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大宅昏暗的地下室裏,黴味夾雜著血腥味,令人窒息,在這個多呆一刻都覺得喘不過氣的地方,站著兩個人。一個是趙前,一個是朱細細。楊續的猜測沒有錯,朱細細已經知道殺死她少爺的凶手就是顧清風了,她被秦思俏打暈帶回衙門那次,躺在床上裝睡,聽到了秦思俏他們的談話,要替少爺報仇的信念在那時就紮根心底了。她將顧明朗臨別送她的匕首一直帶在身上,她要用這把刀親手殺死仇人。朱細細這些天一直在尋找機會接近顧清風,但顧清風為人謹慎多疑,對家裏下人的管束也越來越嚴苛,身邊一直跟著個趙前,她根本沒機會接近他,而且不知為何將別院裏會彈琴的下人們都軟禁在積善堂內。但朱細細卻比別人多了點自由,那是因為杜小萱。杜小萱對朱細細從不設防,常請她去彈琴,顧清風也都依著他心愛的夫人,朱細細便下定主意從她那兒入手,她要揭穿這個禽獸的真麵目,還少爺一個公道,讓少爺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


    傍晚,杜小萱用了晚飯就躺在榻上做女紅,眼瞅著肚子越來越大,她想親手縫件小人兒穿的衣服。


    “夫人,您歇著吧,這些事放著奴婢們來做吧。天色不早了,仔細傷著眼睛。”一個丫頭一邊說一邊將塌邊的油燈點燃。


    “不礙事的,我閑著也是心裏發慌,最近出了那麽多事。”


    “夫人,您放心吧,姑爺治好了那些吃裏扒外的就會接您回去了,您不用操心!”


    “哎……”杜小萱歎了口氣,看著那跳動的燈火,思緒又回到那日……她一早起床發現貼身的紫玉不見了……


    “小紅!”


    “來了,夫人有何吩咐?”


    “我的紫玉不見了?你可見過?”杜小萱蹙眉道。


    “奴婢剛給夫人收拾床鋪來著,沒見過呀!夫人是不是昨夜沐浴時摘下來了?”叫做小紅的丫鬟搖了搖頭。


    “不會的,我記得……昨夜穿衣時還在的……”


    “夫人您別著急,興許是繩子斷了丟在哪兒了,您仔細想想今天上午都去過哪裏?”


    “我早上起來就在房裏用了飯,描了幾筆字就去了婆婆那兒……之後就回到屋裏哪兒也沒去過了……”


    “會不會是丟在老夫人那兒了?”


    “小紅啊,你快去幫我問問。”


    “好的,夫人,老夫人那兒平時沒什麽人來往,如果丟在那兒一定能找著的。”小紅說著就往顧母所住的廂房走去。


    顧母自病倒後一直臥床不起,隻能靠下人喂些湯藥來續命,但杜小萱依舊每日晨昏定省,都要在昏睡的婆婆身邊坐一會兒,比顧清風去得還勤。


    小紅去了一趟自然是一無所獲,回去稟報她家夫人的時候發現顧清風不知什麽時候來了。


    “小紅你去哪兒了,那麽久?”顧清風語氣裏分明是在責怪小紅照顧不周。


    小紅嚇得就要下跪認錯,“奴婢……奴婢幫夫人找東西去了。”


    顧清風看向杜曉萱:“丟了什麽?”


    “本不想告訴你讓你煩心,隻是這一直貼身帶著的紫玉不知給我丟到哪兒去了?”


    “紫玉?”顧清風蹙眉。


    “不礙事的,我有身孕以後總愛忘東忘西,過會兒就能記起來了。”


    “什麽時候丟的?”


    “昨晚還在,今早就發現沒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顧清風臉色驟變。


    “怎麽了?”杜小萱見他如此也是心裏一沉,莫不是真的有家賊?


    “沒什麽,你再想想吧,找不到我再給你買塊更好的。”顧清風雲淡風輕地笑著說。


    “嗯……”


    “那你歇著吧,外頭還有些事要忙,我先走了。”


    “好……”


    “對了”,顧清風走到門口回頭對杜小萱囑咐道:“你身子不便,有什麽需要就差下人去辦,少出去走動。”


    杜小萱點點頭,心裏卻疑問重重。顧清風待她非常好,無微不至,隻是……兩人之間卻總是隔著一層無形的東西,她有時候會覺得他很陌生,有事瞞著她,叫人看不透。


    ……


    ……


    “夫人……夫人!”


    “哦!”杜小萱想著想著再回過神已經入夜了。“我這是又晃神了,滅了燈,睡吧……”


    杜小萱躺在床上,伸手摸過衣領,紫玉現在好好地貼在胸口,可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會不翼而飛。那天醒來發現丟失的紫玉就在枕邊也著實嚇了一跳。顧清風隻說是自己在花園草叢裏撿的……可……為何家中要如此戒備森嚴……杜小萱想著這些經常整夜失眠,越發心事重重,住回娘家依舊如此,好在有朱細細這個好丫頭,知道她愛琵琶,總彈些小曲子來給她解悶。


    朱細細也得以頻繁地來往於顧家和杜家,不久終於給她碰上了一個好機會。


    這日午後,朱細細正在杜小萱屋裏彈奏琵琶,顧清風前來探望她夫人,趙前並沒有隨行左右。


    顧清風對著杜小萱噓寒問暖,朱細細坐在一側埋著頭極力掩飾著心中劇烈起伏的情緒,仇人就在眼前,她藏在袖子裏的手不住地發抖,卻是因為憤怒而非害怕。她平日裏連花花草草也不曾傷害,可如今卻抱著玉石俱焚的決心尋找下手的最佳時機。顧清風素來謹慎小心,若是在平時,他早已發現朱細細的異樣,但唯獨和他的愛妻在一起時,眼裏心裏就隻有杜小萱和那即將出世的孩子了。杜小萱溫柔地撫著肚子,時不時輕笑出聲,往日裏的疲憊和疑慮也似乎煙消雲散了,臉上隻有即將為人母的幸福光彩。這和美溫馨的一幕卻讓一旁的朱細細更加痛苦、激動,因為她知道這一切原本都是屬於少爺的,可如今他卻要永遠長眠於冰冷、孤獨的地下了,而應該下地獄的惡人卻霸占了所有的一切………


    顧清風把手輕輕地放在妻子的手上,欣喜地感受到孩子的一次胎動,顧清風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奇妙的感覺上,這邊朱細細已經在長袖下把貼身帶著的匕首緊緊地握住了,她眼睛盯著顧清風的脖子,一隻手慢慢地把匕首從刀鞘中拔出來,朱細細趁著顧清風從椅子上移到杜小萱床邊坐下的一瞬間,突然衝了過去,舉起匕首就要往顧清風的脖子刺去,顧清風竟然沒有半分防備,卻是半臥著的杜小萱最先反應過來,可能是懷著身孕的緣故,對於危險的到來十分敏感,她使勁推了顧清風一把,朱細細的匕首直插進顧清風的肩膀,朱細細用盡全力拚死相搏,雖說沒有傷及要害,但顧清風也一時被肩上的劇痛分了神,直到朱細細再次朝他撲過來,他也沒有做出任何反抗,已經慌了神的杜小萱看見顧清風肩頭插著的凶器和大片鮮血尖叫了一聲就暈了過去,這一聲卻引來了屋外的家丁們,手無寸鐵的朱細細很快被他們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顧清風!你總有一天會遭報應的!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我一定會幫少爺報仇的!”朱細細臉上毫無懼色,盯著顧清風的眼睛裏充滿了仇恨。顧清風看著那雙似乎要噴出火的眸子,心裏一陣翻江倒海,兩腿竟有些發軟,他深吸一口氣強撐著身體走過去,一巴掌將朱細細打暈。


    “這賤人瘋了!想謀財害命!還不快拖出去!”顧清風一手扶著受傷的肩頭,鐵青著臉怒道。下人們本來聽了朱細細的話都愣在那裏,這回才反應過來,趕緊把朱細細拖了下去。等到朱細細離開了他的視線,顧清風這才覺得可以正常呼吸了,回頭看杜小萱,臉色大變,比方才遇刺時的表情還要緊張幾分。


    “來人啊!”顧清風幾乎是踉蹌著撲倒在杜小萱榻邊。


    “夫人……夫人?小萱……”顧清風扶著杜小萱的肩膀,聲音和雙手一樣在顫抖。暈過去的杜小萱眉頭緊鎖,毫無知覺,隻是兩手依然牢牢地護住肚子……


    朱細細的話回響在顧清風的腦海中,他此刻居然產生了一絲悔恨之情,若是真有報應,他希望所有的一切都衝他一人來就好,千萬不要傷及他的妻兒。


    —————————————————————————————


    朱細細被關進了地下室裏,這裏隻有顧清風和少數幾個親信知道。趙前正準備審問她,朱細細直直地站在那裏,並沒有被綁起來,眼睛看著地麵,臉上毫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你以為憑你那三腳貓功夫能傷的了當家的?”趙前得意地開口道,見她沒有任何反應接著說:“我勸你老實點,當家的或許還能念及多年的主仆之情饒你一次,快說,為什麽要汙蔑當家的?你有什麽目的?還有哪些同夥?”


    朱細細聞言抬起了頭,“汙蔑?哼!”眼裏滿是不屑。


    “好你個朱細細,敬酒不吃吃罰酒!看你能硬氣到什麽時候!”趙前陰冷地說道。他揮了揮手,就有兩個人抬著一個火爐從暗處走出來,然後用一根麻繩把朱細細吊了起來,看來是要給朱細細動私刑了。爐膛裏的是燒熱了的煤炭,趙前用火鉗夾起一塊閃著火苗的黑炭朝朱細細步步逼近。


    “怎麽樣?這火炭貼在你那細皮嫩肉上可不好受哇!爺再給你一次機會,告訴我,你的同夥是誰!”


    “呸!你不過是那禽獸的一條狗罷了,也敢自稱爺!”朱細細毫無懼色地嘲諷道。她沒能殺了顧清風,很清楚自己早晚會被顧清風滅口,如今就隻有一個念頭,就是快點去找她的少爺,陪著他……


    趙前沒想到平時那麽個嬌弱的小姑娘性子居然這樣烈,還以為稍稍嚇唬兩下就能把話問出來,沒想到碰了個釘子,不由得惱羞成怒,他惡狠狠地伸手就是一巴掌,“啪!”朱細細臉上頓時又紅又腫,嘴角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死到臨頭了還嘴硬!你以為自己很能耐嗎?告訴你,我們當家的早就懷疑你了,這些日子你的茶水裏都被我下了慢性毒藥,你那點破武功早就沒了,還妄想刺殺主子,哈哈哈!”


    朱細細抬頭斜睨了他一眼,“對付禽獸,哪裏還用武功。”她的武藝是為保護少爺學的。


    “你不說也可以,反正你的同夥一定會來救你,我們就在這兒等著他上鉤!”趙前說完臉色一沉,把那火鉗朝朱細細肩頭伸過去。


    “啊……”


    地下室裏響起朱細細痛苦的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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