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傾音這下完全沒辦法淡定了,要不是顧及到黎少校還在開車,一定就激動地拉過他的手像是遇到了難得知音似的好好的握一握了。


    “你真的認識我啊?我一直以為自己現在的知名度大白天走在馬路上都不會有人認出來呢。”


    黎蔚無奈的揉了揉額角,他家母上大人有次看電視,硬要拉著他一起看,然後沒多會就指著電視裏一個被箭射死的姑娘開始抱怨,這孩子長的怪水靈的,怎麽一出場就死了呢。


    他當時正覺得無聊,聽到這句話便多看了幾眼,隻見地上躺了一個穿著一襲白色華服胸口插了一支箭的女人正在伸著手臂做最後的掙紮。


    因為服裝原因,加上當時的悲慘姿勢,身材並看不出來什麽,至於長相呢…對於他這患有中度臉盲症的人來說,的確算是很有辨識度的了。不能說有多漂亮,但也說不出來的看著很舒服,或者說,對於黎少校這種獨特的眼光來評價,有辨識度和看著很舒服已經算是極大的讚美了。


    所以黎蔚還特意看到了那集電視劇的片尾,最後在片尾滑過的演員名單第十二行終於找到了她的名字:員外家的大女兒—時傾音。


    最主要的,時傾音一周後還有一個為期一個月的封閉式訓練…


    感受到她萬分期待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臉上,那眼底像是蘊著灼熱的光,恨不得將自己盯出兩個洞來,黎蔚隻得收回思緒,十分矜持的承認了,“算是認識吧。”


    時傾音得到想要的答案,長長的鬆了口氣,一臉愉悅的仰去椅背上,像個饜足的小貓咪,兀自低喃著,“今晚發生的這些事情真是讓我覺得人生都圓滿了。”


    還真是…容易滿足。


    黎蔚忍不住彎了下唇角。


    過後,他又覺得自己今天似乎很奇怪,


    好像,一直在笑?


    ……


    當車子駛進了時傾音口中的富人區,水榭庭院時,她才火光乍現般突然回過神,有種大難臨頭的焦灼從心髒迅速擴散彌漫。


    這……待會要怎麽脫身?


    果然是……樂極一定會生悲。


    解釋說地址記錯了?少校會以為她是個白癡。解釋說想蹭他的車兜風?少校會以為她是個花癡。


    總之她想要留下一個完美形象給黎少校的念頭是已經破滅了。


    時傾音局促不安的偷偷看了看駕駛室正專注開車的黎少校,卻未曾想,被人家抓個正著。


    黎蔚悠悠的看過來,眸色略深,眼底情緒深晦不明,似乎是對這一刻等候已久了。


    “時小姐,我們就快到家了。”


    “對呀,”時傾音扯著安全帶輕吸一口氣,大腦以一秒鍾二百五十圈的速度飛快的轉動著,嘴裏也隨意扯開話題,“少校喜歡玩微博嗎,我們可以互關的呀,我的微博名字就是時傾音。”


    黎蔚輕輕一搖頭,敷衍卻又是事實,“不好意思,我沒有時間玩這些。”


    時傾音微笑著挺直了背脊,清一下喉嚨,“那好吧,那我就在這裏下車好了,今晚吃的有點多,我想先散步消消食再回家。”


    雖然話題轉移的十分生硬,沒有技巧可言。


    但,她是真的快要被自己蠢哭了。


    黎蔚對身旁這兩道可憐巴巴的目光注視十分受用,嘴角總忍不住的想要上揚。


    但,他絲毫沒有想要停車的意思。


    他強忍住笑意,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睨著她,“散步,時小姐的膝蓋不疼了嗎?”


    時傾音差點被這句話噎死。


    傳說中的啪啪啪打臉原來就是這種感覺。


    她搖了搖頭,發覺不對勁,想點頭,又覺得太傻,索性什麽動作也沒了,唇角抿得緊緊的看向窗外,就快哭了。


    最後,當那輛車轉了幾個彎停在七號別墅樓前時,時傾音徹底的傻了眼。


    她悄不蔫的看向七號別墅對麵,還果真就是黎少校口中的二號樓。


    長這麽大,她第一次意識到無路可退是一種什麽心情。


    還有自作孽不可活是一種什麽後果。


    時傾音又心虛的扭過頭去看黎蔚,卻見這人正懶洋洋的撐著額角朝她笑,她好死不死的也擠著笑回了去,心裏總覺得對方這個笑容格外的意味深長。


    可是眼下她好像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時傾音慢吞吞的解開安全帶,拉開車門跳了下去,雙腿如灌了鉛,動作異常僵硬的往七號樓的門口走了幾步。


    她不動聲色的用餘光看了一眼,就見黎少校站在離她兩步之遙的身後,她往前走一步,他也跟著走一步。


    她一點都不明白,這都到家了,黎少校為什麽還要陰魂不散的跟在她身後。


    然後她就停下了,因為她不能再走了,再走就真的要走到人家家裏去了。


    不是說船到橋頭自然直嗎?這句話果然是騙人的。


    她低著頭醞釀了好一會,心裏五味雜陳,終於決定鼓起勇氣跟黎少校承認一下錯誤,被他說做白癡花癡也總比待會被人家當做小偷抓起來好吧,剛以三好公民的形象見過陳隊長了,可不能再換種身份見一次了。


    於是她轉過身,用十分真摯赤城的目光看向黎少校,有四年的專業課基礎和一年的打醬油實戰基礎,她的表情醞釀的恰到好處,大概可以用“我見猶憐”來形容。


    結果還未開口,就見對麵那人大步向她走來,或者說,是大步向門口走來,從她身邊經過時還像是故意帶起了一陣風,卷的她發梢都跟著飛了起來。


    她心髒一突,完全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那人又動作隨意的從口袋裏拿出鑰匙,將七號別墅的大門打開了。


    時傾音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很快就明白過來這個大反轉的背後是怎麽一個陰謀,她頓覺怒火攻心,全身的血液都一下子聚集到了肝上。


    她表示實在忍不了了!


    他這麽會演戲他的中校和上校知道嗎?


    他有考慮過她這位戲劇學院的高材生的存在嗎?


    黎蔚招搖的將那串鑰匙勾在食指繞了幾圈,朝她大步走過來,頗有些無奈的垂眸看她,語氣欠扁極了,“時小姐,是不是迷路了?所以把自己家地址都記錯了?請問,我有什麽可以幫到你的嗎?”


    “有你這麽為人民服務的軍人嗎?”時傾音簡直要氣的跳腳,眼睛狠狠地瞪著他,“我隻不過就是跟你開了一個小清新的玩笑而已,你至於這樣嗎?”


    黎蔚淡淡勾一下唇角,有些痞,身子驟然低下來,唇湊到她耳邊,低聲,“小…我承認,清新就談不上了。還有,這叫做迂回戰術,專門對付喜歡耍無賴的敵人。”


    然後,時小姐聽完這句話就徹底的炸毛了,他故意把“小”字拉著長長的尾音,不就是想說她胸小嗎?


    哪怕這是事實,可她也絕對不允許有人以這樣的方式告訴她!


    所以趁著黎少校還未起身,她抬手順勢勾過他的脖子在那脖頸上用力的咬了一口。


    聽著黎少校“嘶”的一聲悶哼,她心裏的火氣立竿見影的消了一半,低哼一聲,十分瀟灑的衝他豎了豎中指,揚了下下巴,轉身就走。


    黎蔚倒是不在乎被她咬一口有多疼,關鍵這排牙印摸上去似乎很深?所以唯一擔心的問題就是一周後的歸隊該怎麽掩飾這個曖昧不清的“傷口”?說是抓犯人的時候被咬的?


    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


    時傾音負著氣,腳步也邁的大了不少,似乎連酸痛的膝蓋都被直接忽視了。


    這算什麽?調戲不成反被調戲?


    她現在隻想趕快回家上網去好好吐槽一下這位看起來深明大義實則腹黑卑鄙的少校。


    但是為什麽繞了好幾個彎卻還是找不到門口?


    時傾音急的差點跳腳,正想著要不要給薛薇打電話求助一下,身後就打過一道白光。


    黎蔚把車靠甬路邊停下,又側過身子推開副駕駛車門,看她一眼,微蹙眉,低聲命令式的口氣,“上來,我送你回去。”


    “不用!”時傾音非常傲嬌的甩手把車門用力的摔上,別過頭繼續漫無目的的往前走。


    不是說地球是圓的,走著走著就回去了嗎,她還就不信了,大不了她把這別墅區繞一圈,還能走不出去了?


    黎蔚又在後麵跟了她一段路,就這麽看著她在距離出口的路上漸行漸遠,頭疼的捏一捏眉心,還是耐著性子跟過去,把門推開,再次開口就很明顯的換了語氣,最主要的是將陳述句換成了反問句,“你覺得你就算是繞到半夜能找到門口,這附近還能打到出租車嗎?”


    時傾音緊繃著臉狠瞪他一眼,恨不得將眸底的兩團火點到他身上,硬邦邦的喊,“要你管!”


    黎蔚的耐心顯然已經告罄,好不容易勸自己柔和下來的臉色在這句話裏驟然變冷,聲音微沉下去,“你自己說謊話在先,你還有理了?”


    這句話果然管用。


    時傾音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想了想,她也不端著了,最後又瞪了他一眼,氣呼呼的鼓著腮幫坐進了副駕,又十分用力的甩上車門,臉上擺出一副“你再跟我說話你就去死的表情”,靠到椅背上別過臉,還闔上眼睛。


    黎蔚對著她這副要逆天的架勢看了一會,被氣笑,“你不告訴我你家的地址難道是想讓我看心情把你送到哪裏都行?”


    時傾音也不睜眼,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的窩在副駕,說出的話更是連大腦都沒過,“就是你送狗狗的那個小區!”


    這下輪到黎蔚一臉黑線了。


    他覺得自己今天一定是不宜出門,一場好好的相親,菜剛點完就被突然的任務打斷,又攬上這麽一個謊話說的從善如流的時傾音,本著看好戲的心情把她從市中心開了一個半小時的車帶回西郊,最後又被告知還要原路返回把她送回去?


    最主要的是,人家還一副被自己欺負了,委屈的不得了的模樣?


    試問,這件事難道不是她先挑的頭?


    所以總結了一遍之後,黎少校列了兩條重點,一,女人真是一個奇怪的生物,二,好戲不是隨便想看就能看的。


    **********


    好在回程的路上車並不多,隻用了一個小時便回到了麗苑小區。


    車子在小區門口停下。


    時傾音還是一副“你再跟我說話你就去死”的表情,氣鼓鼓的憋著腮幫子一言不發的就要拉開車門下去。


    黎蔚不知什麽時候拿了一瓶藥油放在車裏,見她下車便扯著她的手將藥油直接塞了進去。


    “我害怕有毒,謝謝,不用了,黎、少、校。”時小姐回身對黎蔚很假的咧了咧嘴,簡直是醜出天際的一個笑臉。


    黎蔚對此見怪不怪的淡淡一勾唇,意味深長的說,“你會用的到的,時傾音。”


    時傾音自然不懂他的言外之意,心裏暗自腹誹著,天底下怎麽會有這種硬要給人家送藥,還能這麽明目張膽詛咒人家受傷的人?


    想歸想,時傾音也隻是回頭輕輕白他一眼,似乎是懶得和他扯皮了,拿著那瓶藥油甩一甩頭發轉身就走了。


    黎蔚無奈的摸了摸脖子上那排牙印,不知想到什麽,看著那個漸漸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又無聲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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