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近辰緩緩的靠近。


    在他的感知裏,虛空裏不時的有波動蕩過,那一波波的漣漪,在樓近辰看來,便是對方的意念波動。


    如風一般的在吹動著。


    樓近辰在每一次往前移動時,都非常的謹慎和小心,當波動到來之時,他便會停下來。


    隱遁法就是讓人看不見身形,聽不到腳步,聞不到氣味。


    這其中的看不到,聽不到,聞不到,並不是真正的那種看不見、聽不到、聞不到,而是會讓人看到了也會忽略。


    就如一百隻鴨子在那裏,要你放進去一隻,再挑出來,如果都差不多,那麽你的目光看到了,也會自然的忽略,很難找到。


    聽不到亦是如此,如果一個人的腳步融入到了其他的聲音之中,那麽他的腳步就會被忽略,就成了你耳朵裏聽到的雜音中的一絲一縷,難以分辨出來。


    聞不到其身上的氣味,亦是如此。


    當然,這也是有不同的層次。


    在樓近辰看來無論高階的隱遁還是低階的隱遁,其理念都是一樣的,隻是高階的隱遁,在他的想象之中,是能夠直接遁入光、氣之中,或者是一滴雨水,一片葉子裏。


    現在他當然還做不到這些,但是他卻可以融入五行之中。


    神話傳說裏什麽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他不知道怎麽做,但是至少現在可以融入五行。


    五行無處不在,融入五行便是比之更高級的隱遁,但是與他心中設想的五行遁法又要低一些,這不過是剛入門的五行遁法。


    他的鼻孔裏有兩片揉碎的葉子塞在裏麵,嘴裏也含了一片,腰間的腰帶上也插著幾枝折來的帶葉樹枝,手裏更是捏了一根半人高的帶葉樹枝。


    他利用木靈之氣和幻化之法,讓自己在別人的眼中是一株小樹。


    在那感知裏像是漣漪一般波動的意念,從他的身上劃過,就像是水波蕩過水麵上的浮萍。


    樓近辰小心的往前走了一段路,倚在另一株小樹的旁邊,然後停了下來。


    新月與星光之下,有一個人從林間的另一條路上轉了過來,正是剛剛在竹林之中反複巡查的那個巡夜人。


    他名叫苑餘,是秋蟬學宮的青年講郞,今年不過四十三歲罷了,已經是第四境的修為,他身上法袍上的金蟬的圖案,像是會變色一樣,明滅不定,有蟬鳴聲響起,一路的走來。


    他的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切。


    石塊鋪就的蜿蜒小路,大樹,小樹,花叢,草地,樹上的夜鳥。


    除此之外,他並沒有看到任何的不和諧之處,而法袍上的蟬鳴聲中,反饋而來的也沒有什麽不正常的。


    他從樓近辰的身邊走過。


    樓近辰的身形融於五行之中,不僅是身融五行之中,還有他從‘詭眼’那裏得到的法術——遁藏於人的視線之外,可以讓人視而不見。


    而最初學隱身術時,是通過天地元氣的堆疊將自身掩埋住,現在可不僅是如此,而是通過攝引五行中的木氣,再融入幻化之法,讓自己看起來是一株小樹,並且他是貼合著另一株小樹一起站在這裏。


    自他得了《禦魔道經》之後,那種幻化出分身的法術還沒有修出來,但是讓自身幻化的能力卻強了不少。


    他已經從幻化紙劍、紙人、合金劍再到其本人。


    這棟屋子沒有圍牆,隻有籬笆,裏麵也種了一些藥草。


    樓近辰在慢慢的靠近了,他並沒有來到那有燈光的窗下,而是來到了另一邊無燈的陰暗之處,那裏也有一扇門。


    有門就得開門。


    他現在還做不到讓自己的肉身,真正的幻化成氣一樣的,從小孔裏鑽進去。


    可以讓人看不到自己,可以讓人覺得自己是一株樹,但是他無法從門縫裏鑽進去。


    “咕!咕!”


    突然兩聲鳥叫,讓樓近辰的動作停了下來。


    這是鴿子的聲音。


    鴿子當然不可怕,但是他不信這裏養的鴿子會是普通的鴿子。


    他看到一隻黑色的鴿子立在屋簷下,它通體黑色融入夜色之中,之前沒有出聲時,樓近辰居然沒有注意到它。


    而此時,樓近辰看到它之時,才發現這一隻鴿子的雙眼是血色的。


    另一邊倒影在窗戶上的影子起身,當影子起身之時,便在燈光裏消失了,然後那燈光仿佛散在整個屋子裏,並且出現在了這後門,再接著門縫裏有燈光透出來。


    燈光自門縫裏透出,在這黑夜裏如劍一樣刺破黑暗,將黑暗在這門前範圍劃成兩半,門打開。


    燈光湧出門來,將門外的地麵照出一片蒼白。


    手裏拿著一盞燈的人是一個女子,年紀看不出來,但是一定是上了年紀的,她臉上的皮膚已經鬆馳了,頭發之中雜夾著白色,但是無論是臉還是頭發,都很光潔。


    她的頭發在腦後盤結,身上穿著一件灰白色的袍子,手上戴有一個碧綠的手鐲。


    她的眼睛在燈光裏泛起深邃的靈光,看向黑暗,卻什麽也沒有看到,但是她知道有東西來過了。


    “什麽東西?人?還是別的什麽東西?”她心中想著,拿著燈就出去了,開始在周圍巡查起來,那一隻黑色的鴿子也飛入了夜幕之中。


    她在周圍巡查的時候,看到了苑餘,她當然認識,因為苑餘入學之時,她仍然在教學,算是她的學生。


    “老師,您怎麽出來了?”苑餘驚訝的問道。


    “東西窺視於我,小黑也發出了警信,我尋著那份感覺追到了這裏便消失了。”梅君英說道。


    苑餘皺眉,他立即說道:“老師,在子時之時,在那竹林之中亦有人。”


    “人?確定是人?”梅君英問道。


    “未能確定,我未曾見到人,但見有一抹光華自竹林之中飛逝而出,我入竹林探查,並未見到有人。”苑餘說道。


    梅君英眉頭微皺,轉身朝著家裏而去,她的步子不快,腳下像是滑著走一樣,一步跨出便是數丈距離,苑餘緊緊的跟在身後。


    很快就到了梅君英的住處,看到那後門是開著的,梅君英拿著燈進入屋子裏,苑餘則沒有進去。


    一來這是他老師的私人住處,他不好進去,二來,萬一真的有人潛入老師的住處,那此時一定要逃出來,也許自己在外麵還能夠堵住。


    苑餘一個人站在門外,他的魂念飛揚,散在這一片黑暗之中,仿佛融入了風中,隨著風流轉著,包裹著前方的屋子,他相信,即使是一隻蚊子從屋裏出來,他也能夠知道。


    梅君英進入屋子裏,她一步步的上前,手中的燈光過處,皆在她的感知之中。


    這燈是通過五髒神教的‘心鬼燈’而又加上她的秘法煉就而成的一盞陰煞炎火燈,她不相信有人可以在自己的燈光下遁形。


    她首先來到自己的藏書處看,那藏書都是她對於自己修行功法的總結,各個房間都看了一下,終於,她看到了一片新鮮的葉子。


    她撿起這一片葉子,很容易的就感受到,這葉子上麵的木靈之氣虛浮,是被人引出來了的。


    於是她來到了屋外,對等在那裏的苑餘說道:“有人進過我的屋子,此人借木靈之氣而掩藏身形,是個精通遁形高手,精通遁形,必須也精通暗殺,小心著點。”


    樓近辰已經離開了那藏風院,他趁著那人離開之時,進入其中,並因為時間短暫沒有發現什麽。


    他並沒有留在那裏看什麽,他知道,到了這個境界的人,對於他人的目光注視極其的敏感,如非必要,他絕不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人。


    他繼續在山中遊走著,即使是之前去過的陳瑾的住處,他也去了,卻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今天已經潛進了一個人的屋子,他決定再進一個人的住處看看,因為他擔心明天之後秋蟬學宮會戒嚴,到時更不好潛入。


    新月已經隱入雲中,天外幾點星辰閃爍著。


    樓近辰看著麵前的這一座黑漆漆的屋子,沒有那種意念散發的波動,但是他卻覺得黑漆漆的房子,像是一吃人的怪獸,仿佛這房子裏住著一個魔鬼。


    這是一種直覺,明明什麽也沒有看到,卻就是有這種感覺。


    這一棟屋子有圍牆,從外麵並不能夠一眼看到裏麵,他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光稀少。


    再一次的朝著那屋子走去,他翻過院牆,裏麵有井,有樹,有花。


    他進入其中的一刹那,卻覺得自己進入了另一層介質之中。


    就如進入水中,但是這不是水,隻是一個院子,他卻覺得進入了陰冷的水裏。


    秋蟬學宮的修行法,不應該修出如此陰冷的法念。


    樓近辰站在那沒有動,收斂意識,觀想著明月,試圖感受這裏麵的危險,同時也是在適應這裏。


    危險、恐怖的感覺仍然在,但這又像是麵對深淵和落入深海之中的那種發自內心的恐懼。


    他壓下心頭的心思,然後一步步的走進去。


    他輕輕的推了推,門從裏麵關著的。


    樓近辰以劍將那門閂緩緩的挑開。


    樓近辰走了進來,這是正堂會客的地方,除了一些桌椅,便是一些綠植和一些擺件,緊接著,他隻看一眼,便朝著後麵而去。


    後麵可以從左右兩邊走,他選擇了右邊,然後看到了一個短廊,短廊裏有一重重的門,門都關著。


    樓近辰伸手去推,手才觸到門上時,那門竟是瞬間出現了無數的細毛絲,朝著他的手紮來,像是聞著血味的某種吸血蟲。


    樓近辰在感受到危險的一刹那,已經收回了手。


    這一扇門,是活的,是會吃人。


    他的心中在想著要不要以自己的‘心月詭眼’去看,因為一旦用‘心月詭眼’去看了,便如拿棍子撩撥沒有明火的火堆,一挑,便是火焰湧動。


    剛剛他沒有發現這木門的特別,就是因為他沒有用自己這個雙眼去看,也沒有用法念去感應。


    他想了想,還是沒有動,朝著下一重門去,那扇門依然是黑黑的,像是被某種法術給掩蓋著,表麵上看不出什麽來,但若是觸碰,便會立即引來反應。


    他依然沒有強行去開門,然後再到第三個門,依然如此。


    然後他就出了這短廊,這時讓他震驚的一幕出現了。


    他看到自己進來時的會客堂,擺著的桌椅,都是和之前自己進來時看到的一模一樣。


    樓近辰的心中一縮,他來到這個正堂的中間,清楚的記得自己是從右邊這裏進去,然而過一個短廊,卻是從左邊這裏出來了。


    他緩緩的後退,手已經按在了劍柄上,然後來到了門邊,打開門,他又看到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會客堂。


    裏麵幽黑,但是樓近辰卻能夠看到,與自己現在站著的這個會客堂應該是一樣的,不過,他沒有用他的‘心月詭眼’去看,所以對門那邊的會客堂的深處看不清,隻能夠看清楚一半左右。


    他沒有貿然的去那邊,而是緩緩的將門關上,再一次的麵對著自己所站立的這一個會客堂。


    他這一次非常仔細的開始打量這一個會客堂。


    於是他站在正堂的中間位置,在那個應該是主位後麵的牆壁上,看到一座小小的神龕。


    他意外於自己之前居然沒有注意到。


    又想會不會是之前自己進來的那個會客堂沒有,而現在所在的這個一模一樣的會客堂,其實並不是自己之前進來的那一個。


    在這個世界,所有的神像都不可輕視。


    他來到那神龕邊上,那神龕裏有一座神像。


    很小巧,神像不是人形,而是一塊根雕的樣子。


    根雕很多的根須,而在根須的中間有一張臉,這張臉像是一張沉睡著的人臉。


    他心中泛起了冷意。


    因為他總覺得這根雕,像是一個真正的人頭,隻是這人頭被人用特別的方法做成根雕的樣子。


    他依然沒有主動用‘心月詭眼’去看。


    他現在做的,就像是與人對劍,不貿然的進攻,而是在對方的周圍遊離。


    他決定,原路返回的往回走,看看走過去的會是什麽。


    於是他從剛剛出來的左邊,往回走。


    這一次他沒有試圖去打開那些門,而是注意著這個短廊,這一次他發現這個短廊的三重門的對麵,有壁畫。


    看到這壁畫的一刹那,他心中一驚。


    因為這壁畫是一層層的盒子一樣的畫,層層疊疊,然後上麵還寫著一行字:“天地有幾重?”


    “天地有幾重?”樓近辰不由的在心中念了句。


    他並不知道天地有幾重,但是以他的認知,這個天地至少分為三重。


    一重是陰世,一重陽世,還有一重是那虛妄的世界。


    這一句話說明什麽?


    樓近辰繼續往前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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