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小的有發現!”一個捕快滿頭大汗,向知縣抱拳道。


    顧清風睜開布滿血絲的雙眼,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是什麽?”知縣問。


    那捕快揮了揮手,“搬過來!”隻見七八個捕快來來回回,哼哧哈哧地從後廚搬來五個有兩人寬的大壇子。


    “當!”那壇子落在地上便知分量不輕。


    “裏麵是什麽?打開看看。”知縣發話道,他心裏自然這是什麽,不過戲已經做到這兒了,還是得善始善終。


    幾個捕快一一揭開蓋子,隻見裏麵一個個封裝嚴密的袋子,知縣朝一個捕快使了個眼色。那捕快抽出刀來刺向袋子,白色的鹽粒灑了一地,那捕快伸手摸了一把,放在嘴裏邊嚐了嚐,對知縣說道:“大人,是鹽!”


    “哦?”知縣故作震驚,“顧大人,這雨竹樓裏怎麽會有這麽多鹽?你不會告訴本官這是做菜用的吧。”


    “回大人的話,此鹽並非雨竹樓所用。”顧清風隻得實話實說。“這是小民從李老板那兒進來的,準備過幾日銷出去。”


    “來人!去請李老板!”知縣不假思索地下令道,“再將這裏的鹽清點一二。”


    “是。”


    ……


    秦思俏站在珠簾後邊將下麵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她隻聽楊續說過曾查出顧清風在販賣私鹽,卻不清楚其中竅門,便開口問道:“楊續,顧清風是和那個李老板勾結起來販私鹽嗎?”


    楊續搖了搖頭,“李老板是世襲的總商,手裏握著鹽引,已是巨富之家,怎會和顧清風勾結。”


    秦思俏皺起了眉頭,“那顧清風是怎麽拿到私鹽的?真是神通廣大!”食鹽運銷秦思俏還是懂得一些的。手裏有鹽引的總商從鹽官那兒分到鹽,再分給各個埠商販賣,官鹽本就沒多少利潤,全在於銷量巨大,到顧清風這一層哪兒還有利可圖!除非鋌而走險製販私鹽,可顧清風看似並沒有這個門路……


    楊續見秦思俏想不通,笑道:“哪裏是什麽神通廣大,不過雕蟲小技罷了!你可知子鹽?”


    “當然,是按引撥配後的餘鹽,每包正鹽中不過十一二斤左右,作為運銷途中的損耗。”


    楊續點點頭,“與正鹽一包一百五十斤相比,比例甚小,官商之間又往往徇顧私情。”


    秦思俏眼珠轉了轉,睜大眼不可思議地說:“你的意思是……他借子鹽名目夾帶私鹽!”這方法挺妙,數目上看不出一點問題,但實際上卻能下不少漏來。


    “沒錯,他自以為能鑽個空子,實際上是自作聰明。”


    秦思俏心想:還不是讓你獅子大開口給逼得狗急跳牆了……


    這李老板一轉眼功夫就到了,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緊張,知縣問了一些話他都對答如流,最後從懷裏拿出一個賬本,清清楚楚地記下了顧清風何時購入了幾包鹽,和雨竹樓內搜出的鹽剛好對上了。顧清風剛要喘口氣,卻聽知縣大怒道:“大膽刁民!速速從實招來!私來的鹽都販去哪兒啦!”


    “大人明鑒!小民並未販賣私鹽,從李老板那兒購進的就這麽多,都登記在冊,一厘一毫也不差啊!”顧清風的聲音有些發抖,在他臉上已經見不到淡定和從容了。


    “好!那本官問你,子鹽呢?”


    顧清風麵如死灰、如遭雷劈,卻還做掙紮,“子鹽……子鹽自是銷運中損耗了。”


    “哼!你方才還對本官說過幾日銷出去,尚未銷出又哪兒來的損耗啊!”


    顧清風動動嘴,卻再說不出話來,子鹽當然早已被他賣去外縣了。他片刻之前仍然心存僥幸,想著自己掩藏得如此好,沒想到會被這個酒囊飯袋的知縣給發現,實在想不通。


    顧清風正頭疼欲裂,隻聽於大虎繼續火上澆油,“大人,朱細細還同草民說過,顧清風害怕她上衙門告他,拿了許多銀子銀票來堵她的口!有足足一百兩呢!”於大虎的話又讓旁聽的人群炸開了鍋,一百兩,許多人一輩子都沒機會見著呢,此時已經有不少人相信了於大虎的話。


    “這顧明朗肯定是販私鹽了,否則哪兒來的一百兩啊!”


    “糟了!他還欠我們糧店不少銀子呢!”


    “顧老板這麽心狠手辣,連自己親弟弟都殺。”


    “肯定是情殺!誰不知道顧夫人原來是和顧家二少爺相好的啊!”


    ……


    “呸!狗奴才含血噴人!”顧清風頓了頓,突然仰天怒吼道,“楊續!宋子昭!你們幾個縮頭烏龜!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們在後邊搗鬼!”罵紅了眼的顧清風已經快要喪失理智了。


    知縣抬頭看了二樓一眼,向捕快使了個眼色,那捕快便朝顧清風膝蓋骨猛踹一腳,顧清風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一時間隻剩喘氣聲。


    樓上秦思俏看得十分解氣,差點兒拍手叫好。


    “顧清風,本官再給你次機會。”知縣俯視著地上的顧清風,“販賣私鹽、謀殺顧明朗、朱細細,你可認罪?”條條都是死罪。


    “嗬……嗬……”良久,地上的人發出一陣詭異的笑聲,秦思俏覺得這笑聲比顧明朗的鬼魂還要陰森幾分,“我的確販賣私鹽。”


    門外人群中又傳來嘈雜的聲響,還有一些難聽的叫罵聲。


    “但……我和顧明朗的死無關,朱細細也是趙前失手打死的。”顧清風用盡力氣支撐著身體從地上站了起來,衣衫淩亂、披頭散發,眼神空洞,死到臨頭依舊不承認他對顧明朗犯下的罪行。楊續聽到這句話眼神中閃過一道寒光,他起身用手中的折扇挑開珠簾,走出雅間,一雙無底深淵般的眼睛鎖在顧清風的身上,一手握著折扇依舊有節奏的一下下敲打在另一隻手的掌心中。身邊的秦思俏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視線從樓下的顧清風移至楊續身上,秦思俏不由得想起楊續用手中的這把折扇擋住暗器救了自己一命,扇骨應該是什麽銳器製成,是個不折不扣的武器,虧她還一直以為這是楊續用來擺譜的……


    “不說可以。”知縣臉上的肥肉抽搐著,“來人,給我把他帶回衙門,大刑伺候!”


    “住手!”門外一個女子的聲音顫抖著響起,在喧鬧中格外清晰。


    顧清風渾身一震,猛地回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杜小萱花容失色地撥開人群想要衝到自己身邊,杜老爺和杜小萱的丫鬟小紅在一邊拚命把她往回拉。可能是見她大著肚子,人們都自動散開,空出一條路來,不知她哪裏來的力氣,杜老爺和小紅兩個都拉不住她。若不是門口兩個捕快及時攔住,杜小萱的手都要碰著顧清風的衣角了。


    “杜小萱!”秦思俏挨著欄杆俯身向下望,“她怎麽來了?”


    宋子昭和蘇兔聽到聲音此時也從雅間走了出來。


    “楊續!”秦思俏擔憂地看著楊續。


    楊續沉默地搖了搖頭,表示他也無能為力。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她早晚會知道的。”蘇兔開口道。


    “可……杜小萱懷了孩子。”秦思俏眼前閃過朱細細那張毫無生氣的麵孔,她真不願悲劇再次出現,如果杜小萱也出了事,即使顧清風伏法,顧明朗恐怕也難以安息啊!


    來不及細想,杜小萱帶著哭腔的聲音鑽入耳中,“這到底是怎麽了?清風!你說話啊!”


    不是說朱細細得了瘋病在醫治嗎?不是說這幾日去了外省做生意嗎?不是說一切都好嗎?


    顧清風背對著杜小萱,渾身都在顫抖,臉上隻有絕望的表情,他不怕死,但是卻怕看見杜小萱,或者說,怕杜小萱看到這樣的自己……


    “顧夫人,你還是先回吧……”知縣勸道。周圍人也是一齊好言相勸,畢竟杜小萱現在這般情況已是可憐至極。


    “不!你們快放了他!清風是不會做壞事的!”杜小萱淚如雨下,朝身後的杜老爺哭道:“爹!你快和他們說說啊!”杜老爺見狀是心如刀割。


    知縣沒辦法,杜小萱大著肚子,害怕有個萬一,隻能好言相勸,“杜夫人放心,等本官審出結果來,若是清白無罪,自會放顧老板回去,顧夫人在這裏可叫本官為難了。”


    “不!”杜小萱不傻,大刑伺候就等於是有去無回了。


    顧清風此刻突然回過頭,衝杜小萱吼道:“你快回去!別添亂了。”卻沒敢看著杜小萱,眼裏分明含著淚水。


    杜小萱被這一吼驚得愣住了,從小到大,他都沒對她大聲說過話,一直都是溫言細語,她第一次見他對自己發火,他還是她認識的那個顧清風嗎?杜小萱還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就被趕來的幾個家丁扶出了人群,似乎是送上了轎子。


    ……


    就在這檔口,沒轍的知縣朝楊續這邊望了望,楊續用扇子抵著下巴點了點頭,秦思俏很清楚地看到他是偏著頭朝著於大虎那個方向做的。


    知縣領會了楊續的意思,便不再管杜小萱,“咳咳咳!”


    那個於大虎接了知縣的暗號,立馬跪在地上嚎道:“大人啊!您要給朱細細做主啊!她是個忠仆啊!顧家少爺死得慘哪!”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把秦思俏都看呆了,方才不是還盯著門口看熱鬧來著。


    “住口!本官斷案自然是要人證物證俱全,如今哪裏有你說的美酒!”


    “肯……肯定是顧清風他躲在雨竹樓裏的時候給……給倒了!”那於大虎一臉無理取鬧的痞相。


    知縣摸了摸下巴道:“顧清風,你逃至雨竹樓內都做了什麽?”


    顧清風知道自己販私鹽橫豎都是個死,便理也不理知縣的問話,這態度叫知縣直想抽他個大耳刮子,怎奈那麽多眼睛看著,還有正事要做,隻好忍著怒火道:“你不說,就是承認了!快說!你是如何殺了顧明朗的?”


    “我沒有殺他!”顧清風此刻居然還顯露出輕蔑之色。即使死了,他也不要背負殺弟的罪名,這樣去了,起碼小萱、母親……不會知道他的惡行,還會念著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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