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奕沒有太靠近石倩,看著在病床上還在不停掙紮的人,他的右手不停打開懷表又關上。


    他緊緊盯著病床上的石倩,手上的動作在慢慢調整。


    開跟關的間隔一點點改變,歐陽奕逐漸把節奏跟心跳合二為一。


    楊衡舟和林護士一臉茫然,根本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麽。


    陳主任盯著石倩,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凝重,幾分鍾後開口說:“她開始安靜下來了。”


    聞言,楊衡舟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病床,不由滿臉詫異。


    剛才還在拚命掙紮的石倩再沒剛才的猙獰表情,神色平靜慢慢閉上眼睛好像睡著了:“這、這究竟……”


    楊衡舟忽然愕然地回過頭看向他的導師:“陳主任,難道是……”


    陳主任沒有點頭,卻也沒否認他的話:“先看看。”


    他從來不會隨意下判斷,更別提隻有這一次,隻有短短的幾分鍾。


    歐陽奕看著石倩安靜下來也沒有立刻停止手上的動作,還是保持著一定節奏地打開,關上,再打開。


    足足五分鍾後,石倩似乎已經睡得沉了,他才慢慢後退,然後離開了病房。


    林護士把病房門關上,陳主任問歐陽奕:“你怎麽想到這個辦法的?”


    “任先生剛才來探望石小姐的時候,手上拿著一個懷表。”歐陽奕把手裏的懷表還給了楊衡舟,又說:“如果石小姐的情緒不對勁,陳主任不妨再試一次。”


    “我會的,這件事要告訴秦先生嗎?現在就下結論,未免太早了一點。”


    知道陳主任是個謹慎的人,歐陽奕點頭說:“這件事是一定要告訴秦凱的,暫時還需要陳主任多留心石小姐的情況。”


    “石小姐是我的病人,我當然會多留意。”陳主任沉著臉,想到任暄傑居然做了手腳讓他被蒙在鼓裏這麽久,就跟傻子一樣還給石倩更改治療方案,甚至還向任暄傑道歉,一肚子的火簡直讓人特別不痛快。


    任暄傑早知道是怎麽回事,卻一副愧疚的樣子,剛才還大度地接受了自己的道歉,陳主任隻覺得惡心壞了。


    “還請陳主任和楊醫生保守秘密,暫時不要打草驚蛇。還有林姨那一邊,也可以試試這個辦法。”


    “這個當然,”陳主任一口答應了,親自送歐陽奕去電梯,心裏對這個後輩是相當佩服的。


    真是不認老不行,看看現在的小年輕比他這個經驗老道得厲害多了。


    虧他還有二十多年的經驗,不就栽在任暄傑的手上,險些連這張老臉都要保不住了?


    楊衡舟見歐陽奕走了,這才小聲問陳主任:“如果是真的,醫院這邊要不要報警?”


    “那個秦先生是警官,暫時不需要我們醫院做什麽。”


    聽陳主任這麽說,楊衡舟這才放下心來,又咬牙切齒說:“這個任先生真看不出來,竟然……”


    “行了,這事在醫院暫時別聲張。”陳主任叮囑一句,又站在病房的玻璃窗外盯著裏麵睡得安安靜靜的石倩,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對她也同情起來。


    歐陽奕離開醫院後在對麵的咖啡廳坐了不到半小時,秦凱就直接進來坐在他的對麵:“就知道歐陽醫生會在這裏等我,你的臉色不怎麽好看,發現什麽了?”


    果真逃不過秦凱的一雙利眼,歐陽奕把剛才在石倩病房的事簡單說了。


    秦凱聽得一知半解:“懷表有什麽玄機,會讓堂姐的反應變得不一樣?”


    歐陽奕沒直接回答,而是問他:“秦警官聽說膝跳反射嗎?”


    “當然,這不就是膝蓋上最簡單直接的條件反射,但是跟懷表這事有什麽關係嗎?”


    “這是身體原本就有的條件反射,隻要膝蓋上的神經沒受損傷,每個人天生都能有的反應。這是先天的,當然後天人為製造的條件反射也是可以的。”


    聽了歐陽奕的話,秦凱很快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任暄傑用懷表對堂姐製造了人為的條件反射?懷表打開關上的聲音讓她迅速平靜下來,那麽還有讓她癲狂的其它東西?”


    沒聽到回答,他已經很快站起身,一臉怒火:“任暄傑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我就說堂姐原本好好的,怎麽突然就瘋了,原來真是他動的手腳!”


    秦凱恨不能立刻衝到任暄傑的麵前把人狠狠揍一頓,然後拖到所裏立案,用法律正大光明地懲罰這個男人。


    但是他很快就坐下了,雙眉緊皺,想不到有哪條法律是針對這種“被精神病”的罪行。


    “歐陽醫生,這種人為的條件反射要怎麽解開,總不會一直持續下去吧?”


    歐陽奕也覺得棘手:“除了任先生,誰都不知道關鍵是什麽。”


    “除非他親口告訴我們,不然就沒辦法解除堂姐現在瘋瘋癲癲的狀態?”秦凱雙手握成拳,如果連歐陽奕都沒辦法,誰又能幫石倩?


    “也不是沒有辦法。”


    聽到歐陽奕的話,秦凱頓時抬起頭,兩眼泛出希望的光彩來,急急問:“是什麽辦法?”


    “有三個方法,一是得到條件反射的關鍵字然後避免,任先生恐怕不會輕易說出來;第二隔離任先生和石小姐,持續三個月到半年以上,而且隔絕所有的關鍵字,讓條件反射沒有再起作用而自然消失。”對歐陽奕來說,這是下策。


    不說三個月到半年不見任暄傑,不清楚關鍵字是什麽,石倩難道這麽長時間都不見外人不跟別人說話嗎?


    就算隔離了兩人,石倩也得被逼瘋。


    秦凱也清楚這個辦法不可行,又問:“第三個方法呢?”


    歐陽奕直截了當地答:“催眠。”


    見秦凱神色意動,歐陽奕又搖頭解釋說:“催眠沒有秦警官想得那麽簡單,雖然石小姐一看就是容易被催眠的體質,這一點在任先生動手就能體現出來。但是有一定的危險性,大腦的結構很複雜,人的記憶也是。要從幾萬億甚至更多的記憶片段裏找到答案,對催眠的人要求很高,一不留神被催眠的人很容易記憶受到不可挽回的損傷。”


    現在很多人學了一點催眠的皮毛就開工作室做催眠治療,甚至開高價隻為了掙錢,卻不知道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聽著很高大上,要是失手那對雙方來說都是極大的麻煩。


    “歐陽醫生有推薦的人嗎?”秦凱看著他,知道歐陽奕會鋪墊這些話肯定不是說說而已:“我其實更希望歐陽醫生能夠親自對堂姐做催眠,除了歐陽醫生,我不相信其他心理醫生。”


    歐陽奕歎氣,他就知道秦凱會這麽說:“利害關係我已經跟秦警官說了,不用這麽快做決定的。”


    其實他一點都不想沾這個麻煩,不過這事越少人知道,就不會傳到任暄傑的耳邊,起碼他們就不會處於被動的局麵。


    “我相信歐陽醫生,如果歐陽醫生不放心,我可以提供一份保證書,保證不管出任何事,都是我來全權負責。”


    秦凱明白歐陽奕的顧慮,有風險的事誰都不願意去做,尤其他跟秦凱和石倩非親非故的,能幫忙到現在這個地步,已經是看在多年前的交情上了。


    就那麽一點交情讓歐陽奕做大犧牲,秦凱還沒那麽厚的臉皮:“就這麽說定了,陳主任那邊也要請歐陽醫生幫忙通通氣,找個避開任暄傑的安靜時間給堂姐做催眠治療。”


    “我知道了,”連保證書都打算拿出來,歐陽奕如果再拒絕就實在太過了。他也是對任暄傑的做法十分不屑,想到這人有可能是自己的同行就覺得惡心得要命。


    這種人根本沒資格做同行,光是心裏想想都覺得玷汙了心理醫生這個職業。


    能夠做催眠的不但要經過專業訓練,本身也是有條件限製,並非所有人都能做的。


    有這個才能,任暄傑不走正道,居然用在枕邊人身上,歐陽奕覺得可惜又可恨。


    兩人商量好了,秦凱就送歐陽奕回去公寓。


    秦凱剛走,莫宇的車就停在公寓跟前,他特地下車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請章心湄下車。


    章心湄好笑說:“夠周到的,去國外做交換生一年,看來你也學會了做一個真正的紳士?”


    莫宇對她開玩笑說:“我原本就是一位紳士,不過也要看誰才這麽周到了。”


    聽出他的話裏有話,章心湄沒有接腔。


    當初拒絕了莫宇,章心湄就沒打算再給他希望。


    既然無意,那就不要讓莫宇再有念想,不然就太殘忍了一點。


    “不請我上去喝杯茶?”


    “不了,剛搬家,家裏還有點亂,下次吧。”章心湄含糊應了,但是下次究竟什麽時候就不清楚了。


    歐陽奕遠遠看著兩人下車後有說有笑了一會還不舍得分開,隻覺得礙眼,索性大步走了過去。


    率先看見走近的歐陽奕,莫宇詫異地問:“師兄也住在這裏?”


    “我有事跟你說,是關於石小姐的。”歐陽奕對他點點頭算是打招呼,然後就轉向了章心湄。


    章心湄很擔心石倩,今天又沒能去第三醫院,於是跟莫宇揮揮手說:“那我先上去了,今天麻煩你了。”


    說完,她就跟歐陽奕進了公寓。


    莫宇站在車前,頹然地歎了一口氣。要是歐陽奕沒出現,他明明可以死皮賴臉進章心湄的公寓坐一會兒的。


    就算什麽都不做,他起碼跟章心湄能夠親近一丁點?


    可惜計劃不如變化,被歐陽奕直接給攪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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