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今天店裏的客人不多,一身紅色旗袍的師姐陪著歐陽奕在這個角落坐下,拿出一根棒棒糖問:“要嗎?”


    “不用了,”歐陽奕擺手婉拒,感慨說:“師姐還是這麽喜歡吃甜食,好幾年都沒變過。”


    就像是這間店的位置和裝修,還有師姐幾年如一日的紅色旗袍。除了花紋不同,旗袍的樣式幾乎一模一樣。


    師姐含著棒棒糖,含糊地說:“誰說沒變,今年是第三次本命年了。”


    她向外掃了眼大堂,又笑了:“的確好多年了,以前大學裏來吃飯的學生我看著一個個畢業工作結婚生子,有幾個師弟師妹還帶著一家子來我這邊吃飯。你還記得當初老是知道死讀書的胖子,他畢業後減肥成功,現在是外企的精英,娶了一個女同事,生了一對雙胞胎女兒,胖嘟嘟的別提多可愛了。”


    看著別人的人生,師姐說不羨慕是假的。他們來來去去,有些可能畢業後再也沒回來,也有經常過來跟她嘮嗑的。


    談談工作的煩惱,說說最近遇上的好事,還聊聊另一半甚至是剛出生的孩子。


    有的滿臉頹廢和疲倦,沒了大學時候的英氣勃發。有的胡子拉碴的,但是一雙眼亮晶晶,充滿了幹勁和躍躍欲試。也有從浮躁變得平靜,甘於平凡的。


    形形色色的人,不同的人生,師姐一直在這家小店裏,就像是看著一場場精彩的電影,卻是個隱形的旁觀者。


    歐陽奕看著她,忽然問:“師姐守著這家店這麽多年,等到了那個想要等的人了嗎?”


    “怎麽,我們的大心理醫生要給我做個私人谘詢?”師姐開玩笑地揶揄了兩句,目光裏沒有黯淡,隻有遺憾:“剛開始是盼著等著,時間長了,習慣了現在的生活,覺得挺好的,就不願意改變了。”


    “師姐就沒後悔過?”當初她是建築係的高材生,又去了歐洲留學了兩年回來。大學導師都以為她會在建築這個行業裏大放異彩,誰會想到她回國後居然在大學旁邊開了一家小餐廳,簡直是浪費了自己的天賦,為此不知道垂首頓足多少次。


    師姐不在意地笑笑:“沒什麽好後悔的,在大學旁邊感受師弟師妹精神奕奕的樣子,人也跟著變年輕了,挺好的。”


    她“哢擦”一下把棒棒糖咬碎了,又問:“你呢?以前你跟小湄形影不離,從來不吵架,這次怎麽鬧了幾年別扭都沒和好?”


    歐陽奕沉默了,正好餐廳小妹把菜單送過來,他隨手點了幾個以前吃的菜。


    等餐廳小妹走開後,他才開口說:“我們不合適,後來就分開了。”


    師姐笑笑,看著並不怎麽相信:“你自己可能沒發現,剛才點的幾個菜都是小湄最喜歡吃的。既然心裏有她,又何必給自己找借口?”


    歐陽奕聽得一怔,苦笑著搖頭。他們兩人的關係並不是普通戀人吵架那麽簡單,身上背著一條人命,怎麽都不可能再走在一起。


    與其繼續在一起,兩人的感情被這事消磨殆盡,還不如在仍有一點感情的時候分開,對彼此都好。


    “這事一言難盡,不是師姐想得那麽簡單的。”


    師姐挑眉,不是很讚同地說:“小湄這幾年時不時到我這裏來,都是一個人來的。看著她也是忘不掉你,你就忍心看著小湄就這麽蹉跎下去?”


    女人的青春有限,蹉跎蹉跎著轉眼就沒了。


    歐陽奕還是搖頭:“我們不可能重新在一起,時間長了,她總會想明白的。”


    師姐嗤笑一聲,又掏出一支棒棒糖:“你錯了,有些女人特別死心眼,認準了一個就看不見其他人了。看著小湄就跟看著我一樣,指不定以後她也在隔壁開一家店,我們兩個孤家寡人一起過日子算了。”


    光是想想,她也覺得有趣,拍板說:“這個主意不錯,等會我就跟小湄提一提。她現在住哪裏,要不搬過來跟我住?上下複式樓,我一個人住著有點空空蕩蕩的,跟小湄談得來,一起住再好不過了。”


    歐陽奕哭笑不得,卻沒告訴她,含糊地帶過:“我也不知道她現在住哪裏,不過她肯定不願意打擾師姐的。”


    師姐又是一聲嗤笑,臉上恰到好處的精致淡妝愣是做出一個不屑的表情來:“你不樂意她跟我住,怕我帶壞小湄就直接說,拐什麽彎子呢?”


    她伸手招來餐廳小妹,問:“最裏麵那個包廂送菜進去了嗎?多加涼碟涼菜,就說是我送的。記得多進去兩次看需不需要續茶,別偷懶了。”


    餐廳小妹圓乎乎的,年紀不大,早早就出來工作,很會看人臉色,知道包廂裏是老板的熟人,脆生生應了,打算親自多進包廂看看。


    歐陽奕聽了不由歎氣說:“師姐,別鬧了。”


    “鬧什麽,這是幫你盯著。小湄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不會看上什麽人,就怕另外那個人模人樣的,到底是男生,一雙眼看著小湄就快要別人吃了,說不喜歡小湄我是不信的。孤男寡女在包廂,誰知道會出什麽事?讓人盯著也好,起碼那小子也不敢亂來。”師姐吃完第二顆棒棒糖,站起身說:“你不擔心,那我來操心好了。慢慢吃,我就不陪你了。”


    她一走,沒多久菜就上了。


    歐陽奕看著被糖漿淹沒的糖醋魚,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就知道師姐一不高興就亂來,知道他最怕甜還特地送了這個菜來。


    送菜的餐廳小妹見歐陽奕臉色不好看,怯生生地說:“這是老板送的菜,說是客人喜歡吃甜,多加了幾勺。”


    “沒事,替我謝謝你老板。”歐陽奕好笑,師姐愛捉弄人的性子還是跟以前一樣。估計是看不慣他,這才出手整蠱。


    在師姐看來,兩人會分開,錯的肯定是他。不整歐陽奕,還整誰?


    歐陽奕艱難地吃掉半條糖醋魚,被甜膩膩的味道沾滿了整個口腔,膩得灌下了兩壺茶水,抬頭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熟稔地跟收銀台後的師姐打招呼。


    他仔細一看,果然是任暄傑。


    任暄傑穿著一身灰色的休閑服,看著比實際年齡還年輕。


    他打招呼的時候一張臉朝著歐陽奕的方向,能夠看到任暄傑的目光專注地盯著師姐,是一個男人看著一個女人的眼神。


    歐陽奕皺了皺眉,雖然石倩的事他已經不想插手了,但是石倩還在第三醫院,任暄傑就已經把目光投向其它女人。


    作為男性同胞,歐陽奕十分看不慣。


    任暄傑坐下後很快點了菜,應該經常過來,根本不需要打開菜單就點好了。打發掉服務生小妹後,他直接倚著收銀台跟師姐說話。


    他說話的時候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讓原本有些憔悴的臉也變得精神奕奕起來。


    歐陽奕看了一會才叫了剛才的圓臉服務生過來,問起她:“這是店裏的熟客嗎?看著跟你老板很熟的樣子。”


    圓臉小妹想著他是老板的師弟,剛才看著關係挺熟悉,也沒隱瞞說:“是最近一陣子來的客人,之前好像沒見過。人挺自來熟的,不過老板對他不冷不熱,也就像是對待一般客人差不多。不過有次我經過的時候聽了一句,好像兩人是認識的。”


    師姐跟任暄傑以前是認識的?


    歐陽奕跟圓臉小妹道了謝,為了不浪費糧食,他又續了一壺茶才把那盤膩得不行的糖醋魚給吃完了。


    他沒打算把今天見到任暄傑,又看著這男人勾搭師姐的事告訴秦凱。


    不然依照秦凱的性子,恐怕任暄傑今天就得掛彩了。


    可是換作了歐陽奕,估計也要狠狠把任暄傑打一頓來替石倩出一口氣。


    吃著碗裏的居然還惦記著鍋裏的,簡直找打!


    圓臉小妹上菜很快,任暄傑隻好坐回位子上,沒再跟師姐聊天了。


    歐陽奕頻頻看過去,師姐察覺到了,繞了一圈悄悄坐在他麵前:“老盯著我看,應該有緣故的吧?”


    聞言,歐陽奕也沒隱瞞,把秦凱找他幫忙鑒定石倩精神狀況的事說了。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幾年沒見,你覺得我變漂亮了才盯著不放。”師姐懶洋洋地調侃了幾句,又拿出了一根棒棒糖:“放心吧,我對那人沒想法。現在沒有,以後也沒有。”


    歐陽奕又問:“你們以前認識?”


    師姐點頭:“算是見過兩三次,不過也是好多年之前的事了。”


    她的目光迷離,滿含著懷念,似是在回憶過去:“我想想,也有十年前的事了,我去朋友家做客,他是那家人的遠房親戚。他當初瘦得跟竹竿一樣,沒想到現在跟換了一個人似的。”


    要不是任暄傑主動打招呼,師姐還真沒認出他來。


    不過十年了,她也沒想到任暄傑還記得自己。


    歐陽奕還想再問什麽,手機突然響了,是秦凱。


    接起後,秦凱急急告訴他說:“林姨在回鄉想要給丈夫掃墓的長途車上突然瘋了,又跳又笑又哭的。跟著去的人把她送到附近的車站暫時關在臨時借來的小辦公室裏,要請歐陽醫生跟我跑一趟去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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