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清晨到傍晚,夏冬天的主治醫生給他做了全麵的身體檢查。根據檢查結果顯示,夏冬天除了刀傷之外,暫時並未發現其他病症,所以也不應該出現失憶的症狀。不過話說回來,人體是一部極其複雜的機器,不是隻有頭部受到損傷才會導致失憶,也可能是精神上受到刺激,從而導致記憶缺失。譬如,打死也沒想到會挨刀子之類的。目前也隻能初步診斷為:創傷後應激障礙。


    顯然,事情更大條了。


    檢查需要前往相關的科室。差蘋跟著聶哲雲,一起陪同夏冬天在醫院裏做檢查。她東跑西顛地整整忙乎一天,此刻累得癱在椅子上不想動。她抬起沉甸甸的眼皮,望向神情麻木的夏冬天,心裏則是惦念著段可蕊。


    中午的時候,她與寇正夕通過電話,匯報醫院這邊兒的突發情況。寇正夕當時正在與中東夫妻就餐,不便多說,隻問要不要他趕回去。差蘋考慮到聶哲雲與男友的緊張關係,決定自己先處理看看。寇正夕雖然認為差蘋攪合進去不合理,但是沒有在電話裏表現出任何負麵的情緒,選擇尊重她的意見。


    至少,她打電話報備過了,他還能說什麽?


    …………


    (英文)“喂,我結婚了嗎?” 夏冬天突然向她發問。


    差蘋停頓一下,不確定地重複道,“你是在問我,你結婚了嗎?那什麽,你可不可以講中文?你的中文其實很棒的,你沒有發現嗎?我說的話你都能聽懂,你也試著說說中文吧,嗬嗬……” 夏冬天的語速很快,全程使用英文她可玩兒不轉。


    夏冬天見聶哲雲提著快餐袋走進來,麵朝差蘋不耐煩地應了聲,說,“為什麽隻有你和這個男人在我的病房裏,我的家人呢?”


    “喲?終於願意講中文了?好事兒啊!” 聶哲雲笑著靠近他。夏冬天卻抬手做了個“止步”的動作,說,“請你離開我的病房,你是一個毆打病人的暴力分子。”


    差蘋一臉疑惑,急問,“什麽情況?你為什麽要打他?”


    聶哲雲從紙袋裏取出漢堡包,送到差蘋的手中,說,“誰打他了?我見他什麽都想不起來,本來我就著急上火,他還不好好配合檢查,好像誰想害他似的。剛才你不是也瞅見了嗎?不管是照片子還是腦部掃描,他都要婆婆媽媽問東問西,問完問題,我還要幫他翻譯給醫生聽,醫生解釋完了我再翻譯給他聽,都溝通好了可以檢查了吧,他還是不放心,別別扭扭不肯檢查,我一著急就捶了他兩拳。”


    聽罷,差蘋一巴掌打在聶哲雲的肩頭,憤懣地指責道,“你可真行!他可是病人,又剛剛失去了記憶,肯定很缺乏安全感啊,你還是他的鐵哥們兒呢,就不能多拿出一點兒耐心?”


    “就因為我是他的鐵哥們兒,才沒有多餘的時間照顧他的情緒!他失憶好歹不用考慮太多,想想自己是誰就成了,但我可沒失憶,我要替他考慮到方方麵麵,我得去想,記憶能恢複嗎?什麽時候可以恢複?需不需做心理輔導?研究這方麵心理問題的權威又是誰?如果病情遲遲不見起色,怎麽跟他的父母交代?還有那些影視合約的問題,總之少處理一樣兒都不行。” 聶哲雲的臉上布滿愁雲,又磨磨後槽牙,“全怪段可蕊那個瘋娘們兒,動什麽不好偏要動刀子?真tm的是沒事兒找事兒!”


    夏冬天的病情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差蘋實在沒有立場再替副主編求情,她喟歎一聲,說,“衝動真是魔鬼啊,段可蕊肯定後悔死了。”


    聶哲雲嗤之以鼻,“後悔有屁用?挺大個人了做事不用腦子。夏冬天最討厭沒腦子的女人,你這會兒還敢說他們是情侶嗎?”


    差蘋愣怔,正當不知道該怎麽回應的時候,始終緘默的夏冬天發問了。


    “段……段可蕊?這個名字……我感覺好熟悉。”


    “哼,你能不熟嗎?一刀捅傷你的……” 聶哲雲話沒說完,倏地反應過什麽來,他與差蘋對看一眼,差蘋的情緒頓了頓,繼而露出驚喜的笑容。緊接著,兩人不約而同地,奔到夏冬天的病床旁邊,一起問道,“你記得段可蕊?!”


    醫生說了,無論夏冬天想起誰,隻要有印象就是天大的喜訊!


    夏冬天蹙眉看向他們,篤定點頭,急迫地說,“雖然我記不清她的長相,可是我對這個名字存在強烈的感覺,我要見她,馬上叫她來。”他黝黑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光亮,仿佛對自己的記憶燃起希望。


    聶哲雲喜上眉梢,急忙朝夏冬天做了個“少安毋躁”的手勢。他對夏冬天說話的語氣完全像在哄小孩,似乎隻要他高興,啥都能滿足。


    “好好好。你等著,千萬別著急,我這就去接她!差蘋,你陪冬天繼續聊,千萬不要讓他停止回憶。”


    “啊你先等等……” 差蘋追出病房,問,“段可蕊還在拘留所關押著呢,你接的出來嗎?”


    聶哲雲輕彈她的腦門,“你嚇糊塗了吧?我是受害方的朋友,你個傻丫頭。”


    他一刻不敢耽誤,旋身疾走。差蘋遙望他的背影兒,揉著腦門正想吐槽他手勁兒大,但嘴角漸漸上揚,艾瑪我的天!也就是說,原本看趨勢活罪難逃的段可蕊,在陰差陽錯的情況下,被恨她不死的“仇人”解救出來了?!


    差蘋雙手合十默默祈禱——副主編你走狗屎運了!……額,不文明,沒有狗屎,全是好運!等你來了以後,一定要在夏冬天麵前好好表現,爭取寬大處理啊!


    …………


    兩個小時以後,段可蕊被聶哲雲帶到病房裏。別看差蘋與段可蕊分別不到兩天,但是差蘋幾乎認不出眼前的女人,就是她那光彩照人的女王大人。段可蕊麵色蠟黃,發絲淩亂,就連穿在身上的那套名牌時裝,都無法再幫她提升半分氣質。她整個人頹廢又憔悴,就像霜打的茄子。


    “副主編…………你還好嗎?”


    段可蕊擁入差蘋的懷抱,她渾身顫栗,淚水撲簌簌地流淌。


    細思極恐,是每一個有良知的人,都無法忽略的思考。段可蕊在被關押的30幾個小時裏,神經沒有一刻不緊繃。許多時候,精神上的折磨要比肉體的折磨痛苦千百倍。僅這一天半的拘留生活,已然把她折磨得不成人形,她真不敢想象蹲監獄的日子該怎麽熬。然而畢竟是刑事案,她也清楚不是差蘋替她說上兩句好話就能不了了之的小問題。夏冬天是一線大明星,聶哲雲更不是吃素的,一旦此案件曝光,且不說父母顏麵掃地的問題,單就社會輿論就能把她活活淹死。所以她唯有不斷地告訴自己,隻要可以逃離審訊的環節,讓她給夏冬天賠多少錢,賠多少次罪,怎麽賠罪都願意!


    壞的與最壞的她都想過了,就是沒想到保釋她的人竟是聶哲雲。聶哲雲一路上什麽都沒說,隻說夏冬天要見她。


    段可蕊走到夏冬天的床邊,望向麵色蒼白的夏冬天,她深深鞠躬,鞠躬懺悔道,“是我不好,對不起……”


    夏冬天躺在枕邊,注視著她低垂的臉龐,以及時而從她臉上滴落的淚水。他冷漠的表情似乎被這淚水重塑了,目光也變得不再銳利傲慢。悠悠地,他伸出紮著點滴的那隻手,握住她的小手,問,“你的手真涼,外麵很冷嗎?”


    他的語氣像是在對親人說話,親密到不需要任何寒暄。


    段可蕊一臉驚愕,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身體,但他沒有鬆開她的手。


    “坐下吧……” 夏冬天目不轉睛地凝視段可蕊,同時語氣冷冰地使喚聶哲雲幹活,“那個叫聶什麽的暴力分子,給她倒杯熱水。”


    敵我不分的二愣子!聶哲雲偷偷白愣夏冬天一眼,打算指揮差蘋倒水的時候,隻見差蘋已經端著水杯走向段可蕊。段可蕊望向差蘋,迷惘地問,“夏冬天為什麽……那樣稱呼聶總?”


    “聶哲雲沒有告訴你嗎?夏冬天醒來之後誰都不記得了,對我們的態度也特差勁兒,醫生說他失憶的原因,可能是患上創傷後應激障礙。不過神奇的是,他唯獨對你有印象,所以你多跟他說說話,沒準兒能幫他早日恢複記憶。”


    段可蕊的表情更為震驚,手指一顫,一整杯熱水險些灑在自己的身上。


    失憶?於她而言是好消息啊!她趕忙捋了捋淩亂的長發,再次看向夏冬天,謹慎地問,“你……還記得我對你做過什麽嗎?”


    夏冬天神色平靜,嘴角噙著一絲迷人的微笑,緩慢地搖搖頭,說,“不重要,你可以留下來陪陪我嗎?”


    段可蕊微微地張開紅唇,不知不覺地被他的笑容吸引了。話說自從她與夏冬天相識以來,她從未在他臉上見過如此這般的笑容,純真又溫柔,仿佛他從來都不是萬眾睹目的大明星。


    “當然可以,你讓我陪你多久都可以。”


    “真的嗎?”


    “嗯……真的。”


    夏冬天粲齒一笑,說,“這些人當中,我隻記得你,謝謝你願意陪著我。”


    謝謝?她可承受不起。段可蕊發現他的笑容除了純真之外,還多出幾分感恩之意,於是她對自己的傷人行為感到更加懊悔。仔細想來,他們之間哪裏有什麽深仇大恨,還不都是脾氣太衝話趕話,最終造成不可收拾的惡果。


    她自慚形穢,立即打消最好他永遠不要恢複記憶的惡毒念頭。


    “對不起,你會變成今天這樣,都是我害的……”


    夏冬天微微蹙眉,本想幫她擦掉眼淚,但是輸液管上的針頭束縛了他的行動。他艱難地側過身體,用另一隻手拭去她眼底的淚珠兒,“別哭了,雖然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但是我不怪你。”


    “你不怪我,隻是因為你暫時不記得我對你做過什麽,不過能到聽你這樣講,讓我解脫了許多,對不起,謝謝你的寬恕……”段可蕊把臉頰貼在他的掌心,抬起一手蓋住他的手背上,淚水抑製不住地流淌著。


    寬恕是一種超然的能力,可以掃清陰霾,可以普照大地。而這種能力,此時此刻恰好在夏冬天的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那畫麵真的很唯美,縱然隻是一時。


    差蘋為之感染,眼眶漸漸濕潤起來。


    她發自內心地笑了,好想依偎在寇正夕的肩頭,與他分享這麽溫馨的一幕。


    歪頭想著想著,腦袋碰到一個堅硬的阻礙物。她回過神兒,發現碰到的硬物竟然是聶哲雲的肱二頭肌?再看自己的肩膀,已經被他摟在掌心?!


    差蘋不忍破壞眼前的畫麵,沒有當場發飆,而是先一把推遠他,然後揪著他的衣衫扯到病房外。


    “我說你能不能自重點兒?!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他叫寇正夕!請你和我保持一張病床的距離!”


    聶哲雲咂咂嘴,百思不得其解,“你到說說看,我比他差在哪兒啊?!”


    “差在哪兒?不多,差得真的不多,你和他之間隻差一個我喜歡!”


    意思就是全盤否定唄?聶哲雲雙手環胸,深邃的眼眸中附著一層熊熊烈火,戰鬥欲望空前高漲!


    好,行,跟我耍狠是吧?我叫你喜歡他,我讓你知道知道什麽叫他不再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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