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慢慢恢複,我用力眨了眨眼睛,視線恢複了清晰,我看到了溶洞黑乎乎的洞頂,一顆顆的水珠連成串從洞頂墜落下來,滴落在我的臉上,冰冷的觸覺讓我的精神為之一振。一陣劇烈的疼痛從我身體的各個部位泛起,仿佛我剛剛被一輛疾馳的火車迎麵撞擊,全身的骨頭都好像斷了一般,手腳都使不上力氣。


    我艱難地抬起頭,看到片刻前還好好的宿舍樓,此刻已經化作了一片廢墟,隻剩下兩堵不到一人高的殘壁,廢墟的中間濃煙滾滾,一群模糊的人影在濃煙裏穿梭奔跑,我聽到一陣陣雜亂的哭喊和疾呼。宿舍樓靠近地下湖一麵的牆壁,被整麵推倒,斜斜地架在溶洞高低起伏的岩石上,中間好幾處斷裂,牆體被裏麵的鋼筋粘連著沒有徹底斷開,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台階,我此刻就躺在這個台階的中間。


    “雲環……小玲……”我用手肘支撐著傾倒的牆麵,掙紮著翻身坐了起來,向四周張望找尋著,很快就看到雲環躺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她側著身體背對著我,白色的休閑t-恤上血跡斑斑,一條腿的褲管上還有點點的火苗在跳躍。


    “小玲!”我咬緊牙,雙手使勁地支撐著地麵,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朝雲環走過去。可是,我太魯莽了,忘記了身處的環境,走出了沒幾步,腳下已經斷裂的牆體一陣搖晃,我失去了平衡,跌倒在地,像一塊大石頭順著傾斜的牆體向下滑落。


    我嚇得失聲驚叫,胡亂揮動雙手,試圖抓住一個什麽東西,止住下墜的勢頭。可是牆體太過光滑,而我的雙手此刻酸痛無力,什麽都抓不住。我下墜的速度越來越越快,隨即撞到了牆體的一個斷口,身體翻騰了起來。在騰空的刹那間,我看見了雲環的臉。我想,她是被我的慘叫聲驚醒的。雲環滿身血汙,卻依然身手矯捷,在傾斜已近70度的牆麵上,向我飛奔而來。


    那短短的一瞬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我驚得張大了嘴巴:在這已近乎垂直的牆體上,雲環以這樣的速度奔跑,根本不可能刹得住腳!隻能夠隨我一同墜落!


    我忽然感覺自己無比的可笑:你以為你是誰,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還不自量力地想要去救人,還真以為自個兒是救世主主嗎?你終究仍是個累贅,隻能拖累別人。


    撲通!


    四周陷入了一片漆黑,冰冷的湖水迅速湧上來,將我包裹。我不知道自己滑出了多遠,居然跌進了地下湖裏!地下湖表麵看上去十分平靜,可是底下的湖水卻湍急洶湧,我被暗流挾裹著,身不由己地在水底翻騰。我拚命地揮舞著雙手,向湖麵遊去。


    近了,近了,馬上就能衝出湖麵了……


    砰!


    我的腦袋猛地撞在了一麵石壁上,這一下撞得我兩眼冒金星,幾乎暈死過去。


    為什麽?!湖水上方怎麽會有石壁!


    我再也沒有力氣掙紮了,那一下猛烈的撞擊,讓我的大腦受到了震蕩,變得暈暈沉沉,掩蓋了在水中窒息的痛苦。我無力地攤開雙手,像一條沒有根的水草,隨著暗流在水底漂蕩。


    就這樣隨波逐流。


    我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和釋然。他們叫我溯流者。他們讓我溯流而上。溯流,就是逆流。我那麽辛苦地跋涉,克服了那麽多的艱難,企圖扭轉時光。可是結果又怎樣?


    我依然是一個人。


    我比從前更加孤獨。


    好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我喜歡現在這樣的感覺,做一個順流者,不必耗費一絲絲的氣力,這股像命運一樣的力量,會將我帶往寧靜的歸宿。


    那會是什麽地方?是死者之國嗎?


    是啊,也許這樣順流而下,很快我的靈魂又會回到死者之國。我曾經活著到過那個地方。


    不知我的靈魂,是不是正在從我的身體中抽離,正在被吸入冥海,我在黑洞sf19520918號裏的那段記憶,從我的腦海深處泛起,就連我在冥海中學習到的,那些艱深無比的知識,原本在我離開冥海之後,就立刻被我忘得一幹二淨,而此刻那些奧妙的理論居然又開始在我的大腦裏隱隱浮現。


    我甚至看到了伊靈姐的臉!就在不遠的前方,隱隱閃動著微光。


    伊靈姐,嗬嗬,穿行者,我曾以為她是我旅途的終點,是我的希望。我穿越了一層層的宇宙找到了她,她卻一聲不響又離我而去,沒有改變我的命運,沒有帶給我希望。


    靈姐慢慢向我靠近,她忽然伸手抓住了我的右臂,用力地一陣拉扯,我的身體猛地一陣停滯,再次感覺到了水流奔湧而過的力量。我猛然從幻覺中驚醒,意識到自己依然沉在水底,有一個人抓住了我的手臂,用力拖住了我的身體,奮力地向水麵遊去。在這樣的環境裏,我根本看不到他的身影,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那是雲環。


    我們沒能夠衝出水麵,因為一麵石壁出現在了我們的頭頂,擋住了我們。我恍然明白了:原來我已經離開了湖底,被暗流衝進了地底暗河裏,怪不得剛才會撞上石頭!也不知我們已經被衝出了多遠。


    雲環拽著我,頭頂著石壁,一點一點地向前挪動。在這樣的環境裏,根本無法準確地感知時間,我感覺仿佛已經在水底被困了大半天,但是事實上這個時間絕對不超過10分鍾。毫無預兆地,一股新鮮的空氣迎麵撲來,我貪婪地猛吸了一口,精神稍稍一振。我們的頭似乎已經伸出了水麵,周圍依然一片漆黑,我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伸手向四周摸了摸,摸到了一麵濕滑的半球形石壁,像一口倒扣的大鍋。似乎是暗河的上方石壁出現了一處凹槽,這個小小的凹槽,救了我們的性命。


    “源哥,你能聽到我說話嗎?”不出所料,我聽到的雲環的聲音。


    “能。”我虛弱地回答了一句,聲音小得幾乎隻有我自己能聽見。


    “不要睡!源哥,堅持住,我想,一定有人看到我們掉下來,組織很快就會派人來找我們的!今天是我的生日,待會兒我們出去了,你還要為我慶祝生日呢!”


    我勉強笑了一下,沒有說話。我勉強的笑容,她也看不見。這樣的狀況下,我懷疑自己連一分鍾也撐不下去了。我的臉上,在什麽黏黏的東西在慢慢爬動,帶著一股甜腥的味道,不知道是水裏的髒東西,還是我的頭頂傷口流出來的血,或者是小環的生日蛋糕?我為她準備的生日蛋糕,我們一口都沒有吃上。


    小凹槽裏的空氣很有限,不一會兒,我又開始感到窒息,徒勞地張大了嘴,渾身酸軟無力,慢慢向水底沉去。雲環慌忙伸手牢牢攬住我的腰,防止我被水流衝走。


    “溯流者先生,支撐住。你答應過我,會一直守在這裏……待我溯流歸來,你就是這個世界上……我唯一熟悉的人了。你答應過我,你答應我,你發誓!”


    “好……”我從喉嚨裏擠出這一個字,渾身再沒有半分氣力,再說不出半個字來,連眼皮也支撐不住了。


    “好,好,你要守在這裏,你要等著我……你答應了我,我會回來找你……我們會再見麵……”在我昏迷之前,我聽到雲環在我耳邊,不住地喃喃說著,語調堅決不容回絕,隱隱帶著一絲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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