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兒坐在那裏,手裏端著清酒,似在走神,又似在回憶著什麽。


    她記得,當年樓師在京城之中時,初來無人識他,後來,一柄三尺青鋒,在京城之中殺進殺出,無人能製時,宮裏那位王上尚且不計較他在京中殺人的事,反而召見於他。


    即使是那鎮壓北方雪原不知多少年的冬之神大祭司被國師鎮壓,亦是與樓師有分不開的關係。


    她默默的喝了一口酒,看到無論是賈玉還是他那個師弟,及這整個屋子裏的人,都有一種飄然感,似乎他們在京城之外,任何一州都能夠成為府令一樣。


    她不由的感歎,京城雖然繁華,周圍的人都匯聚到了這裏,從而也讓京城這一帶形成了一個小國一樣。


    在京城這一圈之外,山河環繞,道路閉塞,讓這裏的人竟有孤陋寡聞之感。


    她想要說點什麽,又覺得可能會傷害大家的感情,會讓表哥賈玉下不來台,便沉默了。


    這時那一位無盡山真傳再一次的說道:“我聽聞,薛姑娘是當年樓講郞的弟子,不知你覺得,我若是去江州,可能鎮守一府?”


    他這一問,大家又都看著薛寶兒,她沒有想到對方居然這樣緊追著問。


    她看到了對方眼神之中那莫名的侵略性,做為一個長相氣質都極佳的女修,如何會感覺不出來對方這個眼神的意義。


    她坐在那裏,將杯子輕輕的放下,手竟是不自覺的搭在了自己的劍囊上。


    她並沒有看對方,而是看了一眼賈母,發現姑奶奶也沒有要說話的樣子,便說道:“不知這位無盡山真傳年紀若何?”


    “我這師弟今年不過二十三,已經是第四境修為,常被師尊誇獎,說是可稱得上一聲天驕。”賈玉的自信,來自於自己的師父,來自於那無盡山那般莫測的法意,來自於同門各個天驕。


    “不過二十許,便已是第四境,確可稱得上是天驕!”薛寶兒抬頭看了一眼賈玉,又看了一眼他師弟,隻見對方自矜的端起一杯酒喝著。


    薛寶兒繼續說道:“表哥師弟年紀尚小,樓師於京城之中殺四鏡修士如殺一犬之時,他尚未出生,表哥你是知道的,何不告知於他,以解其心惑呢?”


    薛寶兒淡淡的語氣,卻讓這宴席的氣氛陡然變的僵硬起來,大家都古怪的看著薛寶兒。


    隻覺得薛寶兒這人看上去文靜秀氣,說起話來卻這般的膈應人。


    她們覺得,薛寶兒有無數的話術讓賈玉與老祖宗高興,可是薛寶兒卻偏偏選擇了傷人的話。


    那位無盡山真傳弟子,聽到薛寶兒這樣的話,立即便炸了毛。


    他最得意的就是自己年紀輕輕便已是第四境,而薛寶兒說她的‘樓師’二十多年前,殺四境修士如殺一犬,這讓他極度的不舒服。


    他也聽過樓近辰的一些事,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了,樓近辰的事,他覺得已經有些神話了,覺得有些虛有些假,再一個,他在同境之中,除了自己的師兄弟之外,也未在山外遇到過對手。


    所以,對於無盡山之外的四境,也不怎麽看在眼中。


    他覺得,樓近辰當年殺四境,他自己也能夠做到。


    他整個人都坐直了,看向薛寶兒說道:“薛仙姑看來已盡得樓近辰真傳,必定也是殺四境修士如殺犬耳。”


    “不敢與樓師相比,但要勝一兩人卻也有些信心。”薛寶兒說道。


    賈母沒想到薛寶兒說的話這樣的剛硬,這樣的針鋒相對,一時之間便也皺了眉,說道:“寶兒,你這是作甚,若是岑嶺有什麽話讓伱覺得不中聽,卻也沒有惡意,你何必如此說話呢?”


    “姑奶奶,我也沒有惡意,隻是說些事實罷了。”薛寶兒亦是淡淡的說道。


    她身後的兩位弟子已經非常緊張了,比起她們跟著自己的師父闖妖穴之時還要緊張。


    因為這裏的一雙雙的眼睛,看似沒有惡意,卻又讓人極為的不舒服,她們之前還想,師父有這般富貴的落腳之處,怎麽還要留在群魚山中那般的冷清之地。


    此時她們卻覺得,群魚山中或許更適合自己的師父。


    那一雙眼睛雖不如妖魔之眼的邪惡,卻也讓人煎熬。


    “那岑某倒要向仙姑討教幾道法術了,感受一番樓近辰當年殺四境如殺犬的本事。”名叫岑嶺國師親傳弟子同樣冷冷的說道。


    賈玉欲言又止,他很清楚,自己這個師弟,極為的傲氣,在山中,也隻有幾位師兄的話能夠讓他聽一聽。


    “請!”薛寶兒竟是沒有半點推遲的回答著。


    這當眾鬥法的事,賈府之中的眾人常聽人說,但是在賈府之中發生的還是少的,一個個又是驚訝,又是興奮,最後緊張,賈寶兒的回應是讓她們最為意外的。


    突然之間,她們覺得薛寶兒變了,變成了她們不認識的那個人,這是曾經認識薛寶兒的人的心思,那些原本不認識薛寶兒的小字輩,隻覺得這個姑姑竟是如此的與眾不同,如此的剛硬。


    岑嶺深吸一口氣,拿起手中酒杯,說道:“請看法。”


    他手中的酒杯在他的手裏搖動,並且開口說道:“杯酒皆是天上水,搖搖晃晃照人間,不經意間飛甩出,便化著怒滔狂瀾!洗滌人間。”


    杯中的酒在他說話之間不斷的在杯中旋轉著,仿佛漩渦一般,並且越堆越高,在話落之時,突然被甩了出來。


    那酒甩出來看一刹那,竟如他的話一樣,化做了怒滔狂瀾,奔騰的浪濤聲瞬間出現,仿佛這一個宴席都被淹沒在其中。


    大家在這一刻像是看到一條大河出現,河又似有生命一樣,咆哮著,如獸一般的朝著薛寶兒撲去。


    賈母心中一緊,她亦是入了第四境的人,不過這麽多年來,似乎潛力也盡了,而且,自從賈玉入了無盡山之後,她那修行再攀登高峰的心思也淡了。


    此時看到這杯酒所化浪濤,竟也有幾分心驚肉跳之感,一時也難有好的應對之法。


    這浪濤似實還虛,既針對肉身,又針對神魂。


    隻見薛寶兒左手一抬,並指成劍指,舉於眉心處,指尖出現了一抹銀輝,銀輝似月芒。


    在巨大浪濤席卷而下之時,她手在麵前虛空一劃,恰恰正是浪濤落下的一刹那,那浪濤竟在她的劍指之間,一劃兩半,如獸吼般的浪濤聲戛然而止,並且快速的消散,化作點點酒水散落在席宴中間。


    眾人皆驚,皆靜,而那岑嶺卻是臉色漲紅。


    很多人沒有看出薛寶兒用了什麽法術,因為被他的浪濤給蓋住了。


    但是他卻很清楚,對方隻是劍指在麵前劃了一道,他當時覺得有一股鋒銳劃破了自己的法意,更似落入了自己的心中。


    讓他心意為之一滯,法術便散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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