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對峙被一通電話打破,待林鹿接起,時斂森背過身去,似在眺望遠處的風景,好讓她接電話時有一點私人的空間。


    嬌陽下,林鹿的臉被曬得紅撲撲的,鼻尖湛出細細密密的汗珠,臉色卻沒有因為電話那頭的長篇大論而顯出絲毫的不耐煩,她安靜聽著,甚至很少主動說話,語氣隻是順從地應和。


    掛了電話,林鹿用手肘輕輕撞了時斂森的腰,有些抱歉地問:“對了,我們剛才說到哪裏了?”


    時斂森陰沉著臉,冷冷諷刺道:“你林鹿大總裁真是貴人多忘事。”


    林鹿自知理虧,不敢火上澆油,一邊接過他手中的玫瑰花束,一手掛上他的臂彎,“帶你去吃f大的食堂,怎麽樣?”


    “夠大方的!”時斂森是喜歡端著的性子,一兩階樓梯可不夠他下的。


    林鹿繼續順他毛:“吃完陪你看電影好不好?”


    這話說得時斂森不服氣:“你確定是陪我?”


    林鹿沒有回答,她突然想起一件再重要不過的事情,驚呼道:“你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出差不是要一周嗎?”這才第四天而已。


    時斂森不甚在意,輕描淡寫道:“就剛才啊。”


    “這究竟是臨時起意還是為了給我製造驚喜而蓄謀已久?”


    時斂森收起了漫不經心,鄭重地收起往前走的腳步,由原來的與林鹿並肩的模樣換成了與她麵對麵的姿勢。


    “林鹿,拚命縮減行程,從早到晚參加談判會議,連夜進行視頻會議,甚至在這期間都沒有餘暇時間和你聯係,就想早一點趕回沙川市,但這並不是給你的驚喜。”頓了片刻,大約十來秒猶豫的時間過後,時斂森說:“剛才心血來潮的求婚才是。”


    林鹿聽得瞠目結舌,麵對這樣赤裸的真相,她腦子一片混沌不堪,連最簡單的回應都無法給與。


    她隻知道,她是愛他的,可好像僅僅隻是能給他無窮無盡的愛罷了,這愛在他的麵前,便顯得有些不值一提,像個笑話,滑稽得很。


    林鹿急得出了一手心的汗,滑膩膩的,時斂森握緊她的手,懂她的茫然和徘徊,終是不忍把她逼到死胡同,隻好自圓其說:“第一次求婚,沒什麽經驗,你別是嫌棄隻有鮮花沒有鑽戒吧?”


    “怎麽會。”林鹿從牙縫裏擠出這三個字,他想娶她,她有多願意,許是隻有捧在懷裏的那束玫瑰最知道了吧。


    可是,林鹿說到底不過是隻從小山村裏飛出來的土雞,她生性敏感自卑,她遠沒有高攀嫁入豪門的勇氣,有的隻是一顆滾燙的深愛時斂森的心。


    “是我唐突了,暫且把它忘了吧。”這大概是時斂森能保持的最後一點風度了,他承認說出方才的話不是不衝動的,但決未後悔。


    林鹿心想,真的能忘嗎?


    反正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忘了的。


    吃完飯,下了一場措手不及的暴雨,透過玻璃窗往外看,各色風景仿佛披上一層濾鏡,花和樹,天和地,已然看不真切了最初的棱角和模樣,林鹿唯獨能看清楚映在玻璃窗上的時斂森的輪廓。


    他們滯留在食堂裏寸步難行,周圍是其他參加畢業曲禮的師生,擠滿了整個二樓空間。


    沉默的間隙,林鹿抽空和時斂森提起了梁奇。


    “想聽聽我和梁奇的故事嗎?”林鹿說時心肝都在打顫,對麵坐著的人,可是出了名的醋罐子,可謂是一言不合就翻臉。但想起之前那通電話,她便豁出了身家性命,決定哪怕擔著風險也要一試。畢竟,在她認識的人中,恐怕隻有時斂森夠格過問梁奇的事。


    時斂森輕抬眼皮,沒好氣反問:“我閑得蛋疼嗎?”


    林鹿沒法,隻好噤聲。


    半頃,時斂森見沒有下文,又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語氣不善:“你還真不按牌出牌上癮了是吧?該你聽話的時候不聽,不該聽話的時候特別聽,欠收拾了吧!”


    “哦,原來你想聽啊?”林鹿莫名地問。


    “快說,要說說全了,別漏掉一點細節。”時斂森催促。


    “一直到三個月前,他都還是我的榜樣。”林鹿依言說了起來:“我們老家有多窮,你已經領教過了。梁奇是第一個考出來的大學生,我是第二個,我們既是同村老鄉,又是f大校友,感情特別深。”


    時斂森默默聽著不支聲,林鹿繼續說:“說句不厚道的,我們那地方,也隻有我和梁奇能說到一塊兒去,因為我們談話的大多數,別人別說是無法理解和認同了,他們壓根就聽不明白。”


    “在我念完高中之前,我的第一個毛絨公仔是梁奇送的,看的第一本閑書是梁奇買的,用的第一個智能手機是梁奇用剩下來的,裏麵存著很多很多周傑倫的歌。在你眼裏,這些或許連垃圾都算不上,但它們在我生活的那個閉塞的世界裏,都是極度匱乏。”


    聽到這裏,時斂森終於覺得吃味了,冷哼一聲,除了不屑之外,全部都是嫉妒。


    林鹿仿佛置若罔聞:“梁奇給我畫了一幅藍圖,讓我開始向往從他口中聽來的沙川市的一切我沒聽聞過接觸過的東西。其中,我最感激他,並不是以上這些。而是因為他,讓我有幸認識你,我想至死方休,沒有比這更讓我覺得美好的事了。”


    順便的表白,竟聽得時斂森麵紅耳赤,刹那間,他原諒了梁奇的存在。但說穿了,他從來沒把梁奇放過眼裏,隻覺得他不配。


    夏天的雨來勢洶洶,好在收場得也快,比起稀裏糊塗渾渾噩噩度過的那幾年青春,那可是要快得多。


    食堂用過餐的師生們,一見雨停了,紛紛開溜。


    林鹿和時斂森為了避開人群,慢悠悠留到最後才離開。


    時斂森還沒聽到重點,他問:“他喜歡你嗎?”


    “大概有一點點的喜歡吧,但他不甘心喜歡上一個和他一樣,出生低微,一無所有的人。”


    “那你呢,喜歡他嗎?”時斂森隻在乎這個。


    “不,從來沒對他生出過愛情。”


    “忽悠我?”


    “不敢。”林鹿解釋:“我對他隻有感恩之情,哪怕他或許曾對我不仁不義,但我永遠感謝他,是他讓我的人生變得更好。關於不愛,大抵是因為,他的眼睛裏讓我看到太多與愛情無關的東西,很多我不在乎的,他都在乎,我不會去爭取的,他都想要。”


    兩個相似的人,不太適合相愛。


    時斂森從林鹿口中聽到梁奇二字,他就已洞悉一切,卻等到現在才問:“你是想讓我幫他?”


    林鹿看著他,不無驚訝,可想來他是那麽聰明一個人,倒也正常了,也不再遮遮掩掩的,直抒來意:“能想辦法安排我和他見個麵嗎?”


    “那你得找個理由說服我。”時斂森不為所動,對林鹿以外的人,他從來都沒有過感性的時候,他說:“林鹿,哪怕你永遠感激他,但在我眼裏,梁奇就是個畜生。他設計陷害你,利用輿論詆毀你,他的意圖,甚至是想要侵犯你糟蹋你。對此,我看在你的麵子上,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你說的我都知道,但每每一想到是他讓我遇見你,我就心軟了。”林鹿說時,眼圈紅了一片,像是一頭迷失在森林裏的鹿,焦慮又無助。


    “你是不是就打算將懷柔政策用到底了?”時斂森總是受不住她這樣滿懷渴望的眼神,淚光打轉,眼淚要掉未掉的樣子,甚是折磨人心。


    林鹿一柔,他就硬不下心腸來了,問世間情為何物,也就屬一物降一物了。


    “林鹿,這件事我去辦,隻要他確實沒犯法,我就有辦法讓他無罪釋放。但你要見他一麵,想都別想,至少我這關你過不了。”時斂森終於鬆口了,但他有他的底線。


    “行!”林鹿爽快地答應,其實她打心底裏,也不想見梁奇,她該如何麵對他,以沉默,以眼淚;亦或是以釋然,以決別?


    林鹿不知道。


    正如她之前告訴時斂森的,做這些事,她是在回報那些心靈深處對於梁奇的感激之情。


    感激梁奇曾經彌補過林鹿對於世界認知的缺失,以及,她深知,梁奇入獄一事若已成定局,將會對他們家庭造成極大的傷害。林鹿可以預見,在他們那個有著“一人得道,雞犬生天”的想法的秋水鎮,恐怕梁奇鋃鐺入獄的消息一傳播開來,梁家三代以上的人都會被眾人判死刑吧,尤其是梁奇的父母,恐怕是再無安寧之日了。


    落後的小鎮,封建的思想,人言總是可畏的。


    關於梁奇的談話告一段落,回去的路上,時斂森有些好奇:“我呢,你為什麽喜歡上我?”


    “大概是因為見你長得帥吧。”林鹿嘻皮笑臉地開玩笑。


    “你能不膚淺得這麽明顯嗎?給你兩個選擇,要麽好好說人話,要麽開窗把你扔下車。”時斂森沒好氣。


    林鹿繼續耍調皮:“我選擇狗帶!”


    “好極了……”


    沒來得及等時斂森治她,林鹿總算收斂了頑皮,正色道:“因為一瞬間就喜歡上了你,並且仍然打算長久地愛下去。這不是原因,我也說不上具體的原因,我隻知道我願意這樣做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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