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是一路哭著回劍靈山的。


    原本劍靈山下有一個小鎮,赤心是從那裏而來。


    因為在那裏同樣的有一群人,他們並不是劍靈山上的人邀請而來的,卻可以說是‘慕名’而來。


    白也劍這一群,雖然他們自稱是劍靈山正統,但是在被趕下劍靈山之後,想要拉攏人幫他們奪回劍靈山,卻也並不容易,這一拉攏人便走露了風聲。


    而劍靈山上的那周燕尋,幾乎在劍靈山出變故之後,就沒有下過山,但是卻莫名的擁有了一群擁躉者。


    而之前赤心便是從山上下來,他來到了劍靈山下的那座劍靈城中。


    這是他自己的意思,當然他也是請示過自己的師父的。


    劍靈山原本的山頂上空是從來不會有雲的,更不會有迷霧,這裏山上的每一株花草樹木都是似沁入了劍意,變得像劍一樣的銳利,甚至曾有人說有些山石和樹木,像是有人在刺劍,並有人借此悟出了劍法。


    而現在整座山都籠罩在了一層迷霧之中,仔細的想要看清楚的話,卻會覺得這山似在扭動,像是掙紮著要拔地而起。


    甚至有人看久了,會覺得這山要將自己鎮壓,甚至回去之後便開始做惡夢,夢裏那山騰飛而起,將自己和自己這一座城的人都鎮壓在了山下,得請專門的修士作法,才能夠驅散心中魘象。


    劍靈山上的植物不再是鮮亮的青色,而是更為深重的墨色,整座山的氣質變得深沉詭異莫名。


    這算是第一座名山大派被占據的山,隻是大家那一段時間,似乎都忙著別的事,隻有大周王室的人上過劍靈山,後麵劍靈山就被周燕尋順利的占據了。


    當然,也有很多人認為,都是劍靈山弟子內鬥,輸的一方下了山,周燕尋贏了為什麽不可以留在山上,她就是劍靈山正宗。


    赤心本名當然不叫赤心,這是周燕尋幫他改的名,他本是王室成員,正是當年大周王室的人上山之後,再送上山來的,這其中有沒有什麽交易,外人不得而知,但是卻有很多人認為,這是大周王室為周燕尋撐腰。


    隻是還有人說,周燕尋並不需要有人為她撐腰,她與大周王室聯係,隻是因為她本就是大周王室的七公主,他們本就是一體的。


    也有人在劍靈山異變之後試圖潛入山中,要麽就是失蹤,要麽就是莫名的下了山,去問那些轉悠著下了山的人為什麽又下來了,他們竟是無法回答,讓他們細想,卻會在心中湧生無邊的恐懼來。


    赤心上了山,他背上的劍匣便開始發出清光,破開了山上的迷霧,讓他一路暢通無阻的上山,然後他在迷霧的深處,找到那一座唯一亮著燈的宮殿。


    整個劍靈山是孤寂的,這也是他為什麽總是下山的原因。


    劍靈山原本的那麽多的宮殿,都是漆黑的,是空蕩的,甚至裏麵都有血跡沒有清洗幹淨,還能夠從那些宮殿的牆壁上麵看到一道道的劍痕。


    他來到了承露殿。


    這是他師父的居所,但是這一座殿很大,他的師父周燕尋卻隻住了其中一個小房間,其他的地方都是黑暗的。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並且因為這劍靈山原本衝散一切雲霧的劍氣散了之後,這山頂的上空總是被一層厚厚的雲給籠罩著,所以光線從來都沒有明亮過。


    殿門是大開的,左邊的那一扇巨門,有一半已經被劍劈斷了一半,這殿門從來都沒有開過。


    赤心還記得自己第一次過來的時候,看到這門檻上麵趴著的屍體。


    他穿過幽暗的大殿,不敢看那大殿中豎立著的已經斷了首的神像,朝著殿後麵走去。


    身為第四境的他,也依然感到淡淡的恐懼,他總覺得劍靈山原本的那些人已經化作邪靈在這周圍徘徊著。


    殿後有一座小院,那小院之中有一盞燈常年的亮著。


    那便是他的師父周燕尋的居所。


    小院的門常年的關著。


    一路的上山來,那原本受到的羞辱產生的委屈感早已經淡了。


    他敲響門,連續三遍之後不敢再敲了,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聽到裏麵傳來一個聲音,說道:“進來。”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門,來到了院子裏。


    這個院子並不大,但是勝在偏僻幽靜。


    他抬頭看著窗台上倒影出來的兩個影子,他不敢再靠近,更不敢推門進去。


    他當然是見過周燕尋的,畢竟周燕尋也不是從來都不出這裏,但是他從來沒有見過周燕尋房間裏另外的那一個人,隻在這裏看過他的影子。


    曾有一次,他因為好奇,當做不在意的去推開師父的門,明明推門的時候,燈光印在窗台上的是兩個影子,但是推開門之後隻看到自己的師父坐在那裏。


    而當天晚上,他便做了一個惡夢,夢裏有一個人出現在他的夢中。


    他沒有看到人,但是他覺得那個人就是師父房間裏的那個影子,因為他聽到了對方問的話:“你想見我?”


    他在夢裏緊咬著牙,不敢回答,當然,這還得益於他家傳的束心法,這才讓他能夠堅持住不回答。


    也大概是對方並不在意他,所以三天之後,他便沒有再做那個夢了,不過,這事他從來沒有跟自己的師父周燕尋說過,但是從那以後,他隻要看到那個窗台有兩個人影,就沒有再進去過了。


    而周燕尋也從來沒有問過這個。


    “你不是在山下,說要教訓教訓那些人嗎?怎麽回來了?被別人教訓了?”房間裏傳來周燕尋那略帶沙啞的聲音。


    “是,師父,但是我不是輸給那個丘慈師叔的弟子,也不是輸給其他的那些曾經的劍靈山弟子,而是……”


    “而是輸給了一個東州來的女劍修。”


    赤心不敢說謊,他總有一種感覺,感覺在房間裏的師父和那另一個影子,都有著能夠窺探自己心靈的能力。


    “哦,東州來的女劍修?和你同樣的第四境嗎?”周燕尋有些驚訝的問道。


    “是的師父,她姓薛,自稱薛道人。”赤心摸了摸自己光禿禿的頭頂,心有餘悸的說道。


    “斬了伱的發髻,然後放你離開,可有讓你傳什麽話?”屋子裏周燕尋那沙啞的聲音再一次的問道。


    “有,她說,她說有一個人不日將要來拜山。”赤心說道。


    “好大的膽子,是什麽人呢?”周燕尋說道。


    “樓近辰!”赤心回答道。


    “哦,樓近辰?倒是想起來了,以前白師弟曾說過,他在東州的九泉城附近遊曆的時候,曾與一群人結拜,其中就有一個叫樓近辰的。”


    “他說,這個樓近辰劍術無人傳授,全憑自悟,施展起來卻如大江流奔,似流星墜地,天馬行空,不羈一格,當真是一個劍道天才。”


    “既然他來了,又有膽量上山,我倒要看看,他的劍術究竟是否稱得上白師弟這般的誇讚。”


    赤心聽出了自己師父話音之中一絲興趣,他也才知道,原來師父早就知道這個樓近辰。


    他突然想說樓近辰在人修榜上排名二十三,但是話到嘴邊便又忍住了,因為他覺得自己如果說了,那麽師父卻不在這榜單上,隻有兩種結果。


    一,師父上不了榜,但這顯然不可能。


    二,師父不是人,但他不想揭穿這一層窗戶紙。


    當然,還有一種結果就是那人修榜弄錯了。


    不過,這麽長的時間裏,早已經證明這人修榜有一點是絕對的正確的,那就是人修榜上的人都絕對是人。


    原本有些覺得修為高,卻又沒上人修榜的人被遺漏了,然後去找,卻最終發現對方已經不再是人,隻是表麵維持著人的形態罷了。


    或者是有些早已經死去了。


    樓近辰明言要拜山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就像是平靜水裏被扔了一個石子,那漣漪迅速的蕩開,傳遍一大片的湖麵。


    而白也劍則是在勸說著樓近辰。


    “劍靈山早已經被恐怖籠罩著,你不能一個人去拜山啊,你知道為什麽我們要尋這麽多的幫手嗎?”白也劍來回的走動著。


    樓近辰坐在那裏,靜靜的喝酒。


    薛寶兒也回到了這個房間裏,她坐在那裏,安安靜靜的,麵前的杯中也有一杯酒,樓近辰幫她倒的,她隻是小口小口的抿著。


    以前在群魚山中的時候,她也喝過,但是一直都喝不太習慣這種比較烈的酒,喝些果酒倒也好。


    但是樓近辰幫她倒了,她也沒有拒絕,隻在樓近辰敬她酒的時候,她才會端起瓷杯,小口的抿一口。


    她坐在那裏,筆直修長的腿腳並攏,腰挺直,衣裙垂於腳裸處,雙手捧著杯子,放在桌子邊緣,一點也不像剛才施展淩厲劍術的女劍修。


    若是讓外麵的那些人看到現在的薛寶兒,隻怕要驚掉了眼睛。


    白也劍依然在說著劍靈山之異常,說著他上一次上山之時感受到的那恐怖。


    而樓近辰則是朝著薛寶兒眨了一下眼睛,說道:“一個劍修,當大口飲酒,大口吃肉,你劍雖然修的不錯了,但是這酒這麽多年來依然是這樣,也不吃肉,唉!”


    薛寶兒低頭輕笑道:“一法眾修,眾皆異之,這是你曾經對我說的,學你的法,要領悟,而不是隻一心唯法是從,你的劍修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我這裏卻不需要。”


    樓近辰說過很多話,隻是說完之後並不會花心思去記,尤其是教別人修行之時,都是即興發揮,根據不同人的性格和修行進度來教導,所以自己曾經怎麽教的他也記得不是很清楚。


    隻是薛寶兒此時這樣說了,他想了想,自然是覺得有道理,也像是自己會說的。


    “可惜,這麽多年來,還未曾找到一個可以隨時都痛飲的酒肉朋友啊!”樓近辰感歎。


    總有人說,酒肉朋友不能夠交心,遇上困難的時候也不會幫忙。


    可是,人家都陪你打發時間,都陪你喝痛快了吃痛快了,陪你吹了牛皮,還要別人幫別的忙,那就是過分了。


    “唉!”一聲長歎。


    是白也劍在長歎,他發現自己說了這麽久,樓近辰根本就隻當他說的是耳旁風。


    “你歎息什麽,我聽說,人還是少歎息一些,因為歎息會把自己的運氣歎走了。”樓近辰說道。


    “你這是從哪裏聽來的胡言亂語,跟你說生死攸關之事時,你不聽,你卻總能夠記住一些稀奇古怪的論述。”白也劍說道。


    “這話雖然說的沒有根據,但是仔細一分析還是有點道理的,一個人總是歎息,便是一種消極的情緒在蔓延,當一個人做人做事之時出現了消極的情緒,那多半是做不成,而運氣總是眷顧努力和有朝氣的人,這不正是變相的將運氣歎走了嗎?”


    白也劍不再說話了,他發現自己最近確實歎息的多了,心中也確實彌漫著一股消極的情緒。


    他覺得樓近辰可能是發現了這一點,所以用話在點醒自己。


    “你也不用太擔心,劍靈山再可怕,我也有把握全身而退的,而且,若是那個周燕尋真是到了第七境更好,正好讓我看看第七境是什麽樣的……


    有燈在前麵,便有追尋的方向,也正可看清前路,總比獨自一個人在迷霧之中摸索強。”


    樓近辰的話可不是安慰白也劍,這也正是他想的,第七境在他的心中是返虛的境界,但是畢竟沒有見過,他想看一看別人第七境是什麽樣子。


    “那你也不必一個人去,我們請這些人來,並不是靠他們去對上周燕尋,而是要讓他們來分擔那一片山帶來的壓力的。”白也劍說道。


    “哦?”樓近辰手中轉動著酒杯,他不由的想到他自己自悟的那一個返虛之後的法術境界——借法。


    “難道這個周燕尋,真的可以借山之法了嗎?”樓近辰想到這裏,心中竟是生出了一股迫切,想要去見識,想要親身去感受那是怎麽樣的。


    他雖然得出了理論,但是沒有落實,而現在似乎有實際的存在就在前麵,讓他心中如何不興奮呢。


    “上山之人,其中極大部分來自於那山的壓迫,一身法力,要大部分用來抵擋那來自於劍靈山的鎮壓。”


    白也劍繼續說完,說完之後卻發現樓近辰的雙眼神采奕奕,原本那一身喝酒帶來的慵懶感已經消失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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