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娘子軍(一)


    這一棍刺出,所有懂的人都會大吃一驚,因為這麽近的距離,木棍竟然發出風聲,這是速度與力量的體現。


    圍觀的人不是太明白,但林鎮北明白,他雖然不是武術家,也不是武林高手,但戰場上殺出的經驗,往往比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繡腿要厲害。中國武術大部分注重的是修身養性,強身健體,並非是好勇鬥狠。


    但戰場軍人不同,他們以殺死對方為目的,不是比試,也不是為了輸贏。戰場上一招出手生死立判,每一下都是致命處,所以真正的殺招並不多好看,也非常簡單直接。


    林鎮北是老兵了,打過無數的仗,什麽戰鬥全都參加過,白刃戰他自己都記不清楚多少次了,要不也不會受傷。也因為年紀大被調入後勤部門,可以說戰場經驗豐富。這一棍子的速度和力量,他很清楚。


    手裏的木棍一個拚刺站位,雙手緊握木棍並沒有什麽花招,而是同時向前刺出一棍。林鎮北這種搏命打法,顯然超出這個女子的想法,但她反應快,身手好,所以林鎮北這一招並不能刺到她。


    她把手中長棍向上微挑,點向林鎮北的手腕,順勢下推,林鎮北的劈刺隻是延緩了一下長棍,但並沒阻止它刺進來。這讓林鎮北一大喝一聲:“好功夫。”嘴裏喊道手上卻不慢,手中棍沒有變招,還是一個劈刺,並沒有變招,棍尖向女子的前胸刺去。


    這是軍隊的訓練方式,看著是簡單的一個劈刺,精髓就在這兩個字上,是劈刺,並不是簡單的刺。


    刺刀刺出的時候,是有下壓和橫隔的力量,把對方的刺刀壓出門外,順勢刺進去。看著是一個簡單的前刺,但當中含有三股力量。


    動作簡單,速度又快,在旁觀者看來就是一個動作,所以拚刺沒有受過訓練的士兵是不行的。真的對上,恐怕不是刺刀被壓出門外,可能那一下手中的槍會掉到地上,也根本躲不開那一刺。


    中國武術講的精華在於“不怕千招會就怕一招精”特別戰場上是有子彈的。熱兵器時代,不會給你時間使用那麽多花招,所以沒有見哪個軍隊背著刀劍上戰場的,那沒用。


    女孩姓柳叫柳梅,就是大別山區霍山縣人,也世代在大別山中。霍山被鬼子占領後,她目睹了鬼子燒殺搶奸掠,早就想參加軍隊,為她們村子裏的人報仇。


    但獨立師不收女兵。常年隨父親打獵,也練有一身功夫,她很不服氣,但也沒辦法,軍隊是男人的世界,又在外打仗。


    很多參加工作的女孩子也能為抗戰出力,一心當軍人的柳梅不想參加地方工作。如今說是縣大隊,聽婦女主任說女人也可以參加,才來報名的。沒想到還是被拒絕了,不甘心又不服氣的她想和林鎮北比試一下。


    在柳梅看來,軍隊訓練太簡單了,每天就是跑步,拿著一個假槍從那刺過來刺過去,前前後後就那麽一招,能有什麽用?難怪打不過鬼子。就算獨立師很厲害,也是躲在大別山不出去。有些狂傲的她,想給這些男人一個教訓,讓他們瞧不起女人。


    可是她低估了林鎮北他們這些戰場搏殺出來的人。第一下就沒想到林鎮北會拚命,無視自己刺出的一棍,而是和自己拚命的打法,把她先出手搶到的先機扳回。


    當她的木棍和林鎮北的棍子相碰時,並沒有把棍子崩開,隻是延緩了一下速度,這一棍又刺了過來。情急之下的柳梅一個扶風擺柳,身軀向後飛退,手中棍子如封似閉,想隔開林鎮北的長棍,但是沒用。


    林鎮北根本沒有第二招,身子前移向前一步,手中棍又刺出,一伸一縮一步一刺,身體動作非常小。


    柳梅就算身法不錯,兩下移動,想從左右進攻也沒用。因為林鎮北根本不追擊,也不隨著她轉,隻是身體原地一轉,手中棍又刺出去,招數簡單又節省力氣。


    柳梅的功夫很好,但奈何不了林鎮北,反而被這樣的刺法弄得手忙腳亂。圍觀的人也不知道為誰叫好,反正就是一個勁高喊:“好,好。”


    翟勤也不懂武術,他也沒上戰場拚過幾回。有那麽一兩次衝上戰場的時候,身邊一大群警衛員在給他擋著,動手的機會並不多。他出現在戰場更大的作用是鼓舞士氣,激勵士兵的戰鬥熱情,並非殺敵。


    再說懶惰的他也不參加什麽訓練。後來隨著職位變高,又有了汽車,更不訓練了。所以全師單兵戰鬥力最差的是翟勤,體質最差的也是翟勤,要不怎麽第一眼就被柳梅罵作小白臉廢物呢!


    他看不出來誰高明,但有一點能看出來,時間一長這個女孩必敗。因為這個林隊長在取巧,他的打法很省力,而女孩急於求成心浮氣躁,想急於勝利,這樣是不能持久的。時間一長,一旦被林隊長抓到機會,她就會失敗。


    這個女孩很好勝,也很堅韌,這麽長時間一直在進攻,這份體力就非常了不起。如果換過來,林鎮北恐怕早就輸了。他喊了一聲:“住手。”


    翟勤這一聲很大,又因為他站在裏圈,兩個人都聽到了。翟勤這一聲充滿威嚴,不在於他的聲音多大,在於他的口氣。


    林鎮北是軍人,對這樣的喊話是非常敏感,立即收住棍子後退。他這一停下來,那個女孩確沒有這個反映,手中的棍子正好砸在林鎮北的棍子上。


    因為林鎮北已然鬆力,這一下又很力氣大,把林鎮北的棍子砸飛出去。周圍人一片叫聲,圍觀的人什麽地方人都有,男的女的一片叫好聲。


    林鎮北被打出了火,不知誰這一聲讓他失敗,十分惱怒張嘴大罵道:“誰他媽喊的?”


    那個女孩其實也累夠嗆,站在那裏喘著粗氣。翟勤走過去說道:“報上姓名,獨立師軍紀記不住嗎?張嘴罵人和百姓動手,你想被處分嗎?”


    林鎮北一愣,他也有些後悔,雖然他是進入地方組建縣大隊,但按著戰時體製,這也是軍隊。他不明白翟勤的身份,但覺得有些臉熟,一下沒有想起來,主要是翟勤穿著便裝,讓他沒想到。


    林鎮北是連長轉入後勤的,見過翟勤。隻是他軍銜太低,沒有直接接觸,隻是翟勤訓話時遠遠的見過。翟勤又沒穿軍裝,讓他一下沒想起來。


    翟勤雖然身體並不強壯,但長時間處在指揮的位置,身上的氣勢是很濃的,軍人作風也十分嚴重。這一嚴肅說話讓林鎮北一愣,不自覺的有些微微立正:“是”回答完又覺得不對,惱怒的問道:“你是誰?這些你管得著嗎?”


    翟勤冷冷的說道:“違反軍規軍紀,任何人都有權製止,你管我幹什麽的。”


    林鎮北不說話了。對待軍民關係上,獨立師是最嚴格的的。別的可以隨便一些,這一點上不行,如果有人上告,自己一定要被處分。


    柳梅不滿了,她是正直的人。對翟勤說道:“這位小白臉,你幹什麽的?憑什麽說他?是我要求他比試的,要不你來,我空手讓你。”


    翟勤差點沒氣死,怎麽碰到一個這樣的女子,不知好歹。打下去必敗無疑,自己等於給她麵子。也不高興地說道:“什麽小白臉,好勇鬥狠逞強好勝,有那能耐上戰場,再打下去你不知道結果嗎?你有多少體力,分不清形勢,能打仗嗎?”


    女子被翟勤說的一愣。她會武術當然心裏清楚,再打下去自己一定失敗,因為體力有限。但她不想在翟勤麵前認輸,一挺脖子說道:“上戰場怎麽的?殺鬼子不比別人差,他們不要我。”


    翟勤還是很欣賞這個勇敢的女子,說他女孩也行,也就二十來歲的樣,隻是皮膚有些黑讓她顯得有些大。翟勤問道:“為什麽要當兵打仗?”


    女孩說道:“抗戰殺敵,保家衛國,抵抗侵略,爭取民族自由。”


    翟勤心裏吃了一驚,這是什麽言論,這人是中共分子?想進入軍隊?翟勤有自己的打算,當然不想這時候軍隊有什麽變化。聲音有些低沉的說道:“這些是別人告訴你的吧?”


    柳梅一愣,顯然她沒有那麽多心機,愣愣的說道:“是教書先生說的,這是中國人的職責。”


    翟勤沒有問這個教書先生是誰,但也可以確定他的身份。翟勤不想追究這些問題,反正也不公開那就隨便吧。就衝女孩說這話,證明她不是。點點頭說道:“不錯,你可以參加縣大隊,隻要有誌抗日,不怕犧牲的人,無論男女,都可以當兵。你說得對,這是中國人的職責。”


    “真的?”女孩不相信的問道:“你是誰?他們能聽你的嗎?”


    翟勤一笑:“他們會聽的,因為這是正確的。”


    翟勤和女孩說話的時候,林鎮北一直沒說話,他在努力的想這個年輕人是誰。翟勤最後的話讓他心頭一震,一下想起來了。


    獨立師都知道,師長號稱小白臉,身體又是最弱的。敢說能做主,那是誰,傻瓜也想明白了。嚇得連忙立正:“青天縣縣大隊臨時大隊長林鎮北拜見師長。”


    說完林鎮北敬禮。翟勤也根本沒想隱藏身份,他不想搞什麽微服私訪那些狗血的事情。自己一直領導獨立師,老兵基本都認識自己。這個林鎮北是軍官認出自己也不奇怪,舉手還禮說道:“接收女人當兵,成立單獨的部隊,不要男女混編,要想到她們的特殊性。”


    “是”林鎮北這回是絕對不會說一句不行。大別山抗日根據地,翟勤的話就是聖旨,是沒人可以不執行的。


    這個女孩吃驚的指著翟勤說道:“你是翟師長,你是惡魔師長。”


    翟勤也被人叫習慣了,臉上帶出笑容說道:“不像嗎?”


    女孩終於反應過來,連忙鞠躬:“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真同意我們參加?”


    翟勤這個家夥曆來是對女子沒有狠的,也嚴肅不起來。擺擺手說道:“算了,不知者不罪,不過記住我可不是小白臉,也隻是打不過你而已。”


    柳梅她們可是聽了太多翟勤的傳說,那名字前麵可加了一大堆綽號,各種版本都有。但她絕對沒想到大名鼎鼎,讓鬼子漢奸聞風喪膽的惡魔師長,是一個這樣瘦弱的年輕人,比自己大不了幾歲,還這樣隨和。


    她潑辣的性格讓她又恢複了正常,也膽大起來:“翟師長,我有很多姐妹都想參加軍隊,可不可以都讓她們參加?”


    原來翟勤也一直不同意女人當兵,幹個醫務報務員還行,上戰場殺敵,女人還是不如男人。


    再說翟勤有一種顧忌,男人被俘,也就是犧牲或者投降,但女人不同,她們一旦負傷被俘,下場是屈辱和悲慘,鬼子是沒有人性的。


    再說女人天生體力和各方麵也無法和男人相比,所以盡管來自後世,也知道男女平等,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能,但他也不想讓女人當兵。


    可翟勤也不得不接受現實。大別山人口激增,但青壯年卻很少,隻有婦女兒童,老弱病殘。


    獨立師兩個旅都是七拚八湊勉強滿員,也隻是達到常規步兵數量,每個團隻有不足兩千人,並不是標準的團。一個旅才不到六千人,加上自己組建的重裝旅,獨立師才一萬六七千人。


    今天出來發現大街上大部分是女人和老人,讓他思想改變,同意柳梅參加縣大隊。聽到她的話也有了新的想法,點頭說道:“很好,那我把權力交給你,組建獨立師女子大隊。有多少人你來招收,但不許什麽人都要,記住按獨立師招兵條例。”


    “謝謝師長,謝謝師長。”柳梅連連點頭道謝,好像翟勤幫了她多大忙一樣。


    翟勤對一邊目瞪口呆的林鎮北說道:“林隊長,你現在起為女子大隊隊長,柳梅給你當副隊長,組建獨立師女子大隊。”


    “啊?”林鎮北吃了一驚:“師長她們可是女的,大隊長可不可以換別人。”


    翟勤眼睛瞪起來:“怎麽,你不執行命令?別自以為是,女人怎麽的?如果她有實戰經驗你早被打趴下了。你以為你很了不起,這是比試,不是生死搏殺。戰場上允許你這麽長時間對敵嗎?人家沒下死手不知道嗎?”


    林鎮北臉一紅,他當然清楚,戰場上哪能允許自己這樣一槍一刺的穩當對敵,除非麵對一個鬼子。


    按戰場條例不可能這樣,柳梅不是軍人,所以她沒有那麽狠,又不是麵對仇敵,下手總有顧忌。但林鎮北是軍人,所以他能掌握主動,被翟勤說的有些臉紅。


    翟勤說道:“男女平等,別小瞧女人。給我訓練出一支英勇善戰的部隊出來。如果做不到立即脫下軍裝退役離開軍隊。”


    “啊?”這回林鎮北又吃驚了,原來這個女子大隊不是縣大隊,那就是正規軍了?獨立師女子大隊,不是縣大隊的。他終於可以再次返回軍隊,激動得立正用最大的聲音說道:“是,師長,我保證訓練一支能征善戰的女子大隊。”


    “很好”翟勤說道:“記住,按偵察兵,特種大隊訓練標準執行,堅持不住不合格的退回,明白嗎?”


    “明白”林鎮北立正回答。這回他是真正明白了,師長太壞。女的按著特種大隊的方式訓練,估計沒幾天就剩不下人了。


    原來師長也不想用女的,想讓她們自己退出。那自己可是知道怎麽辦了,連忙立正表示明白。


    翟勤哪知道林鎮北是這樣想的,他嚴格要求就是不想看到有一天,這些年輕的女孩犧牲在戰場。他現在可以無視男人戰死沙場,但卻不想看到年輕的女孩死在沙場。所以她們必須是精英,是強者才能走向戰場。


    翟勤說道:“也不能無限度招收,女子大隊暫時定遠四百五十人,組建三個中隊,能招上來,組建完成後向我匯報,我看看怎麽樣?”


    “是”林鎮北心裏想,一個大隊四百五十人,能不能招上來不知道。就算招上來,三天能剩下四十五人就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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