。


    也不知道是怎樣狠心的父母,才會讓這樣一個小孩子自己跑出來,大晚上在公交車站隻能抱著一個流浪貓來取暖。


    “貓舌頭很怕熱,熱牛奶估計會燙到它。瞳瞳先喝,留一點牛奶等涼了再給小貓喝。”


    聽章心湄的解釋,瞳瞳點點頭,慢吞吞喝著熱牛奶,喝一會低頭看一下,好像擔心自己不小心把牛奶都喝光了,小貓就要餓著了。


    她看得又想笑,問歐陽奕說:“這麽晚他留在外麵也不好,不如帶到你的公寓裏睡一晚?”


    看樣子瞳瞳是一點都不想回家,與其逼著他回去,還不如先在歐陽奕的家裏住一晚,給瞳瞳的父母打個電話告訴一聲就好了。


    歐陽奕想到殷家父母的樣子,估計瞳瞳沒在家,他們兩人可能都發現不了。


    “也行,瞳瞳要跟叔叔回家嗎?”


    瞳瞳沒有猶豫,抱著小貓起身,站在歐陽奕的身邊。


    兩人也不打算帶著瞳瞳在路上晃悠,直接打車回去了。


    歐陽奕翻出一件幹淨的藍色t-shint給瞳瞳洗澡後替換上,雖然大了一點,今晚湊合穿也是可以的。


    章心湄先進浴室把沐浴露和洗發水等東西放在小凳子的旁邊,給瞳瞳簡單說了後就要出去:“淋浴的開關在這裏,等會先試水溫再進來,別燙著或者凍著了。”


    瞳瞳乖巧地點頭,目送她出去後關上浴室的門,自己小心打開了熱水開始洗澡。


    章心湄出去的時候見歐陽奕皺著眉頭不高興地掛斷電話,壓低聲音問:“怎麽,瞳瞳家裏的人說了什麽不好聽的話嗎?”


    她難得見歐陽奕這麽不痛快,就聽他說:“殷女士沒接電話,好在上次莫嬸留了家裏的固定電話,我打過去才知道瞳瞳的爸媽出去應酬,現在還沒回來。莫嬸找不到瞳瞳,急得要命,正準備打電話報警的。”


    恰好歐陽奕打電話過去,莫嬸一再道謝,顯然真把瞳瞳當是親孫子一樣了。


    章心湄皺眉:“居然有這樣的父母,光顧著應酬都不擔心孩子的嗎?”


    她瞥了浴室門一眼,想到那麽乖巧聰明的孩子,殷家這對夫妻竟然不管不顧,頓時有點心酸了:“別在瞳瞳麵前表現出來,他年紀小,對大人的情緒特別敏感。”


    歐陽奕點頭,又說:“上次看節目,說他是天才兒童。這對夫妻整天安排瞳瞳上節目,他那一身衣服估計今天也是不知道上了哪個節目。”


    八歲的小孩子整天上節目,有時間上學嗎?


    章心湄的疑問,讓歐陽奕臉色又有點不好看了:“壓根就沒去上學,他爸媽請了個家教,平時沒節目的時候就在家裏上課。”


    “跟同齡人沒交流,難怪瞳瞳那麽沉默。”


    歐陽奕歎氣說:“不是瞳瞳沉默,而是他突然失聲了。”


    章心湄一聽,對殷家那對不負責任的父母更來氣了:“是因為壓力太大嗎?畢竟那麽小的孩子,整天參加這個節目那個節目的,還被戴上天才兒童這種光環。”


    就是成年人也未必能承受得了這種稱讚,加上瞳瞳一看就早慧,很容易受不住這樣的壓力而崩潰。


    “暫時還不清楚,家裏隻有一個照顧他的莫嬸,年紀大,又不是整天跟在瞳瞳身邊,知道的不多。他父母忙得團團轉,也沒心思陪著瞳瞳到谘詢室好好坐上一個小時。”一天連一個小時都不願意挪出來,足見平時這對夫妻跟瞳瞳的相處時間也不會長到哪裏去。


    章心湄歎了一口氣,有些人整天盼著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卻一直沒能如願。有些人得到瞳瞳這麽好的孩子,卻不知道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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